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張文彬和吳星峰哪敢違抗。


    “主席都好幾個月不吃肉了。他老人家體重已經減了二十多斤!”在走進鑽井指揮部的辦公室時,餘秋裏的嘴裏嘀咕著。


    又是一個座談會。“你們都說說,隊上和基層都發生了些什麽事?”餘秋裏的目光掃向在場的幹部,發現他們一個個都變了樣似的,前次來時他們個個生龍活虎,今兒個咋成了有氣無力的敗軍之將?


    “李雲同誌,你是不是也得了浮腫啊?”餘秋裏一把抓過坐在身邊的黨委書記李雲的手,捏了一下,軟的,又用手指一戳,塌下處沒有彈起來。


    宋振明替李雲說:“李書記患病已經有些日子了!”


    餘秋裏大為驚愕地站起身,然後一個一個地捏了捏幹部們的手,發現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同程度患有浮腫。“這不行,你們是指揮員!你們要倒下了,隊伍就更不得了啦!”


    康世恩掏出小本本,說:我作了一下調查和統計,重災區一般都發生在生產和工作任務繁重的幾個戰線,他們分別是施工第一線的幹部職工,像功勳隊的王進喜隊和1202隊等,他們的患病比例基本在50%左右;再就是負責生產、調度的部門,比如像建築指揮部,也達到了45%患病率;還有像指揮部機關的同誌,他們加班加點的特別多,患病率高達80%,打字室的同誌全部浮腫了!另一個特點是黨員團員的比例在患病者中占多數,像水電機修處的21個患病中,有20個是黨團員……


    餘秋裏坐不住了,空袖子又扇動起來,一邊頻頻點著頭,一邊說著:“我們的事業能夠取得勝利,關鍵時刻,就是靠的黨團員骨幹!”突然他的腳步停住,右臂有力地一揮,洪鍾般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但現在我們要保護他們!保護這些同誌,就是保護了我們的大油田!保護了我們的大會戰!”


    “這樣,老康,除你前期已經布置的幾條應急措施外,我看我們還需要再補充一條:前線的職工要進行輪休——當然鑽機不能停!物資供應也得保證,這是會戰的前方戰場,不得馬虎。但可以做些適當的調整。保證戰鬥員的戰鬥力不減,就是為了更好的戰鬥嘛!第二點就是機關、指揮部一級的機關同誌,得讓他們有休息時間,加班加點也得有個時間限定。我看——還可以搞點文化娛樂活動嘛!吳星峰同誌和文彬同誌,你們在這方麵是行家,周末我看可以搞些舞會啥的……”


    座談會頓時有些活躍。在場的幹部都知道,他們的最高指揮官餘秋裏一生除了工作從來不會其他什麽娛樂活動,而且也是極看不慣那些嘻嘻哈哈、摟摟抱抱的舞會啥的——用現在的話說,一點也不開放!我從餘秋裏的幾任秘書那兒知道,餘秋裏一生中沒有參加過一次舞會,他本人更不會跳了,再說一隻手也沒法跟人跳嘛!“他?他就是生五隻手十隻手,也不會上舞場的!”餘秋裏的女兒們笑說。我還知道,即使在幾十年後身為總政主任的餘秋裏,他也從來沒有到過一次名聲顯赫並且經常需要出現在黨和國家領導人及全國人民麵前的總政歌舞團。有人曾經暗暗埋怨過他這一任總政主任:“餘主任在位時,我們總政歌舞團是最不受器重的!你千請萬請讓他上團裏視察一次,他就是不來,還說什麽我對那些扭屁股、咧嘴巴、扯嗓門的事不感興趣!你瞧他這個人!多沒情趣!”從生活這個角度,餘秋裏絕對是個“不活泛”的人!但我知道餘秋裏任總政主任時,卻幫助和關心過多位著名藝術家。現在名聲很大、專寫重大歷史題材而聞名的王朝柱就親口對我說過,他說他今天之所以能夠寫出像《長征》、《延安頌》等名篇,就是因為當年餘秋裏任總政主任時,大筆一揮,調他這個“流浪文人”到了總政歌舞團當編劇。如果沒有餘秋裏,他王朝柱不會有今天成功的機會。而像八一隊、八一廠的特級運動員、特型演員中,又何止一兩個是他將軍親筆批準調來的!


    我在大慶採訪時,當年會戰的老同誌把我領到“二號院”——這是會戰時的最高指揮機關,一個北京四合院式的大院子,也是典型的“幹打壘”。餘秋裏當年就在這兒指揮千軍萬馬大會戰。二號院後麵有個籃球場大小的無梁大棚房,最早是三探區領導為了想改善一下職工娛樂生活而蓋的“禮堂”。建設這“禮堂”時,餘秋裏和康世恩都不在前線,後來他們得知這事後狠狠地把張文彬和宋振明批了一通,說他們就知道享受安樂,而且明確規定以後不得再建類似的“樓堂館所”,“誰要蓋誰就是拿人民的血汗錢犯罪!”餘秋裏和康世恩對會戰所花的每一分錢都看得比自己身上的肉還要重!在他們的時代,任何一點點的鋪張浪費都絕不允許,這是他們創立大慶艱苦奮鬥精神並在任何時候都不可動搖的理念。


    從不娛樂的餘秋裏,在萬般無奈的困難歲月,第一次開口讓自己的隊伍“娛樂娛樂”真是不容易。從此安達火車站旁的鐵路俱樂部和二號院後麵的那個禮堂內每逢節假日和周末開始有了歌聲和笑聲……但職工們仍然發現,即使所有的會戰人員都上那兒蹦蹦跳跳,也不會見得到他們的部長餘秋裏的身影在那種場合出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奠基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建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建明並收藏奠基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