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吳根柱上上下下打量個遍,突然問,吳根柱,你給我當女婿怎麽樣?


    我?吳根柱嘴巴張得像個瓢。


    我說對,就是你。


    吳根柱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說首長,我可……可不敢……


    我打斷他的話說,你小子連我都敢罵,當我女婿有什麽不敢的?


    吳根柱說,首長,我罵你不對,你處分我吧,怎麽處分我都認。


    我說,你這個人可真怪了,媳婦不要要處分,是不是看不上川川呀。


    吳根柱趕緊說,不是,首長,是我配不上川川。


    我問為啥?


    吳根柱低聲說,首長,我是戰士,川川是幹部,再說,我家在農村,是普通老百姓,家庭條件不好,和首長家沒法比。


    我說,吳根柱你給我說老實話,除了這個原因,還有別的嗎?


    他說沒了。


    我就哈哈大笑道,好,那我就做主把這事定下了:你,給我當女婿!


    我萬萬沒料到川川會堅決不同意。這丫頭平時挺隨和的,我以為她自己沒啥主意,沒想到她上來倔勁不比哪個差。於恩華也不同意。於恩華說川川大學畢業就是軍醫了,怎麽能找個警衛員?我說你得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嘛,吳根柱這小子今後肯定會有出息,沖他敢罵我這一條就沒錯。於恩華說,一個警衛員能有啥出息?我說我就是當警衛員出身的,你敢說我現在不出息?於恩華說,周漢,我看川川不同意是另有心事,她好像對劉希文不錯。我看劉希文也不錯,腦子來得快,辦事又穩重。我一驚,立刻說道,那可不行,劉秘書早就訂婚了。於恩華說訂婚不等於結婚,再說他那個未婚妻是參軍前父母給包辦的,他根本就不情願。我說那也不行!情願不情願人家未婚妻都搬家裏住了,就等著他回去結婚呢。告訴你,可不能給我胡來呀,劉秘書是個好苗子,要是弄出喜新厭舊的輿論就把他給毀了。再說,我當司令員的身邊也不能出陳世美!於恩華就不做聲了。


    想想不放心,我就把劉希文找來談了次話。我說劉秘書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呀?劉希文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說,我還年輕,不想因為個人問題影響工作學習,結婚的事我想放兩年再考慮。我就說,劉秘書,其實個人問題處理好了並不影響工作學習,處理不好才會影響個人進步呢。我這回下部隊,就發現基層有些農村入伍的幹部,一提幹就把農村對象甩了,趕緊找個城市姑娘。這叫什麽思想?這叫喜新厭舊的資產階級思想!這叫陳世美!我當時就告訴下麵部隊的領導,對這種思想長毛的人決不能姑息遷就,發現一個就給我處分一個,光給處分還不行,還要讓他們老老實實回農村去,回到被他們拋棄的秦香蓮身邊去!劉希文警覺地看了我一眼,我才緩了口氣說,扯遠了,劉秘書,你各方麵表現都不錯,很有發展前途。我的意見,你還是安排一下早點回去結婚吧。讓家裏老人放心,也讓組織上放心。


    響鼓不用重槌敲,劉希文果然很快就回家結婚去了。


    看得出,那段日子川川的情緒很不好。但我沒在意,年輕人嘛,什麽事情都會很快就過去的。劉希文結婚以後,川川才同意與吳根柱相處。但提出一個條件:得送吳根柱上學。這事好辦,就是川川不提出來,我也準備安排吳根柱去軍校深造。正好當時後勤學院有個名額,就讓吳根柱去了。這以後雖說看不出他倆戀愛談得有多熱乎,但很平穩,沒啥起伏波折。每次我問川川他倆相處得怎麽樣,川川總是回答說就那麽回事吧。直到我催他倆結婚時,川川才說,爸爸,這事我還沒想好呢。我就急了,我說你都跟人家談了好幾年了還沒想好,不是坑人家嗎?不行,你馬上給我結婚!川川說,爸爸,我不想馬上結婚。我說,你就得馬上結婚,除非你拿出叫人信服的理由!川川說,吳根柱這個人感情方麵太粗糙,我……我一聽就炸了,這算什麽理由!男人嘛,又不是老娘們兒,男人粗糙能算毛病?我粗糙不粗糙?我這麽粗糙你媽不也照樣跟我過了一輩子嗎?川川眼睛紅紅地望著我說,爸爸,你什麽時候在乎過媽媽的感情?你以為媽媽嫁給你生活得很幸福嗎?我愣了一下說,反正我沒虧了她,該得到的她都得到了,她沒什麽可抱怨的!川川的眼淚就下來了,川川說,爸爸,你沒有感情,所以你根本就不懂什麽是感情!


    這是我和川川感情上傷害得最厲害的一次。雖然她後來還是按照我的意願同吳根柱結了婚,但我和她的心裏都明白。我知道她怨恨我,這使我常常覺得很傷心,我愛這丫頭,從心裏不願意傷害她,但還是傷害了她。我希望能給她帶來幸福快樂,但她似乎並不快樂。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


    5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風貼著地麵橫掃,捲起生硬的雪粒子,劈頭蓋臉地甩出去,甩出一片天昏地暗。


    白毛風,北方最惡劣的天氣。


    望遠鏡裏出現了兩個黑點,調近焦距才看清是兩個巡線兵,一個背著線拐子,一個拎著爬線杆的腳蹬子。他們順著架線的山樑,一段一段地走。走到一個線杆底下就停下來,爬上線杆,接通電話試一試。拎腳蹬子的一看就是個老兵,爬杆的動作十分熟練,一邊做還一邊講解。背線拐子的顯然是個小鬼,滿臉稚氣,走起路來一躥一躥的,爬杆的樣子顯得十分笨拙,每次接通電話都興奮地對著話筒使勁喊。天邊漸漸聚集起一片鉛色的陰雲,陰雲緩慢地向前推進著,麵積越來越大,顏色越來越重。飄雪花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地壓下來,那架勢像是要把天地一口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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