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了目光,輕手輕腳的下了床,直接瞬移到了流光森林的邊界之處。她疑神疑鬼地回頭張望了一下,寂川並沒有來攔她,其實想想她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她要離開他哪能發現不了呢?


    直到她出了流光森林,她才真正放心下來,卻越發覺得看不懂寂川了。也不知道他是太目空一切,還是什麽都無所謂,居然放她這個什麽都知道的人離開了……


    戰場已經從天界和魔界相交之處,轉變為了天界之內,天界眾仙神在不夜的攻勢之下,狼狽不堪,然而他們就算是死也不會退卻,因為他們的尊嚴和驕傲。這一點冷凝絕對是天界裏麵的異類,不過也不怪她,她是半吊子的神,有了自己的意識後,一直都在人界裏生活。


    她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她並不是薄姬魂魄中的一部分,而是獨立的一個魂魄。雖然不知道離魂刀哪裏出了岔子,或者說她本來就是和薄姬兩魂一體的……


    一股血腥腐爛令人作嘔的氣息撲麵而來,席卷了她的整個感官。她急忙捂住口鼻,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天界的戰場之中,還忘記用結界了。她用目光搜尋者不夜的蹤跡,很快就找到了他,也就在同時,他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用一個更加強大的結界將她籠罩了進去。


    不夜的眼中是詫異,詫異為何上次不歡而散,她居然又來了第二次。


    不夜的狀態似乎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好,他這個□身影並不像上回那樣與真身難辨真假,如今時而濃時而淡,支撐得不大容易了。他站在她的對麵,近在咫尺,唇角微微抿著,狹長的雙眼卻執拗地凝視著她。


    她看著這樣的他,動了動唇,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語言。


    “阿凝。”還是不夜先開的口,他微微掀起唇角,帶起淡淡的笑意,跟以前一樣從容淡定,可她總覺得裏麵透著一股讓人心酸的味道。“謝謝你給我的銀槍。”


    自從兩人鬧翻之後,他一直自稱“本尊”,這回,不知怎麽又換回了“我”,這讓她有些奇怪。


    她咳嗽了一聲:“不客氣。”


    “不,”他認真地看著她,說道:“至少那是給我的,不是給霍堯的。”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麽,然而他的下一句更是晴天霹靂,幾乎將她給炸暈。


    “阿凝,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前些天我受了一個不算輕的傷,我居然忐忑了起來,想要退縮,反正該給的教訓已經給了。”不夜緩緩垂下眼眸,裏麵閃過了一些嘲諷,“可是不行,一旦我生出了這種想法,腦袋裏就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隻能不斷屠戮才能得到緩解。”


    她的臉色蒼白,心中爬滿了寒意,渾身都抑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不夜見此,腳下微微朝前了一小步,又在那一小步之後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我懷疑我被某個人控製了,但如今寂川不在,三界間能對我做手腳的人我想不出會有誰,而且是什麽時候……”


    他很少主動說話,而別扭冷漠的性子也讓他很難放下架子真正的和她交底交心,也總是懶得解釋。隻是如此這般……她終於明白他今天為何反常了。


    冷凝的腦子裏猛地浮現出不夜在流光森林中的場景,或許……當時不夜重傷昏迷,之後就忘記了裏麵發生的時候……不,不是或許,根本就是在那個時候!寂川那種人不像是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的!他一出手,就會得到想要的結果,他不是說了嗎?


    ——我的劍,已經出了。


    而不夜正是寂川最鋒利的一把劍!目的是覆滅三界。


    “是寂川!”冷凝的聲音裏透著深深的忐忑和恐懼,“他就在流光森林裏麵!我們要怎麽辦?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掙脫他的束縛?”她忍不住拉住了他的胳膊,握得緊緊的,期盼地望著他,“有沒有?”


    不夜眼中閃過了一些冰冷,隨後又轉為了嘲諷,似笑非笑道:“哦?你是害怕我帶著霍堯的記憶死得一幹二淨嗎?”


    她真是佩服死他了!都到了這種時刻,他還有心情計較這些小事情!


    “不,不是的……”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因為連她自己也沒弄清楚這個問題。


    不夜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隻是輕輕笑了笑,清冽的目光中滑過了一些溫柔卻又嘲諷的神色:“沒關係,就算本尊死了,也會盡力在死之前把愛魄給剝離出來,你看怎麽樣?”


