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喜極狂呼一聲就要拚命趕過去。


    誰知當先領路的一個滿臉風霜的老人卻忽然大呼道:“去不得那地方去不得。”


    他聲音雖然低啞嘶喑但仍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大家果然都停了下來滿麵俱是渴望企求之色。


    那老人乾澀的臉上竟充滿恐懼嘎聲道:“你們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大家搖了搖頭一人道:“我們也不如那是什麽地隻要那地方有水……”


    說到“水”字大家立刻又興奮起來喉嚨裏出一陣野獸般的嗥叫聲:“水……水……水……”


    那老人用舌頭舔著嘴唇但舔了很久嘴唇仍是乾得裂隻因他舌頭也乾得快要裂開。


    他歎了口氣道:“水……唉!那地方雖有水但也有殺人的鋼刀我們現在還有機會活下去但到了那裏卻立刻就得死。”


    大家麵麵相覷道:“為……為什麽?”


    那老人道:“隻因那地方就是半天風的……”


    說到“半天風”三個字已有兩個人從駱駝上跌下來另有兩個人從駱駝背上跌下來後連動都不能動了。


    忽然有個人嘶聲大呼道:“我不管我還是要去我寧可被殺死也不願再受這樣的罪。”


    他拚命打著駱駝狂般衝了過去大家麵上都露出驚恐之色像是知道他這一去就永不複返了。


    這時風沙中卻忽又出現了三條人影一個身材瘦削麵容像是用石頭雕成的黑衣人手裏拉著兩條繩子將另外兩個人像拉狗似的拉著走被繩子困住的這兩個人一個又瘦又長卻生著一張金錢大麻子臉嘴唇豬一般向上掀起那樣子令人一見就要作三日嘔。


    另一人長得也未見高明還是個駝子兩人四隻手都被緊緊的困著跌跌撞撞地走在後麵。


    那黑衣人卻是神色倨傲腳步輕健竟像是將這滿天風沙的大沙漠著成平坦寬闊的通衢大道一般。


    快被渴死的旅人們瞧見這三人不覺又怔住了也不知是誰忽然驚呼了一聲嘶聲道:“半天風……半天風……”


    在沙漠上拿人不當人拉著走的除了半天風和他的部下還有誰?大家駭極之下轉眼間就逃得乾乾淨淨。


    那駝子卻歎了口氣苦笑道:“想不到這些人竟對半天風如此畏懼竟寧願渴死也不願去那裏。”


    這人語聲又低沉又清朗帶著種奇異的煽動力和他的模樣大不相稱奇怪的是這竟似楚留香的聲音。


    那麻子道:“如此看來那地方必然凶險已極。”


    這人的聲音竟像是姬冰雁的。


    原來他們為了刺探對方虛實為了不讓對方懷疑竟扮成一點紅的俘虜隻不過區區一條繩子又怎能真的困得住他們就算萬一被人瞧破還是照樣可以全身而退的這法子豈非比冒充一點紅的朋友又高明得多。


    楚留香默然半晌道:“我這裏還有大半袋水去送給他們吧!”


    這人當真是裝龍像龍裝虎像虎扮起駝子來就活像是兩頭都不能著地一點紅若非親眠瞧見他改扮簡直無法相信風流瀟令人著迷的“盜帥”楚留香半個時辰裏就會變成這樣子。


    姬冰雁卻微微一笑道:“有那老頭子帶路這些人絕不會被渴死的。”


    楚留香道:“你認得那老頭子?”


    姬冰雁道:“這人真算得是沙漠上的老狐狸別的本事也沒有但卻在沙漠中來來回回也不知走過多少次他的鼻子竟像是能嗅得出那裏有危險那裏才安全商旅若能請得到他做向導就算貼上護身符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他一笑又道:“十年前我就見過此人那時他積下的錢已足夠讓他孫子都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了我本以為他早已洗手不幹在家納福誰知他直到今天還在幹這老行當看來他竟似覺得這種生活有趣得很。”


    楚留香笑道:“千裏良駒豈甘伏櫪這種人你若真的要他在家納福他反而會覺得全身難受的。”


    前麵兩裏外突有一座石山聳天而起山雖不高但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沙漠卻顯得分外紮眼。


    山上怪石如犬牙交錯滿山寸草不生看來自也分外險峻半天風的沙漠客棧就正是靠山而建的。


    雖有石山擋住了風沙這客棧仍是建得堅固異常全都是以兩人合抱的大樹做樁子深深打入地下四五丈高的木樁露出地麵的已不過隻剩下兩丈空隙處灌的竟是鉛汁其堅固何異銅牆鐵壁若有人被關在裏麵要想逃出來就是難如登天。


