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直貴在那家店裏幹活兒的事,據說老闆向店長這個那個地問了不少。店長像是回答說:“很肯幹,是個老實孩子。”關於辭掉那裏工作的理由,店長說:“原來就打算到高中畢業為止,在這兒短期工作。”對他哥哥的事一點兒也沒講。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直貴覺得自己還不是完全沒有好運,有很多人還在幫助他。可是另一方麵,這種幫忙並不是伸出自己的手。他們希望直貴得到幸福,但並不想跟自己有太多瓜葛,如果別人能給予幫助更好——這是他們的真心話。當然,即便這樣,也要感謝那個大鬍子店長,這點是毫無疑問的。


    “bj”的老闆看上去也不是壞人。是所謂四十年代後期集中出生的一代人,大概是這個關係,他喜歡用“苦學生”這個詞。“直貴是個苦學生啊!”成了他的口頭禪,甚至還向客人們宣揚。一些中年客人連同他們身邊的吧女都用感慨的目光看著他。老闆好像相信他的存在可以提高酒吧的形象。


    不過直貴可不敢大意。不管老闆對他多麽親近,決不能把心交給他。剛誌的事情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如果知道了就全完了,這樣的生活也將被奪走。因為老闆也和外國風味店的店長一樣,是普通人,而普通人是不會接受像自己這樣的人的。


    不存在武島剛誌這樣一個人,自己從過去就是一個人,他拚命地那樣想。


    (2)


    這天夜裏客人少比較空閑,還是電車運行的時間,可桌子座位那邊根本沒有客人。吧檯這兒也隻有兩對男女外加一個男人。而且一對兒隻是像舔著似的一點點兒地喝著白蘭地,另一對兒隻是一個勁兒地要金青檸。沒有機會施展手藝的老闆感到很無聊。另一個單身男人,一邊喝著不兌水的波本威士忌,一邊時不時地跟直貴搭著話。忙的時候就隨便聽聽,但沒有別的客人的時候隻能跟他說話了。裝出笑容還得附和他那些無聊的話題,除了痛苦之外啥都沒有。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進來了新的客人,是個穿著黑色長外套的女人。稍微瞟了一眼沒有印象,直貴覺得大概是自己開始在這裏工作之前來過的客人。女性一個人進一個從未去過的酒吧的事,基本沒有。


    啊,好久沒見了!直貴想老闆肯定會說這樣的辭令。可他隻是生硬地說了句:“歡迎光臨!”目光中顯現出有些迷惑。


    女性把目光朝向直貴,同事微笑著走了過來,脫了外套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外套下麵穿著白色的毛衣。


    “好久沒見!”


    “啊!”


    “忘了我了?好冷酷啊!”她眼睛向上瞪著他。


    “啊……”那個表情,不如說那個口音讓他想了起來,是白石由實子。她比以前見麵時好像瘦了一圈,加上頭髮長了,還化了妝,所以直貴認不出來了。


    “是你啊!”


    “好久沒見了,”由實子把兩肘支在吧檯上,“還好嗎?”


    “還行吧,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呢?”


    “有個聚會。大家又去了卡拉ok,我覺得沒意思就流出來了,也想看一眼直貴的樣子。”


    “不是那個,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呢?”


    “於是,由實子嘿嘿一笑,“是啊,怎麽知道的呢!”


    直貴稍微想了一下,馬上找到了答案,“是從寺尾那兒聽說的吧?”


    “上星期去了演奏會,到後台去打了個招呼。真是很懷念。聽說寺尾經常到這裏來。”


    “很少來。對了,不點點什麽?”


    “噢,那要新加坡斯林吧。”


    還知道時尚飲料呢!直貴想著,遞給了老闆。


    開始在這家店裏工作不久,寺尾跟他聯繫,直貴和他說了新的工作以後,他說一定會去的。果然在那一周就來了。那以後大體上每個月都能見到一次。當然,到了現在,對直貴退出樂隊的事兒一點也不說了。不僅如此,就是樂隊的事情,他也決不主動提起。光是詢問直貴的近況。所以每次都是直貴提起樂隊和音樂的話題來,他總是一副不好回答的樣子。不過,聽說過了年就將發行第一張cd。


    “聽說你轉為白天的大學了,好啊!”喝了一口新加坡斯林,由實子說道。


    “是啊,”直貴點了下頭。


    “突然辭去了公司的工作,讓我吃了一驚。”


    “因為白天沒法工作了。”


    “現在算是見習調酒師?”


    “再來一杯!”那個單身男人舉起杯子說道。直貴應了一聲,倒了純的波本威士忌。這點事情他也會做。男人時不時地瞟著由實子,可她像是沒看見一樣環視著店內。


    “現在住在什麽地方呢?”由實子又跟他搭話。


    “住哪兒不都行嗎。”


    於是,由實子從櫃檯上放著的一摞紙杯墊中拿出一張,滑到直貴眼前。


    “幹什麽?這個。”


    “住址,寺尾告訴我的電話號碼根本打不通。”


    “電話是裝了,可我整天不在家又把它停了。”


    “嗯,那告訴我住址。”


    “你要它幹嗎?”


