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數已盡,再給十年也是枉然。”祁明秀卻依然冷冷道。


    “嗬,當年朕也是給父皇這麽說的。”燕帝笑了一聲,又道,“不過沒想到父皇會收著這樣的畫,估計也是看著米之青所作的緣故。父皇當年可是極為仰慕米之青啊……”


    看了半晌,終究又將畫卷收起,“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再不回去,你那小王妃隻怕要等急了。”


    祁明秀沒有廢話,隻是起身告辭。


    ……


    剛走出殿門外,他的麵容卻一下沉了下來。


    周末帝的畫像在眼前浮現,那純澈靈活的神情,那端正明淨的五官,當真與寶盈一模一樣。


    真的隻是偶然的相像嗎?別人可以這麽以為,他卻不能。皇兄不知究竟,可是他卻知道寶盈的身世大有問題。


    李裕那天說的話又在耳邊浮響,他一直覺得有問題,卻始終想不出到底哪裏不對,可是現在他卻終於知道了癥結所在。


    那天,李裕看似坦白,將所有的問題說盡,可事實上,他一直再模糊著一個問題。他一直強調著自己父親的身份,對於寶盈生母的問題,他卻始終避開著。


    避得很小心,避得很謹慎,就像那天他所有的交代一樣,嚴絲合fèng,不見紕漏。那種感覺,就像是所有的答案所有的應對早已在心中演練了千百遍一樣。


    他抹黑了自己,也抹黑了自己的妻子,可是從頭至尾,他就沒有多說過那位婦人一句。如果時隔多年他心中依然想要袒護她,當初又怎麽會輕易割捨;可是如果她並沒有這麽好,麵對他的質疑逼問,他又為何閉口不提她的一句不是?


    他這般遮掩,又是為什麽?!


    那個婦人,又到底是誰?


    夜色裏,祁明秀拄著拐杖疾行,腦中卻又想起十七年前宮中發生的一件事。


    十七年前,父皇尚在位。可是有一天夜裏,他卻突然在寢宮之中遇刺。那天夜裏他正在安睡,突然察覺床邊有人,一睜開眼,一把匕首就已插入自己的心髒。他奮起反抗,拿起枕下備著的匕首也就朝那人揮去,可是沒來及將刺客殺死,他就已經倒下不起。


    那天夜裏死了很多人,刺客在整個寢宮之中點了有毒的迷煙,一眾宮人全部七竅流血而死。而在刺殺得手之後,那刺客更是放了一把火然後再趁亂逃出。


    最後父皇因為心髒偏了半寸,被太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是因毒煙因大火而死的宮人,足達二十餘個。


    後來得出的結論,是刺客一直潛藏在宮中,並且很有可能就藏在父皇身邊。可是當時排查之後卻根本沒有發現少了誰,想要從死去的宮人身上找出蛛絲馬跡,那些屍體卻全部都燒得麵目全非無可辨認。


    所以這是一次早有預謀並且謀劃了多年的刺殺,從毒煙,到大火,到早已備好的替身,無不是精心布局。而能靠近父皇身邊的人,也都是在宮中待了好幾年的值得信任的人。


    之後,父皇也進行了大搜捕,可是全城戒嚴了三個月,卻始終一無所獲。


    沒有找到那個刺客,也根本不知道那個刺客究竟是誰,於是這一樁刺殺便成了無頭之案。父皇也隻依稀辨認得那是一個女人,其他的,一無所知。


    而父皇雖然被太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是那一刀終究傷著了根本,刺客遲遲未被捉住,也終究成了他的心病,等到八年後,他終究還是駕崩而去。


    那場大火,是他們祁氏的噩夢;那個自此以後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刺客,也一度成為懸在他們項上的那把刀。他們為了那一夜的刺殺不知分析過多少回,而所有的結果,都是為那位刺客的手段而震驚。


    潛伏多年,一擊必殺;心思縝密,喪心病狂。


    當時其實還是有很多的疑點,可是王朝新建立,一切都剛剛開始,有疏忽,有遺漏,於是錯抓了無數人後,所有的疑點最終也都湮滅。


    而他記得,當時一個最大的疑點就是,當時那個刺客已經受了傷,她又怎能安然的逃出宮,又怎麽能逃過長達三個月的全城大搜捕。


    李裕的履歷又呈現在眼前。


    十七年前,李裕本是護衛府的一名小小錄事。護衛府,掌管宮禁宿衛!


    手中的拐杖被握緊,祁明秀深吸一口氣,冷風灌入,直涼心間。


    朱氏一門盡數死絕,曾經卻也有人問過是否還有漏網之魚。當時一度有傳言,朱見照不單隻有五位公主,還有另外一個養在宮外。可是當時他們搜查很久,根本沒有找到那位六公主的下落,隻被證實六公主之說隻是子虛烏有。


    可是現在看來,那位六公主不但存在,而且一直活得好好的。她甚至還一度活在他們身邊!


    她為什麽能離開皇宮解釋的通了;為什麽能避開搜捕也解釋的通了;李裕為什麽要將一個女人藏得不為人知也解釋的通了;為什麽時隔多年依然要這麽袒護她解釋的通了……


    到最後,寶盈為什麽會像前朝末帝朱見照,也解釋的通了。


    馬車內,祁明秀心摒著,半天都沒能將一口氣呼出來。


    ……


    永和苑裏,寶盈看著祁明秀回來,興奮的撲上來,“雍王爺,我已經跟宋敏玉她們說過了,宋敏玉說她願意離開的。現在等她回家問一下,到時候宋家伯父伯母要是答應了,我們就可以給她安排了!誒,雍王爺您怎麽了,怎麽不高興,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事。我沒事。”祁明秀望著那張跟畫上之人出奇相似的臉,好半晌後,才終於說出了一句。


    ……


    京城外,幾輛馬車卻在連夜趕路著。


    中間一輛車內,一個少年問道:“娘,燕國的皇城什麽時候到啊?”


