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就是個桀驁癲狂的人,太子死了,他的腿也瘸了,人生再也沒有比這更黑暗的事,他就變得更加陰沉狠厲。


    幸好,登基為帝的二哥一直伴在左右,百般勸慰,這才讓他漸漸走了出來。


    而在五年前,他一顆心收斂,終於答應迎娶蘭左丞的嫡長女蘭文惠為妻。他為此還特意去看了她一眼,園中群芳爭春,她卻鶴立雞群,端莊美艷。


    他從來不會虧待自己的女人,更何況還是他的王妃,他竭盡全力給她最好的,而那一年,他的聘禮震動全京城。當他一身喜服坐於馬上時,他也當真是滿心期待。


    可是洞房花燭夜,當他挑落她的蓋頭時,她卻一把朝他跪下,淚流滿麵。她說她嫁他是逼不得已,她說她早已有了心上人,跟她也是情投意合,她求他能放了她,她做牛做馬也會來世相報。


    當時他突然就覺得很可笑,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一直等著娶進門現在終於娶進門的王妃會跟他說這些話。


    他很想殺了她,可是看著她泣不成聲苦苦哀求的樣子,他竟然隻是坐了下來,他問她那個人是誰,問她他們是怎麽情投意合。她一一相告,隻求他成全。


    那個人是一個青年才子,無甚根基,與她燈會上無意撞見,便一見鍾情。


    她的言語裏滿是欽慕與愛意,可他卻隻覺得她愚不可及。那個人他正巧也見過,卻隻是趨炎附勢的酒色之徒。


    然而當他把真相告訴她時,她卻隻是不信。她甚至惱羞成怒,說他在詆毀他,說他根本比不上他一根毫毛,不過徒有皇族的身份罷了!


    她說他是個瘸子,根本配不上她!


    這一句話,一下將他擊中。他的腿疾,從來是他不能忍受的魔怔。


    可是怒到了極點,反而沒感覺了。他隻是對她說,好,我成全你,我讓你們離開,讓你們遠走高飛。


    他就不信,他們能夠長久。


    於是在成婚第三天,雍王妃就突然開始病重,不能見客。


    他想,如果他們真的能堅守貧苦相濡以沫的過下去,他不介意成人之美,當然,是讓他們生死同穴的成人之美。


    他的期限,是三個月。


    而那個男人本是不敢的,他卻逼著他不得不敢。


    可誰知道,還沒到兩個月,她就已經哭著跑了回來。遠走高飛時所帶的銀兩全部消耗掉,不能忍受柴米油鹽之苦,不能忍受男人本性暴露無遺之苦,她竟然又跑了回來,苦苦哀求他能再讓她回去。


    多麽蠢的女人啊!多麽可笑的女人啊!當初他放她離開,她竟是以為他太在意太自卑她所以可以答應她所有的事!她走,他答應她,她回來,他也應該答應她!


    當時他真想將她淩遲處死,真想將她的腦子切開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可是到最後,他竟也答應她。


    好,你還想做做雍王妃,我成全你;你還想坐擁榮華富貴,我也成全你;你所有的要求我統統答應,然後,讓你總有一天後悔你今天所有的選擇!


    他將她送到了一個新的院子,開始讓她永無止境的養病。


    而那個院子就叫做正賢院,足夠諷刺。


    他要她身為王妃,卻比條狗都不如;他要她置身金銀堆,卻不能享受半分;他要她一直活著,卻比死還難過。


    他已經沒有了再娶之心,他願意看著這樣一個愚蠢可笑的人頂著雍王妃的名頭卻隻享受無盡的折磨!


    他從不允許被人看低,從不允許被人輕賤,他原就是壓下了所有的陰暗與瘋狂,如今倒像是集結成了一道封印,隻全部落在了正賢院裏。


    然後,盡管歲月過去,他開始淡漠深沉,可是那道封印卻依然在,並且化成了逆鱗,化成了成年的傷疤。不能揭,不能碰,一觸及便是全部的戾氣。


    就是那個名字,也早已變成了一個讓人噁心透頂的膿瘤,讓人根本不想再聽!


