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山穀、血陽亭、穿雲軒、疾風殿……呃,那人有點眼生,不過看那衣物,應該是蠍王峰的人吧。”


    “那邊是黑風寺的,再過去是紫火派、大日如來宗、百合門……”


    “百合門?就是那個全是女子的門派?她們居然也來了。”


    “可不是,聽說那門派中收的都是怨氣深重、深恨男子的婦人,一旦惹到她們,道行高的也就罷了,若是敗在她們手底下被活捉了,那遭遇可是一個慘啊……一準被折磨得沒人形了。”


    徐夢紅冷笑一聲,道:“我倒是想,要是讓剛才那色鬼道人去碰這些百合門的女人最好了。”


    “嗬嗬嗬嗬……”旁邊三個男人都笑了起來,彼此對望了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


    接下來四人又看了一會兒,結果正如他們心中所料想的那樣,越來越多的門派被他們認了出來。要知道他們幾人在涼州這裏已經混了不少年頭,又終日在這廝殺江湖裏行走,眼界閱曆個個都是極廣的,縱然不認識的人居多,但憑借記憶和一些衣物特征,連猜帶想地居然也認出了個七七八八。到了最後一盤算,光光是四人已經認出來的大大小小門派,居然有一百三十多家。


    而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的門派從頭到尾都是陌生麵孔陌生衣物,完全沒有任何印象曾經見過的,想必便是涼州之外千裏迢迢趕來湊熱鬧的門派了,而這些人一眼望去,不知凡幾。


    收回目光,四個人麵麵相覷半晌,敖奎幹笑一聲,道:“我看涼州所有的門派都跑到這兒來了吧。”


    其他三人哂笑一聲,隻是笑容裏頗有幾分苦澀,這種情況下,若無特殊手段,要從盤古大殿裏拿到星羅傘那件奇寶,怕是千難萬難了。一時間,幾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王宗景站在巨石一側,目光微凝,向著遠處的人群眺望一陣,又轉頭看了看周圍山峰密林間那些隱約可見的人群,心中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也許,青雲門裏的人,眼下就在這裏的某個地方……


    黑壓壓的人群,以數十年來未見的闥大氣勢,圍住了蠻山西麓的天靈穀,直如黑雲壓頂一般,仿佛巨波洪濤,隻要一個湧動衝去,便能將那個從開始到現在—直寂靜沉默的山穀完全吞沒。


    ※※※


    可是,這洪水卻一直沒有動。


    徐夢紅四個人在東麵山坡上的巨石邊,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漸晚夕陽薄下,眼看黃昏已至,圍攏在天靈穀外的人越來越多,但仍然沒有人帶頭第一十衝進山穀。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王宗景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幕,自己似曾相識,竟是如此眼熟。


    飽站在巨石邊,看著這高山之下山穀之外,無數野心勃勃、貪婪張望的人,想了好一會兒,忽然驚覺,這分明就是當日在涼州城裏的巴家舊事重演,隻不過規模與人數看著放大了無數倍而已。


    最後一縷夕陽餘暉,終於還是在無數人的注視下,悄無聲息地落下了山頭,夜幕沉默地降臨在這片土地上。當黑暗開始籠罩這條山脈這片土地還有這座山穀的時候,所有人的身影都悄然融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有多少雙眼眸,在幽暗深邃的黑暗裏,冷冷地盯著那座山穀?


    夜幕蒼穹之上,無月無星,山風漸漸凜冽起來,卻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幽幽蟲鳴,在不知名的草叢裏輕輕飄蕩著,變成了這淒涼夜色中唯一帶著些生氣的聲音。


    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啊!”