    冷凝驀地睜大了眼睛,裏麵閃過了一些欣喜和驚訝。


    不夜的眼中嘲諷意味更濃了,但他依然是笑著的,往前一步,猛地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懷中緊緊摟住。


    她的心跳驟停。


    “我們的時間太短,如果足夠長的話,說不定……”


    他沒有說下去,他身上有血的味道,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卻酸了起來。他的身影漸漸淡了下去,沒過多久就消失在了她的麵前。她看著看自己微微抬起的手,也不知道方才是想拉住他,還是……回抱他?


    她僵硬地垂下了雙手。


    作者有話要說:結局倒計時了……估計還有五章節的樣子,然後是番外……


    絕壁的he,信哥得永生~


    第92章 九天縛神鎖


    許久,她又抬眼看了遠處的不夜一眼,轉身走向了別處。


    她來到了冷謎曾經住過的宮殿,那裏藏有他畢生所鑄成的武器,以及各種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神器的圖譜。比如離魂刀、窺世鏡、伏魔令什麽的,雖然是薄姬鑄成的,但卻是冷謎精心研製出來的圖譜,薄姬隻是照著做而已,結果最後離魂刀還出了些岔子,靈力不夠穩定。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也不會有現在的她了。


    天界的人都尊崇著至高神,但薄姬除外,她心底裏最高的那一位是師父冷謎。


    她環顧了一下這個熟悉的宮殿,微微歎息了一聲,邁步往裏走去。這裏沒有廝殺,也沒有血腥汙濁,幹淨得一塵不染——還沒有哪個魔族闖進來過。她緩緩往裏走,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冷謎的藏書閣。


    豈料,一片狼藉。


    書架東倒西歪,無數書籍和圖譜亂七八糟地散亂在地上,她一見此就緊緊皺起了眉頭,以前這裏是非常整齊的,不同的圖譜分門別類,找起來也非常方便。看這樣子,有誰在她到之前翻找過這裏嗎?


    她把所有的圖譜和書籍都收集堆到了一起,然後席地而坐,一張一張翻找了起來。


    她有一個很瘋狂的想法,盡管成算相當相當微小,她也要試一試。她是個膽小怕死的人,寂川要覆滅三界,而她不僅不想死,也不想不夜死,那就隻有從寂川身上動手了。原本得知一切、又發現不夜被寂川控製之後,她就心如死灰、什麽都放棄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臨走之前來到這個宮殿,或許這是冥冥之中的某些指引,而當她來到了藏書閣之後,心底裏重新燃起了希望。即便隻有一絲絲。


    宮殿中安靜到死寂,唯有紙張翻動的細碎聲響,剛開始的時候還比較緩慢,也不知過了多久,聲音隨來越大也越來越急促,伴隨著微微的氣喘。冷凝死死盯著手中的圖譜,飛快翻完了後反手就扔到了身後去,又伸手去拿新的……就這樣,堆積的書和圖譜越來越少,她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沒有!居然沒有!


    她癱坐在了地上,靠著牆壁大口大口喘著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一股森寒驀地襲上了她的頸脖之處,她察覺出之後身體已經動不了了,有人趁她心緒混亂之時用法術把她給製住了。


    她睜開了雙眼。


    “誰?”


    “我。”


    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殿外走了進來,他負著手,麵沉如水,卻是天帝思召。


    “你做什麽?”冷凝心思百轉,冷冷說道,“你這是要背叛寂川嗎?”


    她一邊跟思召說著話,一邊傳聲給饕餮:幫我。


    不一會兒,腦海中傳來了饕餮的聲音:不行,我重傷未愈,力量不足。


    冷凝的神色沉了下來。


    思召眼中閃過一些黯然,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我要你幫我鍛造一件東西。原本我是想找天界第一鑄劍師冷謎的,不過他消失太久了,如今事態又非常危急,你既然在這裏,就湊著著用好了。”


    冷凝冷冷地勾起了唇角,瞥了他一眼:“如果我說不呢?難不成你殺了我?”


    三界覆滅,所有的人都會死,包括她。不過是早是晚的問題,所以她在貪生怕死那麽多年之後,終於在現在成為一個不怕死的人了。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思召臉色沉鬱地看著她,許久才歎了一口氣:“三界覆滅了對你有什麽好處?你以為至高神會獨獨留下你一個嗎?他連自己也不會留。”語氣中,竟有一些些嘲諷和悲哀。


    冷凝猛地抬起眼睛,膛目結舌:“你,你是說——你要阻止寂川?”


    她沒有理解錯吧?這個天界的管事者一向嚴肅認真,按照天條辦事,也是至高神的忠實追隨者,她完全沒想到他竟然……


    聽她直呼寂川的名字,思召臉色很難看,非常沒有好氣道:“不然你以為呢?”