    ……


    可是,他這麽做真的對嗎?


    ……


    五年來,他從不願再看她一眼,今日見到,已經盡是陌生。她變得像個鬼一樣,可是他何曾感到半點愉悅。


    “雍王爺,您這樣不對……”


    冷不防的,一句話浮響在耳邊,再想及,眼中便又是一張難過的卻又死命忍住哭的臉。


    她痛苦,可你也不開心,當時他怒氣沸然未曾察覺,可是此時他卻像是突然聽到了她的心聲。


    厭煩感再次襲來,祁明秀撣掉桌上的文書,卻又隻是一臉陰沉的站起來往外走去。


    ……


    他祁明秀做什麽,還輪不到誰來指摘!


    第47章 皇叔沒戲份


    馬車一路前行,寶盈掀著簾子看個不停。


    離開雍王府,一路往南,出了城,又一直往東。視野越來越寬闊,人煙漸卻越來越稀少,繁華漸漸消退,是越走越冷清。寶盈憂心忡忡,腦子裏不停浮現出一幕幕她即將遇到的景象,窄屋,冷灶,荒原,泥路,簡直不能更淒涼。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馬車漸漸放慢。寶盈再望去,一大片整齊劃一的望不到頭的農田出現在麵前。


    農田裏有人家,卻也是一片片,一排排,井然有序。紅瓦灰牆的屋舍與綠田、樹林、溪流交相輝映,生機勃勃,又極富人情。


    寶盈沒見過這種景致,不由有點看癡了。


    不過那是什麽?


    馬車駛過,一片果園又呈現在麵前,而寶盈看到裏麵的東西時,眼睛瞬間亮了。


    果園裏,枝丫縱橫的桃樹上掛滿了一顆顆飽滿粉嫩的蜜桃;邊上的李子樹也已是碩果纍纍;梨子還未長成,卻也是壓彎了枝頭;再過去一點,竟然還有一片西瓜地,圓滾滾的碧綠西瓜臥在地上,仿佛就要綻開;更別說,還有更裏處那掛滿了一串串葡萄的葡萄架!


    啊啊啊!已到六月,天氣熱了起來,奔波了一路,不說餓,寶盈早已渴了,此時見到這麽多好吃的,想著那酸酸甜甜的口感,她的口水立馬就嘩啦啦的滋出來。


    “這裏是什麽地方啊?”她忍不住就問前麵的車夫。


    車夫是個老實人,也沒看輕她,“這裏就是王爺位於城南的田產,從剛才經過的樹林到那邊那座山,這一整塊都是王爺的。”


    寶盈聽到回答,懵住了,半晌後便又驚又喜起來。她一直以為王爺的莊子跟她記憶中的母親的莊子一樣,都是地處偏僻滿眼貧瘠,誰知道竟是天差地別!


    “前麵就是王爺的莊子了。”這時,車夫又說道。


    寶盈聞言又朝窗外偏頭一看,隻見一座寬大的莊院又出現在麵前。門前綠樹成蔭,石獅鎮守。整體朱牆綠瓦,寬闊齊整,雖不如王府氣派,卻也遠勝與一般小戶人家。


    看著眼前的屋舍,再想起剛才經過的農田果園,寶盈一顆心霍地就鬆了下來。


    她忍不住想,雍王府裏雖然錦衣玉食,可是這裏有吃有住,好像也挺好噠!


    馬車在院門前停下,寶盈下車,腳下是一條幹淨筆直的石磚路。已經有人等著了,見她們一下來,就開始搬起車上的東西。隻是她們顯然沒想到裏麵的東西那麽多,怔了一下才又動手搬起來。


    有個神情嚴肅的婆子在前麵帶路,“您請跟我來吧。”


    寶盈跟著往裏,一路又環視著。到底是農莊,裏麵比想像中的還要曠大,中間是一條青石鋪就的小路,兩旁是對稱的過道。有道角門連著邊上的側屋,隱約看到裏麵有人走動,應該就是下人們住的地方了。


    走過中庭,直到後院,左中右三排屋子,黑漆漆的門麵,一色的格局。院中栽著桂樹,尚未開花,卻也是綠意盎然。


    寶盈先是不覺,走過了樹後才發現那裏竟站了個人。丫鬟打扮,穿著布衣,神色有些愁苦,看到她們進來,先是一愣,隨後又低下頭轉身進了右邊一間屋子。


    寶盈疑惑,這是何人?