    忽地,一個淒厲的叫聲打破了這片靜默,那慘呼聲是如此響亮,以至於在群山間隱隱響起了回音,讓那聲慘叫更加刺耳與綿長。黑暗之下,無數黑影仿佛都騷動起來,但是很快多數人都察覺到那聲慘叫是從山腳下那片人群最密集的平地上某個角落發出來的。


    與此同時,一陣怒喝乃至利刃破空刀斧加身後慘呼呼號怪叫怪笑雜亂無章帶著慘烈血腥的紛亂聲息,紛至遝來,哪怕足隔著這片黑暗,卻也能感覺到山下登時便是一片大亂。


    黑暗,是最好的屏障,也是最險惡的殺手。


    在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慶幸自己躲在人群稀少空曠的地方。


    也就是從這時開始,山下這一場莫名的在黑暗中爆發的廝殺,開始不斷地擴大,哪怕其中有人尚存理智,或喝止或退讓或自表身份甚至幹脆點燃光亮,都沒能阻止下來,光亮一旦亮起,便成為最醒目的目標,很快便被無數黑暗中的殺手所淹沒。


    涼州之地混亂了多少年月,其中不知道有多少門派結下了大大小小的仇恨,而黑夜,似乎又給了人們放大這種仇恨的最好機會。一場夜幕下的殘殺,就這樣展開了。


    血腥味,隨風飄來,山坡上的王宗景在黑暗中麵色冷峻,便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身邊有個人靠了過來。他心頭一緊,右手下意識有所動作的時候,卻認出那是西門英睿。


    他心中正有幾分驚訝,卻隻見西門英睿站到了他的身旁,與他並肩向山下看了片刻,隨後壓低了聲音,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小王,我有一事不明白,想問你一下。”


    “嗯,何事?”


    西門英睿的麵容在黑夜之中顯得有些模糊,王宗景向他看去,隻覺得他那張原本英俊中帶著陰沉的麵孔,此刻似乎已經化作一團黑色迷霧般難以看清。片刻之後,隻聽西門英睿幽然道;“你平日最是冷靜,為何前頭卻和敖奎一樣衝動,差點挑起我們與靈霄門的衝突?”


    誅仙二蕭鼎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世


    夜色深沉,被黑暗所籠罩的天靈穀此刻看去越發的神秘深遙,不知道其中究竟蘊藏了什麽樣的秘密。三麵環山的北麵高峰,是三處山脈中最高聳也是最陡峭的,此刻在最高處的山峰之巔,自然也就是觀察四下動靜同時監視天靈穀中情況的最佳位置。


    如此有利的地勢,自然會引來無數窺探的目光,這一日間,因為要爭奪這個位置的爭鬥,便連續發生了數起,出手爭鬥的都是頗有名氣的修道門派,然而從申時前後,最後一場爭鬥結束以後,這裏便就此安靜了下來。


    峰項的位置,已經被人占據了,而其他門派中人,都與那山巔上的十多個人隔開了一段距離,反正就差這麽一點,也不是活不下去不是?就算其後又有些許不服氣的後來者,但在知道山頂之上那個門派的身份後,同時看到之前與他們爭鬥中慘敗的對手的下場,多也是悻悻地退開了。


    天下正道第一,千載豪門無雙,青雲門,便在這裏了。


    青雲門下弟子,站在這處山峰上的,一眼看去有十多個人,年紀多是十八九歲到二十出頭模樣的年輕人。隻是莫看人家年少,但頂著青雲門三字,在白日的爭鬥中,這些年輕人的道行神通卻是一個個非同小可,照樣將那些修行有年的小門小派的修士打得是落花流水,一力顯示出名門大派強悍無比的實力。


    此刻站在峰頂最前頭的,正是管皋與風恒二人,而前些日子與他們同行的那個天音寺新晉得意傳人白水和尚,卻是不見了,也不知在這個夜晚去了何處。


    同時站在他們一人身後三三兩兩各自成堆的.也都是身著青雲門服飾的弟子,彼此間笑談聊天,看著氣氛頗為輕鬆,一點都沒有周遭強敵在側虎視眈眈的感覺。除此之外,三兩人群之外,卻還有一個青雲弟子,麵貌普通麵無表情地獨自站在一旁,似乎與這些同門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風恒正好回頭,眼角餘光看到此人,隨後轉頭向管皋問道:“那人是誰?我記得在山中見過一次,很是低調孤僻的樣子。”


