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這才知道,原來,她也有名字,她也有父母。


    清明如今貫不愛搭理他的,也是,在這蒼山,山神跟個凡人沒什麽兩樣,隨便一個妖精都能欺負他,又何必敬他幾分。


    清明想是恨透了老天,他這個老天派下來的山神,自然也不受待見。


    那日曰歸躲在樹後偷看他,相柳見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姑娘寸步不離的跟了他一路,不由好笑,繞到樹後,自後方拍了拍她的肩膀,問說:「你叫什麽。」一問她便紅著一張臉急匆匆的跑開了,膽這麽小。


    他的小蛇長大了,跟史籍中威武的九龍蛇一般,隻是不再記得他了。


    忘了曾為它在天池捉青蛙的七殺星君,忘了曾日日將它揣在懷中的七殺星君,忘了曾窩在他懷中的溫暖,忘了它最初愛聽琴曲的原因,那是因為,能征善戰的七殺星君,意外撫的一手好琴,琴案上,曾有一處是專屬於它的位置。


    山中有會奏琴的樹妖,相柳教她撫那支琴曲,清明偶然看到曰歸在樹下為相柳起舞,煞是好看,便在沒人的時候,學著她的樣子,舉手投足,翩然如蝶。


    這舞是相柳教的,曰歸學的很好,有幾分,像那隻靈活小蛇,一人一神躲在樹上,看樹下的妖精起舞,將情思都鑄成了魔障。


    也許你並沒有忘記,這首曲子是我為你所作。


    喜歡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就像是清明尾巴摸起來那樣的感覺,這個小姑娘像是喜歡上他了:「你是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喜歡清明多一點。」


    曰歸放在草地上的手不自覺攏起一撮草來,不明所以:「什麽是喜歡?」


    相柳低著頭想了許久,是清明養大的孩子,難怪連喜歡是什麽都不知道,想著想著就笑出了聲:「大概是,想知道她尾巴摸起來什麽感覺。」她現在的尾巴,摸起來是什麽感覺。


    似乎隻要跟曰歸待在一起,他就能時常見到清明,清明長的確實很像她的母親,性子卻像她的父親,是他親手將清明的父親關到九天之上的鎖妖塔中,卻被清明關在了名為相思的牢籠中。


    曰歸死後,冬日裏相柳總能看到凍僵在樹上或是雪地裏的傻蛇,相柳不厭其煩為她捂熱身子,海滄那個做父親的,竟半分都不管她,就隻有他一個人心疼這傻蛇嗎?


    度厄星君到現在還在笑話他,說他好好的七殺星君不做,跑到蒼山去給那尾九龍蛇當暖爐,偏偏人家還不領情。


    就讓他笑話好了,起碼我還能替你捉幾隻青蛙,我捉青蛙的功夫,那可是一流的。


    蒼山中的妖精們閑來無事,便總愛唱一句:「將軍百戰十年歸,歸來日日捂雪堆。」


    有一日叫清明撞見,用尾巴將他們全都掃開,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他不是將軍,他是星君。」


    星君,怪隻怪,我們相逢太晚,我心裏住了人,已容不下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將軍百戰十年歸,歸來直把黃土推。」這句是我杜撰的,好孩子不要學哦。


    第20章 艷勢(上)


    白儀去人間尋找白佼人的記憶,無意間遇見一尾艷勢,或許應當說他是白佼人上一世的「兄長」更為合適。


    生下鬼狐的母狐狸,多數靈智未開,少有成妖的母狐願意孕育鬼狐,因鬼狐之怨,會感染同胎。


    狐狸應算是難得專情的族類,多數狐狸一生隻會有一個伴侶。


    人間所謂的狐狸精,多半是受同胎的鬼狐影響,需以吸食凡人精氣為生的狐狸,寡情薄意。


    被這等狐狸附身之人,十年則已成妖。


    這等狐狸靈智未開,隻曉得吸□□氣,多半附身在娼妓身上,十年後則與娼妓自身同化,這才有算是成精有靈了。


    生下白佼人的那隻母狐狸卻不是如此,她靈智已開,是自願生下白佼人的,其中因由,白儀也不得而知。


    天界之所以對與鬼狐同胎的狐狸放任不管,皆因這等狐狸隻是好淫罷了,吸食的那點精氣,至多讓事主第二日覺得格外疲憊些,無傷性命。


    為此狐附身者,男則稱艷勢,女則稱玉瓶,若與之交合,那當真是勝比人間幾回春吶。


    玉瓶本不多見,艷勢更是十中無一,數百年也難得見。


    白佼人生前同他見過幾回,北國偏安一隅已經有兩百多年,白佼人在世時主北伐,勝負各半,白佼人去後北伐之事一再耽擱,在西南生活的太久,北國人已經忘了他們的故土。


    白佼人在丞相之位不過六年,諸國皆聞其大名。


    白佼人去後,他一個哥哥及兩個妹妹都放棄了原先的皮囊,出宮自營生路去了,白儀知曉,白佼人在世時與這個哥哥格外親近些,若將白佼人比做玉蓮,那他那名哥哥,應是野外一株令天下好色之徒竟折腰的海棠花。


    那時他名為白珍珠,名字俗是俗了點,所選的皮囊樣貌也不及白佼人化身,天子卻更偏愛白珍珠幾分,日日相伴,幾乎是形影不離,可以稱得上是癡情了。


    這等癡情在白佼人身後,卻沒有留住他,他像是隻為了白佼人停留於此。


    難得見到一個故人,白儀便邀他明日畫舫一聚,他現下已不叫珍珠了,改姓了杜,叫杜玉門。


    偏生挑了個與白佼人足有七分相像的皮囊,倚門而笑,自是風情萬種,與白佼人截然不同。舉手投足不像是這樊樓的叔叔,倒像是哪來的浪蕩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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