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子笑著反問傅文心,素白的手帕被遞到傅文心麵前,瞧見傅文心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好半響才反應過來,忙不迭接過手帕,又拿著餘光偷看嵐方,嵐方忍不住笑道:「我有那麽好看?」


    傅文心聽了,臉色倒沒多大變化,卻是紅了耳根,攥緊手裏的帕子,壯著膽子磕磕絆絆的說:「這,這荒郊野外的,你,你,你是人還是鬼啊!」


    嵐方微蹲身子和傅文心持平視線,問道:「你見過我這樣的鬼嗎?」


    傅文心嘀咕著:「我,我又沒見過鬼,怎麽鬼是不是你這樣的。」


    嵐方一聽,扯開笑,哄道:「我啊,我是畫中的仙人。」


    傅文心聽了一耳朵,心無芥蒂的問道:「畫中的仙人?真的嗎,那你知道我先生在哪嗎?嬤嬤說仙人什麽都知道。」


    「你先生啊,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你騙人。」


    嵐方不住笑道:「我騙你作甚。」


    傅文心信誓旦旦的說著:「我爹說,長的好看的都愛騙人。」


    嵐方遂反問道:「你先生長的不好看嗎?」


    傅文心被他繞進去:「我先生…,那不一樣!」


    嵐方覺得蹲著身子跟傅文心說話累的很,索性拉著傅文心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雨珠:「哪不一樣了?」


    傅文心本就穿的單薄,被雨一淋,冷風吹過,想起一貫溫和的先生,要是在的話,肯定會給他盛上一碗熱騰騰的薑湯,不禁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的說:「就是不一樣。」


    嵐方伸手拭去傅文心堪堪落下的眼淚:「說的好好的你哭什麽。」


    傅文心膽小的理直氣壯:「找不到先生我害怕啊,我又不認識你,你一個人不害怕嗎?」


    嵐方手上的動作一頓,解下外衣披在傅文心肩上,攏手裹緊了:「怕,他把我丟在這裏,再也沒回來過,我怎麽會不怕。」


    傅文心人小鬼大:「是你喜歡的人嗎?」


    嵐方伸手捏了捏傅文心的鼻子:「小小年紀不學好,問什麽呢。」


    「我爹說,喜歡的人不在身邊就會怕,我喜歡我爹娘,我爹娘不在身邊,我就會害怕,我喜歡我先生,我先生不在身邊,我也會害怕,你肯定喜歡她,所以她不在你身邊你才會害怕。」傅文心一副我很懂的樣子。


    「那我現在喜歡你,你會陪著我,不讓我害怕嗎?」嵐方捧起傅文心小小的臉,被他逗的笑彎了眉眼,玩笑似的說著。


    傅文心一口拒絕了:「不行,我還要陪著我先生,先生膽子可小了,睡覺的時候都縮成一團。」


    嵐方把傅文心抱起來,溫在懷中,小小的人兒有著溫暖的味道,他有多久,沒和人說話了:「我膽子也很小,你怎麽就不陪著我呢。」


    傅文心猶疑不定的說:「那,那我有空了再來陪你。」


    「說好了。」隨著這句話,傅文心背後溫熱的觸感漸漸消失,再回首,隻見畫中的男子正襟危坐,眼中滿是笑意,驅散了這廟宇中陰森恐怖的氣息。


    「我明天會來看你的。」傅文心站起身來,肥大的衣袍拖在地上被雨水打濕,泥濘不堪,他彎下腰牽著衣角,撿起雨中的大傘,推開腐朽破落的廟門,依著先生說的話,向著許家前進,途經一片荒涼的墳地,傅文心不禁攏緊了衣襟快步走過,生怕撞見什麽不該看見的,瞥見一抹白色的身影緊挨著一塊墓碑,一動不動,傅文心向前挪了幾步,這才看清那是一夜未歸的白儀,大步跑過去。


    白儀聽見腳步聲,睜開眼,雨滴落在眼睫上,滑過臉頰,坐起身,替傅文心把傘柄扶正了:「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先生。」傅文心擎著一把大大的油紙傘,擔心都寫在臉上。


    白儀站起身,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那座空有墓碑的墳,牽起傅文心:「回去吧。」


    傅文心打開雙臂中一直抱著的另外一把大傘,踮起腳尖為白儀撐開一方小小的天地,白儀伸手接過,一大一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自那天起,傅文心便隔三差五的往那破敗的廟宇跑,白儀問起總說:「先生,有個膽小鬼他害怕一個人,我去陪陪他,先生你要乖乖的,等我回來哦。」久而久之,白儀便也不再過問。


    傅文心去那總會帶上些小東西,或是幾塊桂花糕,或是白儀從鎮上帶回的小玩意,白儀總是外出就診,嵐方的出現,免去了傅文心終日在屋舍中等著白儀回來的光景。


    傅文心不知,他京中的父王逼宮弒兄,榮登九極卻一病不起,重病中,叨念著他的文兒。一隊軍馬匆匆趕到,傅文心沒來得及向嵐方告別,便回到了京中。


    母妃告訴他,不,現應稱母後了,若是再晚一步,他就再也見不到他的父皇了。


    白晝換長夜,枯守病榻,他如山一般的父王去了,留下風雨中飄蕩的大慶朝。


    那一年,他才十歲,他看著他的母後一夜之間失去往昔的溫順婉柔,不再是那個依偎在父王懷中的小女子,借新皇之旨,誅殺大臣,掃清異端,垂簾聽政長達十年之久。


    厚重的袞冕壓在身上,傅文心不止一次想起嵐方說他害怕一個人。


    他說過,要帶嵐方登上城樓,看滿城石榴花開。可他的父王一生僅有一妻一子,這沉重的擔子,他不能讓他的母後獨自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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