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在紐約,喬和迪昂走進曼哈頓中城一家精算公司後麵的辦公室,坐在“幸運兒”盧西安諾對麵。


    喬以前認為,大部分可怕的人,也同時是最害怕的,但這個理論現在完全不適用。盧西安諾一點兒也不害怕。事實上,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情緒,除了他死海般的目光深處那一絲黑暗而無盡的憤怒。


    這個人唯一所知的恐懼,就是如何讓其他人染上恐懼。


    他的穿著無懈可擊,要不是皮膚看起來像肉錘敲過的小牛肉,他就是個英俊男子。他的右眼下垂,那是因為1929年一場失敗的暗殺;他的雙手很大,看起來可以把人的頭骨像捏西紅柿一樣捏碎。


    “你們兩位還想活著走出那扇門嗎?”他們坐下後,他開口問。


    “是的,先生。”


    “那就告訴我,為什麽我該換掉波士頓的管理層。”


    他們說了,說的時候,喬一直在那對深色眼珠中尋找跡象,看他是不是明白他們的立場,但感覺上他們就像是對著一塊大理石地板說話——他們唯一得到的響應,如果燈光對的話,就是自己映在上頭的身影。


    他們講完後,盧西安諾站起來看著窗外的第六大道。“你們在那裏,可真引起了不少騷動。那個死掉的五旬節派教徒是怎麽回事?她父親不是警察局長嗎?”


    “他們逼他退休了。”喬說,“上回我聽說,他被送進療養院了。他傷害不了我們的。”


    “但他女兒卻辦到了。而且你還由著她。這就是為什麽大家說你太軟了。不是懦夫。我沒這麽說。每個人都知道你1930年時差點兒就宰了那個土包子,而且那樁劫船的事也需要膽量。但是你1931年沒解決那個私酒販子,還讓一個小姑娘——媽的小姑娘,考克林——破壞了你的賭場計劃。”


    “的確,”喬說,“我沒有藉口。”


    “一點兒也沒錯。”盧西安諾說。他看著桌子對麵的迪昂:“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麽處理那個私酒販子?”


    迪昂遲疑地看著喬。


    “不要看他,”盧西安諾說,“你看著我,老老實實說。“但迪昂還是看著喬,直到喬說:“你就老實告訴他吧,阿迪。”


    迪昂轉向盧西安諾:“我會把他給滅了。盧西安諾先生。他兒子也一樣。”他彈響手指,“把他們全家都做掉。”


    “那麽,那個五旬節派的小姑娘呢?”


    “如果是她,我會弄得像是失蹤。”


    “為什麽?”


    “讓她的追隨者有機會把她變成聖人。他們可以告訴自己,說她是幹幹淨淨上了天堂,隨便什麽都行。同時,他們也會很清楚我們剁了她拿去餵鱷魚了,這樣他們就再也不敢惹我們,不過除此之外,他們聚會的時候還是會提到她,念經讚美她。”


    盧西安諾說:“你就是佩斯卡托說的那個告密鬼。”


    “沒錯。”


    “我們始終想不透,”他對喬說,“你明明知道這個告密鬼害你坐了兩年牢,為什麽還能信任他?”


    “我也不知道。”


    盧西安諾點點頭:“我們也這麽想,所以當初才會勸老頭別去發動攻擊。”


    “可是你批準了。”


    “我們原先是說,如果你新的賣酒生意拒絕用我們的卡車和工會,那就準許他對你發動攻擊。”


    “馬索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件事。”


    “真的?”


    “真的,先生。他隻說,要我以後聽他兒子的指揮,而且我得殺了我的朋友。”


    盧西安諾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好吧,”最後他終於說,“提出你的計劃吧。”


    “讓他當老大。”喬豎起大拇指,往旁邊指著迪昂。


    迪昂說:“什麽?”


    盧西安諾首度露出微笑:“然後你要當顧問?”


    “對。”


    迪昂說:“等一下。拜託先等一下。”


    盧西安諾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迪昂很快就看出苗頭不對:“那是我的榮幸。”


    盧西安諾說:“你是哪裏人?”


    “西西裏島一個叫芒加納羅的小鎮。”


    盧西安諾揚起雙眉:“我是雷卡拉夫裏迪那邊的人。”


    “啊,”迪昂說,“那個大城。”


    盧西安諾從辦公桌後頭走出來:“隻有像芒加納羅那種糞坑裏的人,才會說雷卡拉夫裏迪是‘大城’。”


    迪昂點點頭:“所以我們才會離開。”


    “你什麽時候離開的?站起來。”


    迪昂趕緊站起來:“我八歲的時候。”


    “回去過嗎?”


    “回去幹嗎?”迪昂說。


    “讓你明白自己真正的本質,而不是你想假裝的樣子。你真正的本質呢,”他一手攬住迪昂的肩膀,“就是個老大。”他指著喬,“他是智囊。我們去吃午飯吧。我知道離這邊幾個街區外,有個很好的地方。他們的肉汁是全紐約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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