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近來發生了些什麽事啊?”梁季玄眼皮一跳,他心頭隱約湧出了些不安。


    “說來也就是前些日子的事情,家裏頭打算出海短遊,我不願去藉口身上有課抽不開身推掉了,最後便是他們幾個去的,”顧華天嘆了口氣,“我家的這小姑奶奶啊,皮,不知怎的,撲棱就掉海裏去了。”


    “她也是命大,撈了條命回來,”顧華天頓了一下,他有些猶豫,“哎這孩子,卻是白誤了別人一條性命。”


    梁季玄心頭那點子不安升了溫,“白誤了別人一條性命……是怎麽個意思啊?”


    “哎,我也是零星聽他們提了一嘴,錦汐她貪玩掉了海,旁一青年忙跟著跳了去救她……”顧華天嘆了口氣,“許是這小年輕命背,他剛把錦汐頂上了甲板,就遇上了個大浪。”


    “聽他們說,那位小年輕看著也是衣冠楚楚的,怎麽著也該是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按理說,也不該是不好找的,但當時尋遍了他的隨身物,也沒找到準確的身份信息。最後,也隻得在報紙上發了訃聞。”


    梁季玄豁然開朗,他霎地明白興安九月一日報紙上的那貼訃聞是誰發的了。


    “可這怪事,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顧華天麵色沉重,“最開始,是那位小青年……不見了。他們隨船進港,因遭了命事,場麵的確是有些混亂,若隻是行李丟失一二,那也實屬正常,但連帶著小年輕同他那半屋子的行李通通都沒了蹤影……這實在是由不得我們不多想。”


    連人帶行李一併盤走……那得是多大動靜,怎會沒人注意到。除非……除非是那小年輕自個兒爬了起來,自個兒把這些個行李盤下了船。被自己的這番想像駭了個哆嗦,梁季玄兀自搖了搖頭,他這最近,可真是愈發神神叨叨了。


    “若說前麵這事還能拿邏輯道理勉強加以解釋,那後麵的事情我就是真的弄不明白了,”顧華天愣了神,“錦汐自這趟短程結束後,就一直高燒不退,哭叫不已。”


    “當然,小孩兒年紀小,受了驚嚇,一時調解不過來倒也正常,”他嘆了口氣,“但這孩子後來,真是愈發古怪了,她夜裏開始夢遊了。最初,還不過是坐起來嚶嚶哭泣,後頭,她開始出房了,她立在門檻前膝蓋繃得筆直,砰砰直往上撞,小腿都撞青紫了,仍像是不知疼似的,往前蹦蹭。”


    “……我當時,著實也是有些怕了,”顧華天不由苦笑,“假期未完,我又住回了西郊平租住的這間小房子。”


    “不過啊,我這心裏頭,是一直懸著沒敢放下來,”顧華天麵上滿是憂慮,“今家裏頭派人來同我說的這消息,也隻能說,算是我意料之中清理之外的事情了……”


    “錦汐現下……是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你們家,是幾月幾日回的航。”


    “九月一日吧?我記得那天恰好是學校放假的第二天。”


    梁季玄心頭猛地‘咯噔’一下,連上了。


    tbc.


    第36章 叄陸。錦汐(中)


    顧家,整一片兵荒馬亂。


    梁季玄前腳剛隨著顧華天進了顧府大門,後者後腳就被聞訊趕來的下人匆匆忙忙請走了。顧老爺子一大早出了門,至今未歸;顧老夫人心裏著急,火大上了頭,她一個沒站穩背了過去,此時還擱床上躺著,喘不上氣來;大姐顧月白守榻前伺服著顧老夫人騰不開手;二弟顧培風不知晃到何處去了;五弟顧榆個奶娃子不添亂便是好的了。眼下,也就隻能靠著顧華天主持大局了。


    顧家上下忙作一團,廳裏熙熙攘攘來往交錯的卻全是前來探望的世家。左右都是生麵孔,梁季玄著實不願再呆在廳裏頭作這交際了,他出了門,呼吸著外頭微涼的空氣,梁季玄如蒙大赦,他尋思著先四下逛逛。隨顧華天進府這一路,梁季玄見著了數批身著白褂的醫生,他暗道是自個兒唐突了,憑著顧家的人力財力,何須倚著他來同人小姑娘診治,他不由暗自好笑。


    現下得了閑,他倒是忽地念起了那張未等到的興安九月一日的報紙了。


    最初,他不過也就是抱著試試的心態,念著或許能從報紙上得到些許有關哥哥九月一日行程的訊息。華昌獨獨缺失了那日的報紙,是他生疑的起端;後頭梁季青又當著他的麵把興安當日的報紙拿走了,讓他心頭的那點子疑惑是愈見濃稠了起來;現下… …臨了真相隻差一步,他卻又是與之失之交臂。愈是見不著,愈是生疑,對於這張報紙的執著,梁季玄現下幾乎到了執拗的程度。


    梁季玄不由嘆了口氣,他本來的想法,不過是尋梁季青那日的行程線索,現下卻是愈走愈偏,訃聞上的青年,昏睡不醒的顧家妹妹顧錦汐,梁季玄兀自苦笑,這諸多事情成線成團,他深陷其中,真是愈發迷茫。


    梁季玄是九月一日歸的國,這訃聞上的青年也是九月一日落的海。方才在車上他聽到顧華天提起這事,他腦海裏立馬蹦出了轉航前撞上的那樁命案……他心頭‘咯噔’一下,卻也未敢過多言語。按著之前,顧華天話裏頭的意思,他們是尋遍了這位小年輕的行李,卻也未能辨明他的身份的;而他從永和鎮出發來北平的時候,按著那位船員的說法,在永和鎮港口‘走丟’的那位公子哥,雖同樣明確不了身份,但好歹,其目的地是明確的——永和鎮。


    難不成… …同一天,同一港口,同一時間段,倆同樣衣冠楚楚的小年輕同時都墜了河?不不不,這世上哪來這般恰好的巧合。


    這倆,務必就是同一人。


    那這事的重點… …此時就落在了自那班船靠岸後,至北平到永和鎮九月一日最後一班船起航前,再到至永和鎮港口這兩個時間段,三個時間點上了。


    要不,是與之同行或相知的第三人為之,要不… …就隻能歸因於這位小年輕自個兒從倉庫裏爬了起來,自個兒給自個兒辦了轉運了。


    梁季玄打了個哆嗦,他不由苦笑,這些個日子,接踵而來的種種事情真是一次又一次轟擊著他的世界觀。苦惱地摸了摸發梢,梁季玄忽地有些泄氣,他現在,麵前飄滿了密密麻麻的線頭,這些個線頭纏繞盤複雜亂無章,絞成一團。他尋不著頭,摸不著尾,好容易拽出個印子,牽前帶後卻又連帶出一串更大的疑團,他深感自己陷入了個繞不出的迷宮怪圈。


    ‘啪嗒’


    梁季玄的身後,忽地跳過來個石子,將將砸在他的腳邊。


    ‘啪嗒’‘啪嗒’


    忽地又是兩個,渾圓石子跳上他的腳麵,骨碌碌滾落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梁季玄被喚回了神,他猛地回頭一看,卻是看到了個大驚喜。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的船上的小淑女,此時正背著小手歪著腦袋,笑嘻嘻地沖他做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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