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認真地重複道:“你若想學,相公教你。”溫言的心怦怦直跳,讀書啊,這可是讀書啊,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那是高不可攀的聖殿,那是不敢幻想的神聖之事。在人生的前十六年,溫言壓根沒想過自己能去讀書,那是多麽奢侈的事情啊,隻有最尊貴的人家的哥兒才能讀書,他算什麽呢,一個鄉下小哥兒,日子苦,命更苦,能掙紮求生已是極限,每日奢望的是一頓飽飯,哪有心思去幻想讀書這樣高貴的事情。可是現在,他的相公認真地問他想不想。溫言張了張嘴,嘴唇顫抖,無聲地擠出一個字:“想。”是的,他甚至哽咽地沒有發出聲音。唐易見少年這幅熱切又小心的模樣,十分心疼,在少年額頭上輕輕親了親,說:“那我們就從這一篇千字文開始好不好?”溫言閉上眼睛,身體顫抖著,“讀書”二字讓他的未來突然被打破一個口子,外麵一下子湧進大量的新鮮空氣,帶給他的是前所未有的開闊心境。“好。”於是當晚,溫言一邊做飯,一邊聽唐易背書,唐易十分有耐心,背一句便讓溫言跟著學一句,溫言不比唐易能過目不忘,但是小少年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認真又努力,直到睡覺之時,也躺在被窩裏默背不止,直到昏昏睡去,這份求學若渴的精神讓唐易十分動容。第二天唐易起床之時,溫言又在做飯了,唐易想起少年昨晚不知默背到什麽時候才睡,今早又早起,真是心疼不已,剛要開口就見溫言扭頭看他,張嘴就問:“龍師火帝後麵一句是什麽,我給忘了。”唐易輕輕歎氣,走過去摸著少年的頭發說:“是鳥官人皇,阿言,你不必如此,萬事都要有個度,過度了,隻會適得其反,學習這事兒更是急不得,來日方長,慢慢來。”溫言微微低頭,說:“我知道了,我隻是覺得讀書真的太快樂了,才......”唐易笑道:“無礙,你喜歡讀就好,今日回來我教你寫吧。”“啊?”溫言說:“紙筆很貴,我不用的。”唐易俯身,湊近溫言的耳唇,輕聲說:“你相公養得起。”溫言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心裏甜甜的,有相公可真好。心裏又惴惴不安,如今家裏家用都是相公在負擔,相公讀書也是他自己負擔,這下還要負擔他的紙筆錢,相公的壓力真的好大啊。溫言心裏有點堵,感覺自己什麽都不是,什麽用也沒有,不能幫家裏分擔,反而要拖累相公。要是別人家的媳婦夫郎這麽幹,估計早就被掃地出門了,也就是自家這個鬼相公才能如此包容的吧。飯後唐易又去了鎮上,他跟傅掌櫃的商量了一下,以後每天上午在這裏學習,下午回家練字和複習,傅掌櫃的覺得可行,就這麽定下來了。唐易這邊美滋滋的想著下午可以和溫言一起學習了,該是多麽甜蜜的畫麵。卻不知家裏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帶給了溫言無盡的煩惱。溫言去河裏洗了衣服,剛回到家就見到幾個人在家門口等著,個個都是他認識的,個個都是他不想見到的。但是他在那些人最後麵看見了一個瘦小的身影,隻能硬著頭皮上前打招呼。“舅母,大姐,娘親。”溫言悶悶地打招呼。籬笆旁邊的幾個人見到溫言,立刻笑著迎上去,舅母溫劉氏熱情地拉住溫言的手,說:“阿言呐,好久不見你越長越出息了哈,怎麽樣,聽說你日子過得不錯呀?”溫言不自在地抽出手,說:“我挺好的。”心中卻很清楚,他舅母來絕不是什麽好事。無事獻殷勤,不知肚子裏盤算著什麽壞水兒。溫劉氏豎著眉,就算是滿臉堆笑也遮不住一身的蠻橫氣息,她一把把縮在後麵的溫母拉了出來,說:“今兒個是你娘說想你了,非得要來看看你,我們便跟著來看看,你別多心哈。”溫言抬起眼皮看自己的娘親,她似乎更瘦了,還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低眉順眼,雙手緊張地攥在一起,身上穿著一件還算幹淨體麵的衣服,隻是大了好幾個號,一看就是溫劉氏穿舊的臨時給她套上的。溫劉氏暗暗推了溫母一把,溫母慌忙背台詞一般的說:“阿言,娘就是想來看看你過得怎麽樣,你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溫言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她們開了門,別人先不說,他的娘親卻不能置之不理。他看見娘親的眼神,驚慌,瑟縮,必定是被舅母威脅了什麽,母子連心,溫言如何能不心疼。進了家門,溫劉氏和大女兒溫小柔立刻變身鐳射眼,雞賊地四下掃射,院子裏屋子裏一絲一毫的信息也不肯錯過。第17章 鞭抽惡母女房間裏被溫言收拾地幹幹淨淨、整整齊齊,一進門就是廚房,之前唐易讓木匠打了一個簡約風的儲物架子,分上下四層,平日裏家裏廚房用的東西就放在架子上。如今架子上分類整齊放著豬肉、雞肉、臘肉、土豆、雞蛋等食物,還有幾個大的瓦罐,裏麵分別放著雜糧麵、白麵還有一些更金貴的大米,另外一層放著洗幹淨的餐具,灶台上也有一個小支架,上麵放著豬油、醬油和鹽、醋等調味品。兩個架子都滿滿當當,看上去沉甸甸的,溫家母女眼睛都看值了,溫小柔甚至對著一塊切了一半的火腿咽了口口水。架子旁邊是案板,案板上隔著一個木盆,上麵蓋著蓋子,溫劉氏上前一下子把蓋子掲了起來。溫言不悅道:“舅母你這是做什麽?”溫劉氏叫到:“喲,竟然是發了白麵,瞧這顏色,加了雞蛋吧?”溫言上前奪過蓋子蓋上,沒好氣地說:“舅母到底有什麽事?”溫劉氏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說:“喲,阿言,你家麵盆舅母還不能看一眼了?”溫小柔在旁邊跟著說:“對啊阿言,咱們一家人不必這麽生分吧,我們都進來那麽久了,你也不請我們進去坐坐?”說著眼神往臥室那邊瞄了瞄。溫言生氣地說道:“姐姐,那裏麵是我和我相公的臥房,你一個大姑娘家進去不好吧?”溫小柔怒道:“你...反正你不能讓我們在這兒站著,你得讓我們坐下,端上茶水點心,這才是待客之道,你懂不懂啊?”溫言小臉漲得通紅,人一旦挺直了腰,就不會再想回去從前低眉的日子,他大聲說:“大姐口口聲聲待客之道,可有曾想過什麽是作客之道?”溫小柔還想說,被溫劉氏拉了一把,兩人心照不宣的遞了個眼神,這才忍了這口氣,退到溫劉氏的身後。溫劉氏忍著性子拉住溫言,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阿言,一家人剛見麵吵什麽吵啊,這還是在你家,讓旁人聽見了好說你不懂事了,到時候你男人聽見了也是會不喜的,咱們好好說。”溫言別過頭,不說話。溫劉氏厚著臉皮拉住溫言的衣服袖子,讚歎道:“瞧你這衣服,可真好看,這料子夠細的,還軟,一看就是好棉布,阿言,你現在是出息了,過上好日子了,可不能忘了舅舅舅母對你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