    冷凝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裏麵恢複了些許神采,她長長舒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對上思召的目光:“那我們是一條心的,你先放了我。”


    思召挑了挑眉,沒有遲疑,鬆開了對她的禁製。


    “是你先來這裏的?你找到了什麽對付寂川的東西嗎?”事不宜遲,冷凝說話也非常直接。她看得出來,思召非常不願意背叛寂川,但顯然寂川正在做的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也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掙紮和愧疚。


    思召咬了咬牙:“是。”


    他的手一揮,空中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神器圖譜,她頓時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然而僅僅是看了一眼而已,腦子裏嗡的一聲猛然炸開了,仿佛被細細密密的針紮了一樣痛,霎時冷汗淋漓。


    好強的震懾之力,僅僅還隻是圖譜而已!可想而知,如果它造出來了的話,又該會怎樣驚天動地?!


    “這是九天縛神鎖,你小心一些,會對神體造成傷害的。”思召垂下眼瞼,低聲說道,“這個東西能對付至高神,你看看需要什麽材料?要多久才能鑄成?”


    冷凝挪開了目光,努力平息著氣息,一邊又衝思召擺了擺手,示意他等會兒。等氣息恢複了一會兒後,她重新抬起眼睛再次看起了圖譜,她咬著牙堅持,這一次看得稍微久了一些。


    這個圖譜精妙絕倫,每一處細節都讓人驚詫不已,渾然一體,環環相扣,完美無缺。隻是她越看,眉宇間就越加凝重——因為,她不知道要從哪裏下手。這個圖譜絕對是曠世之作,難度上也絕對是難上加難,她在看的時候腦子裏浮現了不下一百個,卻又一一被自己否定掉。


    不行,還是不行……


    根本就造不出來啊!


    她收回了目光,由於盯著圖譜太久一直忍著痛,這一放鬆腳下一個踉蹌就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思召一直在旁邊看著,卻沒有伸手拉她的意思。


    “怎麽樣?”思召又問。


    “不行,”冷凝搖了搖頭,但是她也不想放棄,“……這個急不來,我要再好好看看。”


    思召緊緊皺著眉頭,長長歎息了一聲:“隻能這樣了。”


    “能把圖譜交給我嗎?”


    “嗯。”


    思召答應了。


    之後他留了一句“需要什麽東西就告訴我”之後,又神色沉重地離開了。冷凝沒有離開宮殿,她走到了劍池附近的瀑布之下,水流飛濺而下,聲勢浩大,震撼人心。她盤腿坐在了那裏,聽著水聲,閉著眼睛沉思了起來。


    時間在水聲和水汽中飛快流逝,天界中沒有日出日落,所以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日。


    她依然沒有一丁點頭緒。


    耳邊突然響起了饕餮的聲音:“把圖譜拿出來給我看看,也許我這個不懂鑄劍的能從其他地方給你啟發。”


    她把圖譜展開給它看,過了會兒,問道:“怎麽樣?”


    饕餮歎息了一聲:“不行,看不懂。”


    冷凝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方才她還真的在期盼它看出些什麽,她躺在被水汽侵染的岩石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不夜的□不知什麽時候又來到了她身邊,狹長清冽的雙眸凝視著她許久,才開口說道:“你已經在這裏待了好幾日了。”


    他的聲音低啞,透著一些疲憊。也是,從大戰開始到現在,他根本沒有歇過氣,天界雖然節節敗退,卻也不是吃素的。


    冷凝遲疑了一下,把事情簡單跟他講了一遍,隱去了思召的存在,說道:“這是我唯一一個有希望的方法了,可是現在……”


    不夜靜靜地聽著她的講述,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見她望向自己,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意,輕輕的。


    “阿凝,這幾天我嚐試過無數次要停下來,可是都沒有用,反噬得最厲害的那一次我失去了神智,沒有知覺幾個時辰,屠戮卻沒有停止……”他頓了頓,聲音中浸了濃濃寒意,“我恢複了神智之後,發現身體不受控製地在行動……後來,花了些力氣重新控製身體,卻依然無法停止一切。”


    不僅無法停止,連下令讓屬下停止也做不到。


    冷凝張了張唇,說道:“那就不要掙紮了,你等我……等我這裏造出九天縛神鎖,到時候就可以……”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因為她沒有把握,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我會等的,但不是等你的九天縛神鎖。”不夜微微勾了勾唇角,凝視著她,“我會保持神智,不然……到最後怎麽還你一個愛魄?”


    她呼吸一窒,半響,又笑了:“三界覆滅,所有生靈都死了,到時候還有什麽意思呢?而且愛魄重新生出獨立意識……”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她的霍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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