被徐皇後這樣一說,旁邊還在怔忡的孟夫人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身影,但也是一閃而逝,她沒來得及細想,也不敢去細想。


    徐皇後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道:“這些年讓你受苦了,早知曉你母親跟著陳家村去了鎮州,皇上定會讓人將她接到宮中。”


    有關母親的事,謝良辰和父親早就商議過,父女兩個都是一樣的說辭。


    謝良辰道:“當年母親家中生變,也是萬念俱灰,多年來幸虧外祖父、外祖母悉心照料,這才漸漸好起來,之後又嫁給我父親,日子過得平淡,但好在也算安樂,母親要的不多,覺得這樣就很好。”


    “外祖父和父親也怕提及當年的事,會讓母親不快,於是大家也都守口如瓶,若非後來遇到北方戰亂,發現了遼人奸細,可能就會這樣一直在陳家村過日子。”


    徐皇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可憐你母親被遼人加害,你父親又丟下你去向蕭興宗尋仇,那時候他委實應該說出實情,朝廷也好幫襯他。”


    “沒法說,”謝良辰道,“父親病了許多年,而且父親已經亡故,手中證據少,不足以說明母親的身份,而且蕭興宗有遼人庇護,兩國交戰不是兒戲,父親想來想去也隻有設法自己冒險。”


    謝良辰停頓片刻接著道:“如果不是在八州之地遇到了薛守貴,讓我母親的事有了明證,我和父親也不會將這些說出來。用母親的話說,陳家村救了她,她已然習慣自己是陳家村人,這些年我們都習慣了。”


    徐皇後笑著看謝良辰:“雖然陳家村對你們有恩,但你外祖父畢竟是廣陽王,恢複你的身份,也能告慰廣陽王。”


    謝良辰站起身向徐皇後行禮:“臣父女能被封賞是皇恩浩蕩。”


    徐皇後道:“好了,別那麽多禮,叫你進宮來也不是為了看你跪來跪去的,而是想要與你說說話。你可知皇上總會提及廣陽王,可惜廣陽王和王妃在世時,我沒怎麽見過,印象不深,如今也想好好地看看廣陽王的後人。”


    說到這裏,徐皇後想起了什麽:“你還沒去見過楊五吧?”


    謝良辰柔順地道:“臣女尚未來得及。”


    徐皇後沉吟著:“這些年本宮總會讓楊五進宮陪伴,隻因為她是廣陽王一脈的後人,唉,沒想到她會變成這般模樣,本宮對她很是失望,皇上將她禁足在宅子裏,要如何處置她,也是要問你的意思。”


    徐皇後站起身,眾人也都跟著站起來。


    “昨日楊五請人送來了手抄的佛經,是想要讓我從輕處置。”徐皇後說著看向徐大小姐。


    徐大小姐眼睛落在謝良辰身上,神情有些恍惚,不知在思量些什麽,被孟夫人叫了一聲,才恍然回過神。


    孟夫人埋怨地皺起眉頭:“幫娘娘取佛經來。”


    徐大小姐忙去取了楊五手抄的經文,她們這次入宮還想要提及建國寺的金箋,正好楊五送經文進來,借著楊五的話茬,就能引到金箋上去。


    本來都安排的很好,可是徐大小姐卻一直因謝良辰的相貌失神,方才還在思量,怪不得宋羨會想要結這門親,原來是因為謝良辰生了一副這樣的麵容,說到底世上男子到底相同,就像她二哥傾心楊五一樣。


    徐大小姐從桌案上拿來了楊五手抄的經文在皇後娘娘麵前展開。


    徐皇後盯著經文看了許久,伸手摸了摸那金箋:“可惜了這麽好的紙,這麽好的經文。”


    徐皇後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金箋:“良辰,楊五的事你也說說看。”


    謝良辰鄭重地道:“臣女不敢妄論。”


    徐皇後道:“但說無妨,朝廷自有法度,問你,是因為你是廣陽王後人。”


    謝良辰恭敬地道:“臣女知曉外祖父為人,外祖父在世時治家極嚴,族人犯錯絕不姑息,否則楊五父親也就不會被外祖父打斷了腿,臣女不敢議政事,但是推及外祖父的心思,若外祖父尚在,知曉楊五打著廣陽王的名號,坑害百姓,必然不饒她。”


    “從臣女來說,雖然楊五不是正經的楊家後人,隻是出自旁支,但她這樣的年紀,真的重重懲戒,當真於心不忍,可想到那些被楊五騙來做死士的百姓,他們也是別人的兒子,也有白發雙親,他們何其無辜?”


    “正因為這樣才有律法,在大齊律法前,任何人不得人情寬容,方能彰顯‘公平’二字。”


    徐皇後仿佛在思索謝良辰的話,半晌才道:“良辰這話說的,頗得本宮心意,處置楊五要用朝廷法度,本宮也不會為她說話。”


    徐皇後上前幾步,伸手拉住謝良辰的手臂:“起身吧,今日建國寺主持也在宮中誦經,你們隨本宮一同前去聽一聽。”


    謝良辰應聲。


    眾人陪著皇後娘娘一同向外走去。


    徐皇後沒有乘步輦,而是邊走邊與謝良辰說話:“說說你們陳家村的事吧!”


    謝良辰低聲向徐皇後稟告,從紙藥說到線穗時,幾個人到了中和殿,大殿裏傳來誦讀經文的聲音。


    沒有打擾建國寺主持,眾人陪著皇後娘娘上了香,走到偏殿坐下,等建國寺主持帶著僧人誦讀完佛經再來相見。


    徐皇後抿了一口茶,讓謝良辰繼續講,謝良辰提及了蠟箋。


    徐大小姐道:“剛好我在詩會上,瞧見了陳家村出的蠟箋,除了建國寺抄寫佛經的金箋,我還沒見過那麽好的蠟箋。”


    徐皇後被提醒了:“今年建國寺的金箋確然不錯,你們做的蠟箋……”


    徐皇後說到這裏,徐大小姐發現謝良辰的麵色變了,徐大小姐雖然不清楚謝良辰的心思,但她有種抓蛇抓到了七寸的感覺。


    謝良辰果然知曉建國寺的金箋,更清楚陳家村的蠟箋不如那金箋。


    徐皇後顯然也有所察覺,沒有繼續說下去。


    謝良辰起身道:“皇後娘娘,陳家村做的粉蠟箋不如建國寺的金箋。”


    徐大小姐心中一喜。


    謝良辰接著道:“不敢欺瞞娘娘,粉蠟箋和金箋確實有些淵源。”


    徐大小姐挺直了脊背,隻想謝良辰立即說出實情,說不得陳家村的粉蠟箋就是照著建國寺的金箋做的。


    謝良辰眉頭緊皺仿佛有些為難,終於她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口。


    徐大小姐卻聽到門口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此事是老衲請謝善人幫忙隱瞞的。”


    惠安大師走入偏殿,向徐皇後等人行了佛禮。


    惠安大師道:“許多善人問起老衲金箋做法,老衲都沒有相告,今年的金箋並非出自建國寺,而是陳家村,建國寺所有舍出去的金箋,皆是陳家村紙坊相贈。”


    徐大小姐瞪圓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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