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怎麽査出我的身份的?是伊東告訴你們的嗎?”


    “準確地說,伊東先生並沒有告訴我們,曾經在中立國公使館任職的書記生門田源一郎就是品川的旅館‘筒井屋’的店主筒井源三郎。不過,他曾暗示過門田書記生在東京。我想是因為伊東先生不忘昔日與您的交情,才沒有把詳細情況告訴我們。”


    “那你們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從伊東中校離開奈良,直到在世田穀郊區被殺之前,究竟住在哪裏——我們就是從這一點査起的。不,說實話,當時我們還一無所知。畢竟從地方上來東京的人會住店也是很正常的,但我們一直沒搞懂他為什麽要去世田穀。我們知道他不會被人強行帶去的。他雖然上了年紀,可是在講道館1練出的柔道四段的身手還寶刀未老呢。”


    11882年嘉納治五郎為柔道的研究和指導所劃立的道場,位於東京都文京區。


    “然後呢?”


    黑暗中的問答還在繼續。


    “所以,我們認定伊東中校被人騙去了世田穀。當然,帶他去世田穀的人,就是殺死他的犯人。而且,犯人能把如此厲害的伊東先生勒死,說明他是趁伊東先生不注意,從他身後下手的。也就是說,伊東先生對兇手並沒有戒心。這也意味著伊東先生和兇手的關係非常親密。”


    “原來如此。”


    筒井屋的店主——當年的書記生門田源一郎點了點頭。


    “然後呢?你們立刻察覺到那就是我了?”


    “不,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推測出那是你幹的。真的花了很長時間。”對方繼續說道,“實不相瞞,伊東先生並沒有告訴我們他為什麽急急忙忙跑來東京。以前他每次來東京,都會事先聯繫我們,隻有這一次沒有。我們是看了報紙之後才幡然省悟的……伊東先生雖然在大和的郡山開雜貨店,但那隻是他表麵的身份。他是個懷著拳拳愛國之心的行動派。所以在戰後他故意沒有加入復活了的舊軍人友好團體,而是在地方小城過著低調的生活。他是我們意誌堅定的好同誌啊!”


    男子忽然停頓下來。他臉貼車窗,在黑暗中査看著窗外的情況。


    “接著說。”門田源一郎催促道。男子回過頭來。


    “而我們並不明白他來東京的動機,隻知道他這次的東京之行和他的慘死定有聯繫。所以我們的調査,就是從他來東京的目的開始的。”


    “我們給郡山的伊東家養子寫了封信,可他也不知道養父為什麽要去東京。”男子繼續說道,“不過我們查到伊東先生在遇害前去過田園調布和青山。我們就査了査那兩個地方究竟有誰住著。原來r報社的前任總編輯瀧良精家就在田園調布,而外務省歐亞局某課課長村尾芳生家就在青山南町。於是我們有了第一階段的推測。你在中立國公使館當過書記生,而村尾是當時的副書記官。瀧良精則是二戰期間r報社的特派員,在中立國的首都待過。但是,但是!”


    男子越說越激動。


    “伊東中校是那座公使館的陸軍武官,所以我們就猜到其中定有隱情。讓我們起疑的是,來到東京的伊東先生沒來得及聯繫我們,就跑去了青山和田園調布。看來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麽讓他非常吃驚的事情。那手忙腳亂的樣子,就好像大白天撞見了死人一樣……”


    門田源一郎的手臂還是被一旁的男子按著。一直在說話的男子就是剛才勒著他脖子的人。周圍一片漆黑,門田什麽也看不見。不過聽對方的嗓門,倒像是江湖好漢一樣。


    “不,我剛才說的可不是比喻。伊東先生真的見到了幽靈。留在寺院芳名冊上的,正是那幽靈的筆跡……說到這兒,您應該明白了吧?我們査到伊東先生去過田園調布和青山之後,就意識到他來東京的目的和當年的中立國公使館有關……公使館的館員中,一等書記官野上顯一郎已經死了。他是一九四四年死的。對外宣稱他生了病,去瑞士的醫院住院,後來死在瑞士。當時的報紙也報導了這條消息。然而,伊東先生如此驚慌失措地跑到東京,還拜訪了瀧良精和村尾課長,我們就猜測,他是不是去求證野上一等書記官之死了呢?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可能……不過我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得出了這個結論。當時我們還沒有推測出筒井屋的店主就是門田書記生。”


    遠處傳來電車的響聲。那是一個寂靜的夜晚,周圍的人家很少,電車的聲音自然能傳得很遠。


    “我們設想:野上顯一郎還活著。不然伊東先生為什麽會急急忙忙趕到東京,接連拜訪那兩人的府上呢?野上顯一郎的死在日本報紙上登載過,是白紙黑宇的官方報導啊。為慎重起見,我們還去打探了一下野上家的情況,發現他的遺孀深信自己的丈夫已經死了。所以,即使野上活著回到了日本,他也沒有聯繫過遺孀和其他家人。這究竟是為什麽?我們無法想像,與此同時也展開了各種調査。其中一項就是向瀧良精了解情況。可是我們去找過瀧良精之後,他就立刻離開了東京,逃到了信州淺間溫泉。於是我們第二次就直接去溫泉找了他。瀧看起來相當慌張,之後急急忙忙離開了淺間溫泉,跑到蓼科高原去了。他從報社退休之後一直擔任世界文化交流聯盟的常任理事,在我們找上門之後,他連那份工作都辭了……瀧的反常舉止讓我們起了疑心。尤其是在蓼科高原的旅館見到他的時候,我們虛張聲勢,直接問他野上在哪兒。一開始他還堅持野上已經死了,但他那滿是恐懼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原來如此。那人雖然是知識分子,但膽子太小了。”


    “是的。所以我們就從正麵進攻。最後他終於招了,他說他也不清楚,但野上的死的確有些可疑。因為當時沒有一個日本人在瑞士的醫院送野上最後一程。於是我們就追問道,如果野上的死是一場謊言,那為什麽要把活人弄死呢?”


    “瀧是怎麽回答的?”


    “他說他不知道!可是我們已經調査過當時野上在中立國公使館幹的勾當了,我們也有我們的消息源。沒想到啊,野上身為日本派去的外交官,竟然吃裏爬外,通敵賣國!當時日本正在跟同盟國打仗啊!”


    “……”


    “得知這一事實,我們心中的憤慨與驚愕簡直溢於言表。野上和當時駐瑞士的美國戰略情報局頭子還有英國的諜報部門取得聯繫,企圖讓日本盡快戰敗。想到這兒我們就明白了:野上死亡的消息,其實是為了抹消他的國籍所做的手腳。我們猜想,他偷偷溜出了瑞士的醫院,逃到了英國,然後和同盟國反覆協商,構思讓日本戰敗的策略。畢竟當時的瑞士已經成了同盟國情報網的老巢。尤其是美國情報機構的頭子,手段相當了得,後來還成了中央情報局的長官,深受羅斯福的信賴。而英國的諜報機構也是直接向溫斯頓·邱吉爾匯報工作的。野上顯一郎與那些傢夥狼狽為jian,成了賣國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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