    這屋子雖不少門窗卻又小又窄門口的一張棉門子閃閃的著油光看來竟似比鐵板還重。


    沒有招牌隻在牆上用白寫著:“饃饃清水乾床熱炕。”


    這八個字在沙漠中的旅人看來實比“南北口味應時名菜原封好酒招待親切”任何的魔力都大十倍。


    掀開門走進去裏麵不大不小的一間屋裏擺著四、五張木桌子十幾二十張長條板凳。


    這時正有七、八條大漢圍著桌子在推天九左邊的櫃台裏坐著個三角臉山羊胡子的小老正在打瞌睡嘴裏一管旱煙火早已熄了那邊的呼麽喝六之聲幾乎把房頂都震垮他卻似完全沒有聽見。


    突聽蹄聲響過一個人沒頭沒腦的撞了過來嘶聲狂呼道:“水……水……”


    掌櫃的還在打瞌睡賭錢的大漢們更沒有一個回頭的這人跟蹌衝到櫃台前嘎聲道:


    “掌……掌櫃的賣些水好麽?我有銀子。”


    這掌櫃的眼睛還沒有張開嘴裏卻笑了道:“有銀子還怕咱們不賣水?財神爺上了門還會往外推麽?”


    這人大喜道:“是……好……”


    他嘴裏含含糊糊的竟連話都說不清了一隻手已往懷裏掏銀子當的擱在櫃台上竟足足有二十兩。


    掌櫃的眼睛這才眯開一線但立刻又閉了起來。


    那人吃驚道:“不……不夠?”


    掌櫃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人咬了咬牙又掏出二十兩。


    掌櫃的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人眼睛裏幾乎已冒出火來但瞧了那邊的大漢一眼立刻又軟了下去狠了狠心又往懷裏掏銀子。


    他一麵掏一麵冒汗那掌櫃的卻還在歎氣。


    這人大喝道:“一……一百六十兩銀子還……還不夠?”


    掌櫃的笑嘻嘻道:“客官若隻想買一百六十兩的水自然也可以。”


    這人喜道:“好就……就這麽多吧”


    掌櫃的咳嗽了一聲道:“老顏替這位客官送一百六十兩銀子的水來。”


    那老顏正在推莊桌麵上銀子已堆得像一蒸籠饅頭他“叭”的將手裏兩張牌一翻竟是副“蹩十”。


    做莊的“蹩十”心情可想而知隻見這老顏一咧嘴竟連兩張牌都咬在嘴裏一麵咬一麵罵道:“你這龜孫子免崽子混帳王八蛋誰叫你來的害得老子輸錢老子等會不把你蛋黃都擠出來才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他也不知是在罵牌還是在罵人挨罵的也隻好裝不懂過了半晌他總算提了隻茶壺來。


    這茶壺居然不小那人狂喜道:“多謝……多謝。”


    他一把搶過茶壺就往嘴裏灌果然有一滴水落在他舌頭上他舌頭剛一涼水已經沒有了。


    茶壺雖不小裏麵的水卻隻有一滴。


    這人顫聲道:“這……這壺裏沒有水。”


    老顏瞪眼道:“誰說沒有水你方才喝的不是水麽?咱們做生意可是規規矩矩的何苦想賴帳隻怕就是你活得不耐煩了。”


    這人又驚又怒嘶聲道:“但水隻有一滴。”


    老顏道:“一百六十兩銀子本來就隻能實得一摘水你還想要多少?”


    這人再也忍不住大喊起來道:“一百六十兩銀子一滴水你們這算是在做買賣麽?”


    老顏道:“自然是在做買賣隻不過咱們這買賣三年不開張開張就要吃三年你若嫌貴誰叫你要走進來。”


    他忽然一把搶過茶壺來獰笑道:“但壺內說不定還有水我替你擠擠看能不能擠出來。”


    嘴裏說著話兩隻大手將茶壺一擰一絞。


    這青銅茶壺立刻像麵條似的被絞成一團那人隻瞧得張大嘴不攏來那裏還敢出聲。


    掌櫃的卻悠悠然笑道:“客官若嫌水不夠不會再買些麽?”


    那人口吃道:“我……我已沒有銀子。”


    掌櫃的道:“沒有銀子別的東西也可作數的。”


    那人咬了咬牙轉身就往外跑誰知道沒跑出門已被人一把拎了起來一隻大手已伸入他懷裏。


    這隻手出來的時候已帶著條裝得滿滿的皮褡褳。


    隻聽老顏大笑道:“想不到這小子遠肥得很。”


    那人顫聲道:“我……我不買了。”


    老顏怒道:“你不買來幹什麽?咱們這地方難道是你開玩笑的麽?”