    帶路的婆子將她領到左邊的屋子,拿出鑰匙開了門,“您就住這間屋吧。”


    “好。”寶盈應著,又問道,“那邊住著的是誰?”


    那婆子抬頭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異樣,“是三個月前送來的薛主子。”


    寶盈眼睛睜大了,又下意識就又轉頭一看。正巧,對麵屋子裏又有人走了出來。一個是剛才那丫鬟,手上攙著的那個清貴些,是個小姐模樣,隻是也穿著布裙,身上也沒什麽裝飾,就頭上一根銀釵子。臉色蒼白,很是瘦弱,但也不像是病著的樣子,倒像是吃不飽飯。看到她時,眼神有些幽怨,卻也有點終於找到同命人的欣慰。


    寶盈不用想,就知道她就是薛燕妮了。隻是她怎麽變成這樣子了?


    消瘦麽還好理解,多半是不習慣這裏的生活再加抑鬱所致,可是一身布衣是怎麽回事?


    是原先沒帶入夏的衣裳?還是走時沒帶夠銀兩?


    寶盈滿心疑惑,現在卻也不是打聽這些的時候,是以隻頷首致意,然後就走進了自己的新屋子。


    屋子挺寬敞,一間客廳,左右兩間臥房。家具卻是簡單,不過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桌子,並幾把椅子——床上甚至連被褥都沒有。


    不過很快就又有婆子拿了幾個包裹進來,領路的婆子說道:“主子來得急,這些被褥蓆子還沒來得及翻曬,今兒天氣不好,您還請將就著些。”


    迎春打開包裹一摸,倒還好,並不潮濕,也沒黴味,還是嶄新沒用過的。迎夏瞧著眼色,已經拿出了碎銀,笑著道:“幾位媽媽辛苦了,這是我們家主子的一點心意。”幾個搬東西的少一點,領路的那位卻是給足。


    初來乍到,打點好關係自然重要。可如果她們刻意怠慢了,那倒也著急了。而這領路的婆子看著不太好相處,倒也不是個為難人的。


    迎春和迎夏哪個不是人精,一眼就看出領路的這個婆子是個管事的。一打聽,果然,這是劉媽媽,莊上兩位管事之一的季管事的媳婦兒,管理著莊院中所有的物什。


    那劉媽媽見她們塞銀兩,倒也沒推辭,隻是淡淡謝過就又告辭離去。


    寶盈想到什麽,卻又喊住她,“劉媽媽,那請問我們吃飯是怎麽辦的?”現在已到中午了,大夥隻怕都餓了。


    劉媽媽站住身,隻回道:“過會自然有人給您送過來的。後廚這一塊不歸我管。”


    寶盈聽著她口氣有些不對,道了聲謝,也就不再多問。


    她們一走,迎春和迎夏就開始忙著收拾起來,寶盈也跟著搭手,這些事情她也做慣了。


    不過做著做著,她倒又感慨起來,“原本我還以為我們要擠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小屋子裏,沒想到這裏還不錯,你們看,這裏望去還能看到山呢!”她笑著,是真心滿意。


    往後窗口望去,遠處一片山峰果然連綿起伏。


    迎春迎夏原本還有些憂心,見她這麽明朗,倒也笑了起來。


    等到所有東西都收拾好,整間屋子頓時煥然一新。隻是過了這麽久,卻一直沒人送飯過來。


    寶盈肚子餓得咕咕叫,迎春也是皺眉,“這都什麽時候了。”走到外頭一看,日頭都要偏西。


    這時,角門處終於走來了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子,手裏拎著食盒,卻也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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