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縉雲著實喜歡她,可一想到她要成為自個嫂嫂,就開心不起來:「說不上來。」


    沈縉雲一向愛憎分明的很,什麽時候會說不清喜惡,竹青熾想,沈縉雲果然是長大了:「別想太多。」


    「青哥,與我待在竹府不好嗎。」他總以為,竹青熾與他待在一處的時間還很長。


    「縉雲,公與父命不可違,那個賭,也不過是順勢而為。」有沒有,輸或贏,結果都不會有多大區別。


    沈縉雲便是從這時開始,知道了什麽是命,便是竹青熾也逃不過的命。


    汴惠公二十三年,梁國進犯陽關,五胡捲土重來,王姬宋卿凰隨軍禦梁,大良造及子戰五胡。


    汴惠公二十五年,汴公暴薨,諡號惠公,大良造歸朝攝政,王姬宋卿凰持詔稱製不稱王,次年改元新建,稱靖安公主。


    新建元年,汴國大定,揮師東征。


    新建二年八月,破蔡、齊,滅魯、金四國。


    新建三年九月,蠶食幽、燕兩國,平汴梁大陸之東北,即班師回朝。


    新建四年冬月,宋翊宸持國璽南麵稱帝,定元永嘉。


    永嘉元年,帝改官製,以竹允誠為太保,爵封國公,加封靖安公主為鎮國長公主,設國子監,以上將軍竹青熾為國子祭酒,京中謠傳鎮國長公主與從弟沈縉雲有染。


    龍遊淺灘,凰於飛天。


    風雲際會,焉知福禍。


    鎮國長公主府上,宋卿凰跪坐案前,平眉低聲:「去請國婿。」


    鳴竹殿後,劍閣四麵的竹簾捲起,竹青熾執劍招招若行雲流水,劍勢攝人,小侍俯身道公主有請,竹青熾旋腕收劍入鞘,又是君子如玉:「讓公主來見我。」再吩咐左右:「溫兩壺酒來。」


    宋卿凰得了回復,勻息一嘆,起身不慎拂落杯盞,杯碎水散,愣看了半晌,跨步離去,並未喚人去收拾。


    到了劍閣,宋卿凰屏退左右,放落前簾落席與人對坐,湖風吹動竹簾,酒溫香滿四溢,亦若君子端方,忠厚驍勇,實不該為她所累:「夏子粲早朝參大人對縉雲管教不嚴、德行有虧,齊、管附議。」


    竹青熾側目看簾後立竹,父親常說,君子有節,意韌如竹,半生清正,今已年邁,卻被子孫所累,汙了清名。


    縉雲年幼,私下好與他攀比,這些年愈演愈烈,越發不可收拾,長兄如父,竹青熾亦覺自身教導有失,可他不明白,宋卿凰為何如此,或許是不想明白。


    竹青熾執壺為她添酒:「縉雲頑劣,有損公主清名,改日讓他登門謝罪,至若夏與管齊,我自有主張。除了這些,公主還有什麽要對為夫說的。」


    宋卿凰再三斟酌,到底還是將話說出了口:「我有喜了,一月有餘。」


    竹青熾聞言驚詫抬首,他們夫妻二人婚後聚少離多,難得有幾日在京中,以往但凡有了身子,公主盡皆狠心去子,竹青熾當真不知,當真不怨嗎?隻道殺伐權謀為她所好,故是裝聾作啞,放手讓她逐鹿天下,這是他能做到最大的容忍:「公主,你不該。」


    宋卿凰縮手揣到袖中,她確實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忍捨棄腹中骨肉:「今上聖意難測,虎符還後,吏兵二部之事我稍有插手。齊氏貪心,雖吃不下竹氏,也在聖上跟前煽風點火,你既已回京,便不再是與胡人打交道,多放點心思在朝中罷。」


    「聖意何需再問,武作文用,其心昭然。他要我對他效忠,不若便折了我的臂膀,夏與管齊狼子野心,聖上如何不知,借刀殺人罷了。」竹青熾舉杯盡飲:「一山不容二虎,公主想必是有對策了。」


    簾動攜西風,天已微寒,冷雨凜冽人心:「和離,若事跡敗漏,亦與你無關,早脫這風月泥潭。兩月後我自會離京到鹹陽私府,生下孩子便送回竹府。」


    她到底是走了這一步,夫妻七載,這個孩子,怕是宋卿凰留給竹青熾最後的牽掛,慧敏如她,這露水姻緣,本該到此為止,她怕所求無望,無人牽掛。


    竹青熾將劍穗解下放置案上,想為她那顆風雨飄搖的心求個安定:「此劍師所贈,此穗母所係,與我同在,這一紙婚書,你若看重,仍是夫妻,千苦萬難,定不放手。」


    可我滿手血腥,殺母弒父,而今世人皆知我背夫媾弟,如何能與你相配:「竹氏忠正之清名,不能毀於我手。」


    宋卿凰握盞又放,取匣中和離書遞出:「事敗,權且牆倒眾人推,事成,定不負你。」


    事明君,保家國,為社稷,護萬民,此為竹氏家訓,遠先汴立國。


    新帝初登,有功無過,若起兵造反,師出無名,是為大逆。


    世人都說他們是神仙眷侶,卻不像尋常夫妻,竹青熾尋不見她一絲依賴,事已至此,不必再留。


    竹青熾提筆懸腕,縱書隸體,卻少幾分莊重,多了瀟灑肆意,置筆取章加蓋:「已書和離,今日我便離翥鳳,至於縉雲,到底是我一手帶大,不忍他以身犯險。」


    「就此坐實我□□之名,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總不能護他一世。」宋卿凰收和離書於匣中,眼睫低垂,嘆道:「我會替他安排一條退路,你放心便是。」


    竹青熾等來這一句,起身邁開步子,撫過壁上懸放於劍架的六尺長劍:「有個不情之請,望公主應允,就讓縉雲住在鳴竹殿裏,臥劍與書眠,莫荒廢了。」話落轉身出劍閣,自有親隨打傘迎侯,來去瀟灑,連行囊都不必整理,擁風攜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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