    那人呆了半晌流淚道:“既然這麽樣就拿水來吧?”


    老顏哈哈大笑道:“你袋子裏現已空空如也老子那裏還有水給你滾出去喝尿吧!”


    他兩手一揚竟將這個人直拋了出去隻聽棉門“噗”的一聲幾十斤重一個人已穿門而出老顏拍了拍手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你這不是瞎了眼麽?”


    話猶未了突聽又是“噗”的一聲棉門一卷那人竟又從門外飛了回來“砰”的坐在桌上。


    老顏一驚倒退三步道:“嘿!想不到閣下竟是真人不露相竟還有兩下子。”


    掌櫃的冷冷道:“你說別人瞎了眼你才是瞎了眼有兩下子的人還在門外哩!”


    老顏再仔細一瞧隻見那人坐在桌子上兩眼直已被駭呆了這一來老顏也瞧出他也是被從門外拋進來的隻是門外這人竟能輕輕鬆鬆的接住他將他拋回來不偏不倚拋在桌子上而且不傷毫這份手力也就駭人得很老顏呆了半晌又後退兩步大喝道:“門外麵的小子快進來……”


    “送死”兩字遠未說出他語聲就突然頓住隻因門外已走進個人來眼睛隻不過瞪了他一眼。


    他竟已覺得全身涼再也說不出話來。


    門外雖是烈日當空屋子裏卻是陰沉沉的。


    陰沉沉的光線中隻見這人慘白的一張臉絕無絲毫表情像是沒有任何事能打動他的心。


    但那雙眼睛卻尖銳得可怕冷得可怕自從他一走進來屋子裏的空氣就像是突然凝結住賭錢的停住了呼喝聲掌櫃的也睜開眼睛大家都覺得身上冷颼颼的卻不知自己為何要害怕怕的是什麽?隻見這人揚長走了進來根本就未將滿屋子的人瞧在眼裏他手裏還牽著兩根繩子繩子一拉門外又有兩個人跌了進來一個彎腰駝背一個又醜又麻一跤跌在屋子裏還在不住喘氣。


    老顏深深吸了口氣道:“朋……朋友是來幹什麽的?”


    他雖已壯起膽子但也不知怎地聲音還是有些抖。


    黑衣人道:“你這裏是幹什麽的?”


    老顏怔了怔道:“咱們……咱們這裏是客棧。”


    黑衣人已坐了下來“叭”的一拍桌子道:“既是客棧還不奉茶來?”


    老顏眼珠子一轉隻見旁邊七八個人都在瞧著自己他心裏暗道:“我怕什麽?你小子一個人又有什麽可怕的?”


    想到這裏膽子又壯了幾分冷笑道:“咱們這裏一向講究先錢後貨要喝茶得先拿銀子。”


    誰知這黑衣人卻冷冷道:“沒有銀子。”


    老顏又怔了怔本想說幾句狠話突見這黑衣人眼睛刀一般地瞪著他心裏一寒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掌櫃的卻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笑道:“這位客官既然要喝茶還不快倒茶來。”


    老顏竟真的低著頭去倒茶了。


    被拋在桌上的那人瞧得又是驚奇又不禁在暗中稱快:“原來這批強盜還是怕惡人的。”


    茶倒是來得真快黑衣人端起茶壺大喝了一口突然將滿嘴茶都噴在老顏臉上怒道:


    “這茶葉也喝得的麽換一壺來。”


    老顏七尺高的身子竟被這一口茶噴得仰天跌倒隻覺滿臉熱辣辣的疼忍不住跳起來怒吼著撲過去。


    旁邊七、八條大漢見他動了手也立刻張牙舞爪紛紛喊“打”有的搬起了板凳有的卷起了袖子。


    黑衣人雙手按在桌子上忽然吸了口氣連桌帶板凳竟立刻隨著滑開了好幾尺。


    老顏本來瞧得準準的誰知這一撲卻撲了個空反而撞在對麵的大漢身上那大漢手裏的板凳剛好往下打。


    隻聽“砰”的一聲老顏的身子已矮下去半截若不是頭恰好往外邊一偏腦袋已保險已開了花。


    他跳起來怒吼道:“小黃你這狗養的瘋了麽?”


    那小黃臉也紅了道:“誰叫你瞎了眼撞過來你才是狗養的。”


    這人正是大嬴家老顏瞧他本有些不順眼這時半邊肩膀已疼得麻更覺氣往上撞大吼道:“老子倒要瞧瞧誰是狗娘養的?”