    “沒什麽,不行嗎?”她把紙杯墊又推過來一點兒。


    “哈哈!”旁邊喝著波本威士忌的男人發出笑聲。


    “你啊,還是別纏著直貴了,這小子競爭率還挺高的,來找他的女人有好幾個呢,是吧?”他問直貴。


    “沒有那樣的事!”


    “不對嗎,經常聽到這樣的話啊。喂!小姑娘,你這個耳墜好漂亮啊!在哪兒買的?”


    “啊!這個?這不過是在澀穀買的便宜貨。”


    “哦,是嗎。跟髮型很般配呀!頭髮是在哪兒做的呢?”


    又開始了。直貴心裏罵著。這男人從來都是這樣,先是誇人家的服飾,誇人家髮型好,誇會化妝,最後誇人家身體基礎好。讚揚的語言是最容易說服人的,他曾這樣講解過。


    這男人是家製片公司的老闆,不過是自稱的,無法辨別真偽。還說認識不少有名的導演,這也是他的一大武器。現在由實子好像也很感興趣似的聽著這男人說話。幫了我的忙了!直貴想,他不想跟知道自己過去的人有太多關係。


    由實子站起來去了洗手間。男人像是在等著這一刻似的立即招呼直貴。


    “她真的跟直貴沒啥關係呀?”


    “沒有。”


    “那我可以帶走嗎?”


    直貴猶豫了一下,說了一句:“隨你便。”


    男人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是顆白色的藥片。


    “把這個碾碎,一會兒放到她的飲料裏……”男人jian詐地笑著。


    “那可不好吧……”


    “拜託了,沒什麽大不了的。”男人像是握手似的抓住直貴的手。手掌中夾著什麽東西。立即明白是疊成很小的紙幣。


    由實子走了過來,直貴把手縮了回來。紙幣到了直貴的手中,他轉過身一看,是張五千日元的紙幣,他咂了一下舌頭。


    “再喝點啥吧!”男人對由實子說道。


    “已經喝了不少了。要不給我杯橙汁吧!”


    男人使了個眼色。直貴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在櫃檯裏麵把那顆藥片碾碎。老闆正陪著其他客人。


    “喝完橙汁,再去一家我知道的店怎麽樣?我送你。”


    “啊!對不起!我想要直貴君送我呢。”她說道,聲調稍有些怪。


    “我還有工作呢!”直貴一邊說著,一邊把橙汁放到她的麵前。


    “那我等你下班。”


    “還有好幾個小時呢。”


    “沒關係!我等著。”


    “別這樣好不好!”由實子聽到直貴的話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看著她繼續說,“對別人是麻煩呀!讓他送你不就得了!”


    眼看著她的眼圈變紅了,像是要叫喊什麽,還沒張口手先伸了出來,裝有橙汁的杯子向直貴這邊倒了過來,他先喊出了聲。


    “你幹什麽!”剛說出口,由實子已經跑出了店外。那個男人追了出去。


    “喂!直貴。”店長皺起了眉頭。


    “對不起!”直貴邊道歉邊開始清掃地板。想起由實子跑出去時的背影,嘴裏嘟囔著:“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


    (直貴同學真不厚道啊=.=~~~~~~)


    (3)


    帝都大學經濟學部經營學科,一個年級大約有一百五十人。即便這樣,要是用學校最大的階梯教室還是顯得空蕩蕩,特別是前麵的的座位。坐在最前一排的隻有直貴一人。他想,在他沒轉過來之前,大概一個人也沒有。


    他知道自己有不利條件,是學期是學期的中間轉進來的。教師們也不認識他。要是不讓他們早點記住自己,將來找工作什麽的就要辛苦了。當然,在靠近老師的地方聽講,也可以多學點東西。


    他還覺得自己是另類。其他學生都是從一入學就在一起,大概合得來的人已經分別形成了小的集團。而自己已是二年級時才中途進來,肯定會被人看做形跡可疑。雖說並不是沒人跟他說話,可是在轉入正規課程已經過了近六個月,仍然沒有可以稱得上朋友的人。


    所以,這天第四節課結束後,有個學生跟他說話的時候,他隻想到是通知什麽事情。


    是個叫西岡的學生。長得又高又瘦。曬得很黑,大概在從事什麽體育運動。最貴還注意到他穿的衣服總是比較時尚。


    “捎打擾一下可以嗎?”西岡跟他說道。本來都是同一個學年的學生,可不知怎麽其他學生對直貴都是用敬語。


    “武島君,喜歡男女學生共同舉行的聯誼會嗎?”


    “聯誼會?”他沒想到是這個話題,“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從來沒去過。”


    實際上在店裏看到過幾次男女學生聯誼會的情形,可他沒說。


    “有沒有興趣參加?本周的周六。”


    “是邀我去嗎?”


    “嗯。”西岡點了點頭。臉上稍微有點發窘。


    “怎麽想起我了呢?可以邀請的人不是有很多嗎?”


    “啊,那個……稍微有點原因。”


    “怎麽回事?”


    西岡打開書包,拿出一個放照片用的小相冊。把它翻開,遞給直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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