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說完話,才看到陳子庚和謝良辰牽著的兩匹馬,眼睛立即瞪圓了,好半天才回過神。


    黑蛋結結巴巴地道:“阿……阿姐,你這是……去……去買馬了?”


    謝良辰沒有回答黑蛋的話,而是道:“救了什麽人?”


    黑蛋眼睛仍舊盯著兩匹馬來來回回地看著:“一個……小孩子,我們與四叔上山打獵時見到的,那孩子差點就被狼叼走了,身上都是傷,眼睛也瞎了,剛好許先生回到村子裏,正給那孩子看傷,我爹說現在那孩子的情形,不太方便送去衙署安置流民的地方,但是村子裏進了人,先要告訴阿姐。”


    謝良辰頷首,這是她和陳詠勝說好的。


    說完這些,黑蛋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馬頭:“阿姐,你還沒說這兩匹馬是怎麽回事?”


    不等謝良辰開口,陳子庚道:“宋將軍給的。”


    黑蛋驚訝地“啊”了一聲:“給咱們的?給村子裏的?真的?就是……給咱們了?不是讓咱們看一看,摸一摸?”


    陳子庚笑著點頭:“將軍說給咱們了,不拿走了。”


    黑蛋欣喜之下連著跳了兩下,看著謝良辰手裏的韁繩,小心翼翼地道:“阿姐,能讓我牽著嗎?”


    謝良辰將手裏的韁繩交給了黑蛋,黑蛋緊緊地攥住,生怕馬兒會突然掙開跑掉。


    這路上黑蛋問陳子庚許多話,都是與這兩匹馬有關。


    “拴在哪裏啊?”


    “喂什麽啊?能跟黃牛吃一樣的草料嗎?”


    “哪能呢?宋將軍說讓人將草料送過來,以後專門給馬吃。”


    三個人回到村子裏。


    村中人都跑出來看謝良辰帶回的兩匹馬。


    陳子庚將這馬的來曆與眾人解釋了一遍,宋羨雖然不在這裏,但陳家村的村民已經將宋羨感謝了一次又一次。


    陳詠勝趕過來時,半個陳家村都知曉了這件事。


    陳詠勝入過軍營,一看就知曉這兩匹是挑選出來的好馬,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禮也太大了吧?往後要如何還啊?”


    謝良辰歎息,如果將那幾座山的地契給陳詠勝,隻怕他會覺得猶如泰山壓頂,直接暈厥過去。


    陳子庚道:“宋將軍說,咱們開始春耕之後用得著,山地離村子有段距離,阿姐還要幫周圍村子一起種藥材,總需要有人來回遞送消息,如果村子裏有馬就方便多了。”


    陳詠勝頷首:“還是宋將軍思量的周全。”


    謝良辰打斷陳詠勝的話:“二舅舅,人在哪裏?許先生看後怎麽說?”


    陳詠勝歎息道:“先生說那孩子傷得重,不知道能不能活。”


    謝良辰道:“發現他的山中附近沒有流民嗎?”眼睛瞎了的流民,該不會是自己跑來鎮州的。


    陳詠勝搖搖頭:“我讓人找了,沒有其他人,唉,這麽冷的天,他就穿著破爛的衣服,我們晚去一會兒,就要被狼分了。”


    說話間謝良辰走到了許汀真的院子。


    高氏站在旁邊與陳詠義弟媳鄭氏說話,說著高氏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瞧見了謝良辰就快步走過來。


    “良辰,”高氏道,“你回來了,許先生在裏麵呢,讓我們等會兒再進去。”


    謝良辰問道:“怎麽樣?”


    高氏眼睛紅紅的:“太可憐了,餓的隻剩一層皮,眼睛壞了,身上都是傷,還被狼咬了,當時你二舅舅他們還以為是狼崽子叼的獵物來著,看到衣服才知道是個人。


    看到他我就想起從前的日子,唉,也不知道怎麽,從前覺得早就見慣了,現在過上好日子,反而看不得了。”


    “先生。”


    謝良辰在門口喚了一聲,片刻之後許汀真道:“進來吧!”


    謝良辰這才進了門。


    那救回的孩子躺在炕上,就像高氏說的那樣瘦得隻剩下一層皮了似的,臉上有幾道傷口,應該是被東西劃傷的,露在外麵的手臂纏著布巾,鮮血從布巾後透出來。


    如果不仔細看,仿佛都瞧不見他在呼吸。


    許汀真坐在旁邊寫藥方,然後交給了謝良辰:“讓人去熬藥吧,一會兒就要設法灌下去。”


    許汀真看起來比往常都要沉默,說完這話又去看炕上的孩子。


    “先生,”謝良辰坐下來道,“您怎麽了?”


    許汀真先是沉默,半晌才道:“這孩子留他在村中治病吧!”


    許汀真年紀不小了,大多時候都能神情平和,很少能流露出異樣的神情:“他沒有疫症,應該沒事,看著也不像……”


    許汀真的意思,看著也不想是誰派來的眼線。


    謝良辰點頭:“先生放心吧,我讓舅母、子庚、鐵蛋幾個在旁邊照顧著。”


    許汀真站起身走到外間坐下。


    屋子裏沒有旁人,許汀真看向謝良辰:“沒跟你說過,我也有個阿弟。”


    謝良辰仔細地聽著許汀真往下說。


    許汀真道:“那是我小的時候,到處戰亂,爹死了,娘帶著我們姐弟逃荒,一覺醒來,發現弟弟不見了,我與娘四處尋找弟弟,後來在山中發現了弟弟的一隻鞋子,鞋子上都是鮮血。


    我娘沿著血跡往山裏摸,後來發現了被撕爛的布片,還有隻壞了的手搖鼓,那是爹離家之前給阿弟買的,阿弟一隻貼身放著。”


    許汀真停頓了半晌才接著道:“我阿弟被狼吃了,娘見到阿弟的慘狀,就此一病不起。”


    謝良辰聽明白了,那孩子勾起了許先生從前的回憶。


    謝良辰道:“後來呢?”


    許汀真道:“我娘走不動,我就陪著她,想著什麽時候熬不住了就一起去見阿弟,後來被路過那裏的將軍救下。”


    許汀真從前隻說她的家鄉就在廣陽王屬地,卻並不提及許多細節,難得今日會吐露這些。


    謝良辰繼續聽著。


    許汀真接著道:“救下我們的是忠武將軍楊守宗,也就是廣陽王的父親,楊將軍將我們交給了身邊的徐先生,讓我隨著徐先生學醫術。”


    謝良辰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道:“您說的是那位神醫徐義,徐仲陽先生?”


    許汀真點點頭:“我入師門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後來楊將軍父子四處征戰,我娘和我幫著先生治療傷兵,有時候也隨先生一起四處行醫。


    再後來楊將軍陣亡,楊小將軍做了廣陽王有了屬地,我才算安定下來,先生在隆州開了個藥鋪,我也留在藥鋪與先生一同為人診脈、治症。”


    謝良辰看著許汀真:“這麽說先生定然識得廣陽王和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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