    吼聲中兩人已扭在一團你一拳我一腳“砰砰篷篷”打了起來兩人出手都不輕隻顧了打人竟忘了閃避霎眼間已打得鼻青臉腫黑衣人反而在旁邊著起熱鬧來連眼睛都沒有霎一霎。


    那掌櫃的居然也沉著臉沒有說話。


    旁邊的六、七條大漢有的和老顏相好有的和小黃交情厚居然也都在旁邊拍掌為兩人助威。


    突聽黑衣人又“叭”的一拍桌子道:“叫你們換壺茶來誰叫你們狗咬狗的。”


    老顏和小黃這才想起自己要打的人遠在那邊兩人俱都一怔訕訕的停住了手老顏更是惱羞成怒狂吼道:“老子和你拚了!”


    他瘋了似的撲過去那黑衣人身子一縮連桌子帶板凳又滑開了好幾尺老顏又了個空。


    這次大家都學了乖誰也沒有過去幫手隻見老顏拳打腳左衝右撲卻沾不著別人一片衣袂。


    那桌子和板凳竟已像長在那黑衣人身上他身子往那裏動板凳和桌子就跟著往那裏走。


    這地方並不大又擺著不少桌椅但他卻偏偏能在小小的空隙裏遊走自如。


    老顏眼睛也紅了臉也腫了此刻更是滿頭大汗跳腳道:“你小子若有種就站起來和老子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誰要再逃走誰就不是人是畜牲?”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憑你也配和我動手。”


    老顏怒道:“你要再說風涼話你也是畜牲!”


    黑衣人眼睛突然一瞪寒光暴射一字字道:“你真要我出手?”


    老顏道:“我……我……”


    他本來狠得很但此刻被黑衣人一瞪隻覺兩腿軟竟轉身衝到那些大漢麵前怒吼道:


    “你們這些龜孫子瞧什麽熱鬧?你們的手難道斷了麽?”


    大家被這一吼也不好意思再不動手了。


    隻見那黑衣人緩緩自背後解下一柄又長又細黑皮劍鞘看來就像毒蛇般的長劍放在桌上輕輕撫摸著冷冷道:“此劍不輕出出必見血見血必死!”


    他像是在喃喃自語眾人卻聽得身上冷汗直冒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不敢先去動手。


    那掌櫃的忽然歎口氣道:“既不敢動手還不快滾留在這裏丟人現眼麽?”


    大漢們全都垂下了頭那掌櫃的瞧著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是存心來這裏拆台的麽?”


    黑衣人眼角都未瞧他冷冷道:“哼!”


    掌櫃的大笑道:“好朋友既來了咱們不能讓朋友失望。”


    櫃台上有個小鈴鐺他握在手裏搖了搖。


    一陣清悅的鈴聲響過四壁七、八個一尺見方的小窗子全都打了開來窗子外有人頭閃了閃接著每個窗子裏都放出了一根利箭箭頭正對著那黑衣人顯見已是箭在弦上引弓待。


    那被人拋進拋出的旅人方才乘別人打得熱鬧時早已偷來壺水喝了此刻正在喘著氣又不禁暗暗為那黑衣人擔心。


    黑衣人自己卻仍是神色不動這些強弩硬箭正對著他他卻似根本沒有瞧見隻是不住冷笑。


    隻聽門外有人哈哈大笑道“朋友好大的膽子難道真的不怕死?”


    笑聲如洪鍾巨鼓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屋子後的一扇門裏已大步走出一個人來。


    隻見這人身長九尺開外滿臉虯髯如鐵那門雖不大卻也不小這人卻得彎著身子低著頭才走得進來。


    他身上衣襟敞開露出了黑鐵般毛茸茸的胸膛手提一柄九環金背刀長達五尺看來竟似有四、五十斤重。


    這樣的人這樣的兵刃當真教人見了膽寒。


    黑衣人卻隻淡淡瞧了也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半天風?”


    虯髯大漢狂笑道:“好小子原來你知道這裏有個“半天風”原來你真是成心來搗蛋的好老爺子索性成全了你!”


    狂笑聲中五十斤重的金背砍山刀已直砍而下刀鋒劈空聲刀環響動聲震得人魂魄全部飛散。


    那黑衣人似乎也被這一刀之威懾住了魂魄限睜睜瞧著刀鋒劈下竟連動也沒有動。


    四下大漢們麵上不禁都露出喜色隻道這一刀砍下那黑衣人不被活生生劈成兩半才怪。


    隻聽得“喀嚓”一聲金刀已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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