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峰清翠,薄雪皚皚。


    孤峰半山有處院落,此時炊煙嫋嫋,緩入雲端。


    陶陂安靜的坐在院落中,靜靜的看著逐漸消散的炊煙,思緒已飄出了很遠。


    空氣有些清冷,但陶陂卻隻穿了一件單衣,他似乎不知道什麽是冷了。


    抵達這個院落已有半個多月,可他卻沒收到任何命令,也沒見到任何陌生人。


    薄新蘊隻是把他送到了這裏,之後什麽都沒說便離開了。


    這院落不小,後麵的倉房中堆滿了糧食,足夠他們一家四口吃上幾年的。


    院外被開墾出了一片空地,應是用來種菜,明顯被人精心打理過。


    這裏之前應該住著一戶人家,因為所需的物件都一應俱全,隻是陶陂一家來之前,原本的主人已經消失了。


    開始的時候,陶陂還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大皇子趙景到底想讓他做什麽。


    原本陶陂以為自己會看到很多私兵,也已經做好了用畢生所學訓練私兵的準備。


    可直至現在,他沒見到任何人。


    遠離了所有紛爭,時間似乎都凝固了,陶陂也享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寧。


    這裏就像是世外桃源,外麵的一切都和此處無關,唯有日升日落,潺潺流水。


    陶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口中的霧氣在眼前快速化開,眨眼消失不見。


    “老爺,吃飯吧。”


    夫人的聲音從屋內傳來,陶陂應了一聲,他剛要起身,一陣雜亂的聲音卻從外麵傳來。


    陶陂又坐了回去,目光看向院門,沉聲道:“有人來了。”


    陸婉淑自廚房匆匆探頭出來,她也聽到了外麵的聲音。


    和陶陂不同的是,她下意識的擦了擦手,而後快步進了正房,關閉了房門。


    片刻後,院門被推開了,一個一身青衣的青年出現在門口,是個熟麵孔。


    陶陂微微一怔,緩緩起身,且見那青年抿嘴一笑,讓開了一條路。


    另一個身影映入眼簾,看清此人的麵孔之後,陶陂猛的愣住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趙崢。


    趙崢也愣在當場,他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在此處見到陶陂,短暫的愣神之後,憤怒忽然滋生,在極短的時間內便難以抑製。


    他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憤怒讓他的麵孔憋的通紅,但看到陶陂眼中迷茫和無助的神色之後,這憤怒又忽然消失了。


    趙崢不傻,冷靜下來的瞬間,他便知道母親為何讓他來見陶陂了。


    學會如何控製情緒,是他需要經受的第一課。


    陶陂明顯已不是邊境的大將,他們二人之間的仇怨已無任何意義。


    腦中雜亂的思緒很快平順起來,這一瞬間趙崢便想到了很多事,在嘴邊的髒話也立刻變化,且聽他沉聲道。


    “大將軍。”


    “惠王殿下。”


    再次見到趙崢,陶陂不知自己是個什麽心情,總之心底已亂成了一團。


    他是被大皇子救下的,而現在又見到了三皇子,那隻能說明一點。


    這兄弟二人要聯手對付另外一位了。


    陶陂和趙崢都有各自的信息偏差,陶陂不知趙崢的遭遇,趙崢也不知陶陂被斬的事。


    兩人在院落中坐下,彼此都看著對方,誰都沒說話。


    送趙崢來的那個年輕人緩緩退下,輕輕的關閉了院門。


    似是為了緩解尷尬,陶陂微微低著頭,輕聲問道:“殿下可曾用過飯了?”


    “如不嫌棄......”


    “不用這麽稱呼我了。”趙崢打斷了陶陂的話,輕聲道:“我已是個死人,這世上已無惠王趙崢。”


    陶陂聞言一怔,他一瞬間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留在這的目的,原來根本就不是統領私兵,而是教導惠王。


    他說他已是個死人了,那......


    “大將軍是怎麽到此處的?”


    趙崢看了看所處的院落,輕聲道:“這地方甚是幽靜,是父皇安排的嗎?”


    原來他什麽都不知道。


    陶陂思緒飛轉,若是放在從前,他定會將計就計,將自己的事隱瞞下來。


    但如今形勢不同,他之後怕會和趙崢完全捆綁,隱瞞已沒了必要。


    “殿下說笑了,陛下已判我斬刑,是大殿下暗中搭救,將我送到此處的。”


    趙崢聞言先是一愣,大皇子趙景的形象立刻在他腦中浮現,隻略微想了一下,他就明白了過來。


    原來母親和大皇子也有聯絡,她們早就布置好了。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趙崢並不覺得憤怒,反而覺得有些激動和興奮。


    原來母親嘴上不說,但其實早就做好了準備。


    “是母親讓我來這的。”趙崢如是道:“大將軍可能不清楚,當初在邊境,北狄人放了我,但趙昰卻想置我於死地。”


    “我設法逃出了城池,一路顛沛流離返回,當真九死一生。”


    陶陂聞言雙目微眯,麵上古井無波,心中卻好似雷霆炸響。


    他當然知道範臻是什麽人物,之前他在邊境之所以能做那麽多事,大多也都受了這位的關照。


    他們居然下了這麽大的一盤棋。


    某種異樣的情緒在陶陂心底湧動,那感覺讓他有些激動,也有些氣憤。


    隻是這些情緒都被他死死的壓在心底,翻不起任何浪花來。


    如果在一切發生之前他就知道這些,事情或許會不一樣。


    可現在,他隻能安靜的做一枚棋子,其他的事都和他無關了。


    當初在邊境,陶陂也曾存了用惠王反要挾範臻的想法,並通過連續的立功成為真正的執棋者。


    但他現在全都明白了。


    一枚棋子妄想成為執棋者,到底是有多天真。


    “殿下是要在這住下?”


    陶陂看向趙崢,輕聲道:“院落有三進,我和夫人隨時可以......”


    “不用。”趙崢搖頭:“母親之後應還有安排,我可能隻是暫住此地。”


    “大將軍,現在你我已是一條船上的人,之前的種種齷齪,也就沒必要提了吧。”


    看著眼前的趙崢,陶陂感覺這個柔弱的王爺變了,變的從容的多,也更有膽魄。


    不過一想也能理解,任何人有趙崢這樣的經曆,也會性情大變的。


    這應該是那位早就給他安排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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