嵯峨停下腳步回頭。“前明星球員別窮緊張。我隻是去跟辦公室的人說,我要去休息一下而已。”嵯峨咧嘴一笑。


    兩人進入一家距離貨運公司幾分鍾路程的咖啡店。這家店似乎兼賣套餐,桌椅都過時了。兩人麵對麵坐在最內側的座位。


    “我和中尾是在高爾夫球練習場上遇見的。”說完,嵯峨靦腆地笑了。“很奇怪吧?我再怎麽看也不配打高爾夫。不過在當時,稍微有點錢的人都在打高爾夫,所以在我們司機之間也很流行。”


    “嵯峨先生感覺可以打很遠。”哲朗看著他的手臂說。寒冬中,他居然將袖子捲起來。


    “我確實可以打很遠,經常跑練習場,但是打球技術一點也沒進步。”嵯峨將咖啡杯拉到麵前,加了兩匙砂糖。


    嵯峨表示,他當時一星期會去練習場兩次。去的時間是在上午沒什麽人的時段;打擊位置大多固定,從右邊數來的第二個位置。旁邊的打擊位置隻要球稍微偏了一點就會觸網,所以一般人並不喜歡,但是因為右邊的牆上安裝了一麵鏡子,可以檢查自己的姿勢,所以嵯峨很中意那個位置。


    但是從某個時期開始,一名男子出現在介於嵯峨和鏡子之間的打擊位置,也就是最右邊的打擊位置。因為總是同一個人,所以嵯峨記得他的長相。對方感覺上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兩人雖然沒有交談過,但是對方肯定也意識到了嵯峨的存在。嵯峨默默地打球同時,總是會感覺到他的視線。


    有一次練習場的男廁故障,促使兩人開口交談。當嵯峨想進廁所時,一名年輕人從裏麵出來了。嵯峨原本打算一語不發地和他擦肩而過,但是對方卻向他搭話:“啊,我想這裏不能用。”


    嵯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麽,看著他的臉。


    “大號那邊……有隔間的廁所好像故障了。”年輕人婉轉地說。


    嵯峨心頭一驚。這個男人為何知道自己就算進了男廁所,也不能使用小便鬥,必須進隔間呢?


    年輕人指著上方繼續說道:“二樓有男女共用的廁所,那裏應該可以用吧。”


    “噢。”嵯峨尷尬地應了一聲,步向樓梯。年輕人的話語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當嵯峨回到打擊位置,年輕人正在練習抽球。他好像察覺到嵯峨回來了,回頭問道:“可以用嗎?”嵯峨向他道謝:“嗯,謝謝。”


    因為那次的機緣,兩人互相自我介紹。年輕人說他名叫中尾功輔。


    “當時我嚇了一跳。”嵯峨將咖啡杯拿在手中,身體微向後仰。“心想他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我左思右想,大概是我當時的表情一臉想大便的樣子吧。”他笑著說,但是他當時應該是真的大吃一驚。


    “畢竟應該沒有人會認為嵯峨先生不是男人吧?”


    “我也那麽認為。實際上,我幾十年來從來沒有被人懷疑過。就連現在的公司同事,也幾乎都不知道。隻有社長和我的直屬上司知道。他們在我告訴他們之前,不,連在我告訴他們之後,好像也不認為我是女人。”


    “那中尾為什麽會發現這件事?”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假裝若無其事地試著問他。結果,他的答案讓我嚇了一跳。他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你應該不能用男人的小便鬥吧。”


    “中尾發現了你是女人?”


    “是啊。我在那之前又沒告訴他這件事。太過驚訝之下,我也忘了打哈哈,直接問他為什麽會知道。結果他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知道,大概是直覺吧。”


    “直覺……”


    “我是在和他認識之後才明白的,中尾確實有那種能力。他能夠一眼看穿男扮女裝的男人、女扮男裝的女人、具有男人內心的女人、以及具有女人內心的男人。雖然經常有男人誇口自己絕對不會被變性人騙,但是這種說法並不正確。那種男人隻是沒有看過真正的變性人罷了。在這世上,有人徹底地變成了另一種性別,就像我一樣。你也不會覺得‘貓眼’的香裏是男人對吧?”


    他一語中的,哲朗隻得點頭。


    “因為無懈可擊,所以沒有人發現。因為沒有人發現,所以大家就認為他們不存在,事情就是這樣。但是中尾卻發現了這種人的存在,也具有視破他們的能力。他好像從很久以前就有這種能力了。”


    “從很久以前,是指……從大學時期嗎?”


    嵯峨搖了搖頭。


    “聽說是更久以前。可能是國中時期,說不定是從讀小學的時候就有了。”


    哲朗心想,不可能那麽早。如果中尾那麽早就有這種能力的話,應該能夠看穿美月的內心是男人。難道他的這種特殊能力,唯獨對美月沒有產生作用嗎?或者他明知道美月的內心是男人,還是讓她當自己的女朋友呢?