    邊上坐著一位婦人,她目視前方,淡淡回道:“快了。很快了。”


    車外寒風呼嘯,她的神容卻異常的沉靜。


    第74章 皇叔心事重


    太子大婚,普天同慶。


    雍王府裏,宋敏玉和薛燕妮即將出府的消息也漸漸傳來。


    宋薛兩家一開始自然是有疑議的,出嫁女被送回,終歸不是好事。可是旁敲側擊詢問了下雍王,也都答應了下來。


    雍王應證了女兒帶回的所有的話,權衡利弊,他們又豈敢不從。到底是寶貝女兒,原本嫁入王府做姬妾已是覺得委屈,又豈能讓她當真一輩子無依無靠的守在王府裏。


    更何況,王府處置的也委實地道,雖是被送出府去,可都有了一層義妹的身份作為保障。她們從來無寵差不多已是人盡皆知,進入王府這麽久,也權當是做客了。至於以後,一開始自然會有閑言,時間長了,大家總會淡忘,到時候再找門親事嫁出去便是。她們也都年輕,不在乎這一年兩年。門楣自然不會再高,可是兩廂對比孰優孰劣,也實在難說。


    而且,到時候自家女兒的婚事,王府那邊隻怕也不會坐視不管吧。既然現在都能已做得這麽漂亮,之後又怎會棄之不顧?而由他們出手,對方的條件隻怕也不會太差。


    最主要的還是一點,王府這麽多人早晚都要清出來的,一個人或許還會置於風口浪尖,這麽多人,所受到的影響也終究有限。


    ……


    容嘉也跟著回去詢問了一聲,容家的態度卻是要暫且觀望。宋家有魄力,薛家疼女兒,容家官小身微,隻能見機行事。


    其他各院聽到風聲,反應也是各異,有驚訝的,有覺得荒唐的,卻也有蠢蠢欲動的,永和苑那邊可透出話來了,王爺說了,願意出去的,都是一樣的。可是蠢蠢欲動者現在也隻能觀望,宋敏玉和薛燕妮還沒出府,她們可要看著她們的情況再作具體打算。


    也有不少人是還留有遐想的,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大關,萬一永和苑那位闖不過了呢。或者,等她生完孩子,王爺就膩了呢?出府條件雖然好,可終究成了棄婦,她們心高氣傲,又怎能甘願。


    ……


    留香苑裏,陳雅君聽到這個消息,卻是站立不穩,整個人坐倒在了椅子裏。


    臉色慘白,人色全無。


    上次香鬆墨錠一事後,她就一直待在留香苑,不敢再輕舉妄動。她等著時間過去,等著這件事的影響漸漸消弭,她一日沒有被廢,就一日還有迴旋的餘地。上次是她冒失了,這一次,她願意付諸足夠的耐心去等。


    可是誰知道一過四個月,她等來的竟是王爺準許後院女子出府的消息!


    她們可以離開這裏,可以重新開始,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可是對她來說根本卻是不可能的事!


    她們所有人都可以離開,唯獨她卻不能!


    王爺可曾在她的留香苑留宿過啊!


    陳雅君想著那夜發生的事,全身力氣都似被抽空,那夜她千方百計求他留下,誰知道現在竟是這樣的結果。


    那天晚上根本沒有發生什麽,可是誰又能知道,誰又能相信!


    所有人都隻知道,她是王爺除了李寶盈,唯一一個寵幸過的人。


    陳雅君不禁後悔起來,如果當初她沒有強留,她現在有的是選擇的餘地。而如今,她的前路全部阻盡。


    她不敢想,當所有人都離開了,隻剩下她跟李寶盈又會怎樣。到時候李寶盈就是整個雍王府的主人,而她陳雅君,隻能待在這西苑,孤獨終老,仿佛待在墳墓裏!


    王爺既然已經下令遣散眾人,他又怎會再來看她一眼。


    心底湧出無限的恐慌,而在感覺到自己的失控後,她緊握扶手,又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天無絕人之路!


    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不會一直這麽不開眼的!


    她不會一直被這麽拋棄的!


    ……


    寶盈得到確認的回覆,自然是第一時間就跟祁明秀匯報。她興致勃勃,然而祁明秀卻隻是反應淡淡,甚至話都沒說上兩句。


    寶盈便有些奇怪,她總覺得這兩天雍王爺出奇的沉默,不是原來的那種沉默,倒像是心事重重的那種沉默。可是當她小心詢問時,得到的回覆卻隻是——最近事情有些多,他有些累。


    寶盈有些懷疑,祁明秀卻又拿出幾張房契給了她,說是在京城中的幾間宅子,可以用來安置她們。本以為自己還要費些功夫,誰知道他早已替她準備好了,寶盈高興萬分,便又將剛才的那些思慮扔到了一邊。


    更何況,雍王爺看著她開心的樣子也跟著笑了呢。


    也許他真的是太忙了,太子成婚,又將近年關,他忙一些也是正常的。


    ……


    而在太子成婚後五日,幾輛馬車就駛出了雍王府。


    宋敏玉第一個搬走了。沒有搬回宋家,而是搬回了寶盈給她安排的那間宅子裏。


    宋家倒是讓她搬回家的,但她拒絕了。宋家人多關係雜,她住在外麵,再以客人的身份回家,這樣讓大家都能自在些。


    ……


    那間宅子就在鍾粹街附近,地理位置端得是得天獨厚,離王府和宋家都不遠,去哪都方便。


    因為宋敏玉是第一個,寶盈格外小心,還親自送她過去。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她剛一出門,就莫名覺得心神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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