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滿倉騎在黑龍之上,語速極快的對呼廚炎下令道:“把投石機留在這,我們不守著了!”


    呼廚炎才剛殺到興頭上,聽到許滿倉這話不由的一愣,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許滿倉又開口快速道:“快些!乾國大軍壓上來了,我們的將士衝鋒不起來,要吃虧的!”


    “傳令撤退!”


    看到許滿倉鄭重的樣子,呼廚炎這才反應過來,他根本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就答應了許滿倉的命令。


    方才衝入陣營中的乾國敢死隊已被北狄人殺的差不多了,北狄人也留下了諸多屍首。


    呼廚炎的軍令很快下達,左右的騎士快速向前方奔跑,都從懷中取出一隻骨笛,用力的吹響。


    尖銳的聲音在戰場中回蕩,那空靈的聲響極有穿透力,穿過了重重喊殺聲,幾乎傳入了所有北狄將士的耳中。


    軍令如山,所有的北狄將士立刻推開身邊的敵人,快速向後退。


    連方才衝出去現在又要加入戰局的騎兵也都聽到了號聲,隨即調轉了馬頭。


    於此同時,奉池城,城樓之上。


    惠王趙崢幾乎癱軟在椅子上,雙手緊緊的抓著扶手,目光死死的看著下方。


    慘白的月光將奉池城前的空地照的如同白晝。


    就在那空地之外,他第一次親眼目睹了數萬人的戰鬥。


    他看到了血肉橫飛,看到了身首異處,看到了什麽是殘肢斷臂,看到了什麽是屍山血海。


    此時他心中的感覺用恐懼已不能形容了,更多的是一種麻木,是那種被連續刺激之後的麻木。


    他當下所生出的表現已然都是慣性了。


    趙崢即便被嚇得麵色發白,卻始終動都沒動一下,連一邊的範招都有些意外。


    趙崢能來城牆上看著下麵的戰鬥,自然是範招的意思。


    他已和趙崢說明了陶陂的謀劃,也說清了大將軍陶陂可能和惠王不是一條心。


    惠王深知此事的凶險,故此強撐著精神出了府邸,且直接給張寧下令,讓他帶著一萬五千守軍出城,幫助大將軍擊退敵軍。


    趙崢的思緒並未有多清明,但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賭。


    如果北狄人發了狠,就在下麵和己方血戰,萬一最後北狄人勝了,那他趙崢絕對會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可若一直在城內等著,等待他的也必然是萬劫不複。


    人心的險惡和政局的傾軋,趙崢雖未親身經曆過,但每日在皇宮耳濡目染,他知道的也比平常人清楚的多。


    故此他才咬牙堅持,且在範招的幫襯下成功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張寧雖心中不願,但惠王也是邊軍名義上的統帥,是真正的皇族,他也不敢直接抗命。


    可奉池城門剛開,麾下的將士才衝出去,左右忽然傳來尖銳且空靈的哨聲,北狄人居然開始向後退了。


    “這,這……”


    趙崢左右無人,隻有範招在身邊護著,他的貼身護衛都在五六步之外,故此他即便聲音顫抖,也沒人能聽見。


    此時趙崢指著下麵,手掌顫抖的問道:“他們,他們為何要退?”


    趙崢站的高,自然也將眼前形勢全都盡收眼底了。


    雖說北狄人陷入包圍,和乾軍短兵相接,又連續被削弱了戰力,但他們作戰還是極其勇猛,各個悍不畏死。


    正麵戰場上,乾軍已有後退且潰散的架勢,即便有遠處陶陂的援軍和奉池城內的守軍出戰,北狄人也不一定會輸。


    可他們現在卻退了,為什麽?


    範招也看著遠處,卻眯著眼睛以一句話都沒說。


    他心底考慮的事要比趙崢複雜多了。


    範招心中明白,戰局隻是高層之間鬥法的一個層麵,並不能代表絕對。


    戰局出現偏差,自然是能左右戰局的高層心裏出現了變化,或者說是權衡利弊之後選擇的結果。


    北狄的那個王子許滿倉,根本不是傳言中的那般無用,這個人要比想象的厲害的多。


    “範,範侍衛……”


    趙崢聲音發顫,那種極致的恐懼感始終在心中盤旋,即便他已有些麻木了,卻依舊能清晰的察覺到。


    他此刻迫切的想知道發生的一切,並希望範招能為他解答。


    範招看了趙崢一眼,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惠王性情如此,極易被他人控製,娘娘留自己在他身邊,恐怕不單隻是這一件事。


    娘娘的意思,怕是要讓自己長久的跟著惠王了。


    這道思緒從腦中飄過,範招輕聲開口道:“王爺,北狄人撤退可能是假的,您先別擔心。”


    “若他們完全撤了,您也好召大將軍過來,把事情都說清楚。”


    見趙崢的麵色動了動,範招繼續道:“王爺要記得小人之前和您說的話,您對大將軍不能全信,卻也不能撕破臉皮。”


    “這……我懂。”


    趙崢下意識點頭,目光有些遊離,此時又放在了遠處的戰場上。


    雙方的廝殺幾乎已經停止了,隻有殺紅了眼的少數人還再纏鬥,這些聽到號令還不撤退的人,無論是否能戰勝他們當前的對手,最終的結局也是死亡。


    北狄人離開了,騎著戰馬呼嘯而去,並未返回之前的營地,而是直接鑽入了密林之中。


    乾軍主力並未追出去,陶陂的預備隊和先前正麵主力匯合,彼此雖是戰友,此刻卻涇渭分明。


    未參加戰鬥的將士們鎧甲鮮明,眼中都帶著複雜的神色。


    而經曆了方才血戰的人各個都一身血霧,眸中的神情卻帶著麻木和迷茫。


    戰場上的哀嚎聲逐漸消失了,這一戰,雙方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乾國的所有床弩和小型投石機都被摧毀了,雖占據了天時地利,卻依舊有數千人當場戰死,另有數千人重傷。


    北狄人的死傷也相差不多,最關鍵的是,他們推來的四架大型投石機被悉數繳獲,此刻都拉到了奉池城附近。


    陶陂並未下令直接摧毀這幾架投石機,他留著這些似乎有什麽用。


    戰場的血腥味直衝天際,熏的人頭腦發暈。


    此戰對乾國人而言,似乎又是一場慘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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