    “真是令人無法相信。”哲朗不禁低喃道。


    “我一開始也不相信。但是和他交往的過程中,我漸漸明白他似乎不是在說謊,也不是在虛張聲勢。畢竟他看見在六本木的酒店工作的香裏,一眼就看穿他是男人了。”


    “為什麽他擁有這種能力呢?因為他的直覺敏銳嗎?”


    哲朗自言自語地說,嵯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但是反正都已經說這麽多了,就算告訴你,中尾應該也不會有意見。他的能力背後有一個秘密。”


    “秘密?”


    嵯峨將手肘靠在桌上,身體微微傾向哲朗。“他母親原本是男人。”


    “咦……?”這句意想不到的話,令哲朗霎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嵯峨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再認真不過了。


    “你也調查了許多有關我們的事。我這麽說,你應該了解那是什麽意思吧?”


    “換句話說……他母親肉體上是女人,精神上是男人嗎?”


    “我可以那麽說。如果用流行的說法,就是性別認同障礙。”


    “我以前完全不知道。”


    哲朗想起了理沙子不知何時說過的話,中尾的親生母親拋棄家庭,現在的母親是他父親再婚的對象。離家的母親應該就是一名有性別認同障礙的女人吧。


    “中尾為什麽會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那種人呢?這也是他憑直覺知道的嗎?”


    “關於這件事,我沒有詳細問他。他並不想講。不過,我認為你那樣的母親,和他的直覺不無關係。”


    對哲朗而言,這一切都是第一次聽到。他認為自己大學時代和中尾往來密切,自己究竟對好友有多少了解。四分衛和跑衛之間,有過無數次的眼神接觸,但是自己卻沒有接收到他的重大訊息。哲朗對於自己的疏忽感到氣憤。


    “我想中尾是因為有這樣的成長背景,才會關心男女的性別意識。所以他才會和我意氣相投。當時,我已經著手準備成立劇團了。當然,那個時侯我並沒有想到要利用劇團進行戶籍交換。我隻是認為,如果能夠將什麽傳達給擁有相同煩惱的人就好了。中尾也認同這個想法,於是我們決定一起辦活動。”


    他們的相遇似乎促成“金童劇團”的誕生。


    “戶籍交換進行得順利嗎?”


    聽到哲朗這麽一問,嵯峨搖了搖頭。“仍在艱苦奮戰中。或許你已經聽說了,要交換成功必須符合嚴格的條件。時候協助也很重要。因為有許多問題十個人無法解決的,所以需要一個係統。中尾正在試圖建構這個係統。”


    “那中尾消失……”


    “老實說,我很頭痛。不過,我也不能老是依賴他,所以這件事隻好由我接手了。”


    “你沒辦法聯絡上中尾嗎?”


    “我這邊沒辦法聯絡上他,隻有他經常會打電話給我。無論我問什麽,他都是一句:你不用擔心。”


    聽到這句話,哲朗暫時放心了。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裏做什麽,但是至少他還活著。


    “嵯峨先生和日浦美月見過麵嗎?”


    “見過幾次,中尾在戲劇公演時帶她來過。”


    “她好像也計劃要交換戶籍。”


    “她聽到有這種方法,好像頗感興趣。我也試著替她找適合的對象,結果找到了一個條件吻合的男人。但是在我告訴美月之前,中尾就出麵阻止我了。”


    “為什麽呢?”


    “這我不知道。中尾說,最好再觀察一陣子。他沒有進一步告訴我原因,但是他對美月交換戶籍肯定抱持消極的態度。”


    哲朗抱起胳臂沉吟。中尾為何抱持消極的態度呢?果然是對舊情人要以男人的身份生活感到排斥嗎?然而,那麽認真麵對性別問題的男人,會因為個人理由改變想法並不合理。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大概是去年九月吧。”


    戶倉命案發生的兩個多月前,這樣說來,並不是這起命案改變他的想法。


    “對了,他當時經常說,我們做的事情會不會是錯的?他指的並不是我們的行為違法,而是我們做的事情,會不會單純隻是事物映在鏡中的倒影,本質上一點也沒有改善——他當時說的內容大概是這樣。”


    “映在鏡中的倒影啊……”


    哲朗腦中突然浮現中尾落寞的神情。


    還有一件事情必須向嵯峨確認清楚,哲朗問:“警方掌握到什麽程度了。”


    “你指什麽事?戶籍交換的事嗎?還是板橋區男子遇害的事?”


    “兩者都是。”


    “關於戶籍交換,警方大概還不知道最核心的事。他們頂多隻查到了‘貓眼’的香裏並不是真正的佐伯香裏,說不定他們連那個名字的主人是個具有一顆男人心的女人都不知道。警方大概也在調查我們劇團,所以說不定會推論出真假香裏透過看戲見麵吧。不過,他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假的香裏其實是男人,以及組織性的戶籍交換係統的存在。”


    望月在“貓眼”見過好幾次在當女公關的香裏,哲朗確定他沒有看穿他是男人。


    “警方怎麽發現他和金童劇團有關的呢?”


    “那還不簡單,他們在香裏家中發現了表演的票根。香裏自以為處理掉了所有可能成為線索的事物,但是卻百密一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單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東野圭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東野圭吾並收藏單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