    管皋向他目光所望之處看去,沉吟思索片刻,道:“我記起來了,那人名叫仇雕泗,是五年前與我們一道參加青雲試後拜入青雲門下的一位師弟。”


    風恒怔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仇雕泗一眼,道:“原來是與我們同一年的師兄弟啊,當年青雲試不過隻收了四十人,按理這圈子不大,可是時至今日我居然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這位師弟當真是孤僻之極。”


    管皋笑了笑,道:“當年我們是拜在恩師蕭真人座下,而他卻是入了龍首峰齊師叔的門下修行,兩邊隔得遠了,加上此人性子確實孤僻,師弟你不知道,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風恒從仇雕泗身上收回目光便不再看他。他與管皋乃是多年好友,出身世家,當年在青雲試中便是常在一塊兒的老友,關係融洽親如兄弟,簡直是無話不談。加上兩人資質天賦又都是差不多出眾的,如今算得上是青雲門年輕一輩裏最出風頭的兩個人,自然也不會對仇雕泗這樣的普通弟子多花什麽心思。


    倒是從管皋這句話裏,他隱隱又聯想到了什麽,冷哼了一聲,目光卻向另一邊幾個青雲門下弟子看了過去,輕聲道:“說起來,齊長老那裏,這一次派來的人也不少啊。”


    管皋微微一笑,眼中卻也帶了幾分冷意,順著好友的目光向那邊看了一限,忽然提高了聲音,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對著那邊喚道:“蘇師妹。”


    那邊正聚在一起輕聲說話的四個人一起回頭,其中一位溫婉美麗的年輕女子微微一笑,笑容如初春田野上清秀的花兒般清麗無方,笑著答應一聲,道:“管師兄,有事嗎?”


    管皋與風恒走了過去,向這位蘇師妹笑道:“咱們這一眾人裏,誰人不知心思縝密這上頭,文清師妹若說第二,咱們就沒人敢稱第一了。這不是要過來向你請教一番嗎?”


    蘇文清淺笑謙讓,神色如常,道:“師兄過獎了,這裏情勢詭異莫測,我可不敢亂說,倒是剛才聊天時唐師兄說了幾句頗有見地.不如咱們聽聽他的吧。”


    管皋與風恒都是眉頭微微一挑,目光隨即落在站在蘇文清身邊的那個麵目有些陰戾的男子身上.眼中流過一絲異色。


    當年青雲試結束之後,雖然人才極多,但青雲門掌教蕭逸才仍是鐵麵無私,最後還是隻收了四十個弟子拜入山門。五年來,當年的這些弟子淅漸都已經嶄露頭角.因為天賦過人加上青雲門悉心栽培,許多人都已脫穎而出,道法神通大有可觀。同時這些弟子之中,因為當初分配拜入的恩師座下不同,隱隱地也分作了幾個不同的圈子。


    其中名氣最大風頭最勁實力也最強的,當然便是掌教真人蕭逸才座下這一派,管皋與風恒便是其中最出眾的兩人,無論天資道行,如今在青雲門內都是公認最強的。除此之外,便屬龍首峰齊昊門下這一派和風回峰曾書書門下一派實力最盛,倒也是暗合了如今青雲門內五大長老中風頭最勁的兩人名分。


    其中在齊吳門下一眾弟子中,挑尖出眾的人物便是唐陰虎;而曾書書門下這一批,最出色的人物倒是與眾不同,又是個女弟子,便是昔年與王宗景曾同一個院子住過門對門的那位蘇文清。


    當然,昔年青雲試收入四十個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太少,這三位青雲門頂尖的人物肯定也不能收錄太多,事實上,這幾位也就是挑走了天賦最高資質量強的十多個人,剩下的弟子便被歸入青雲門其他長老門下。畢竟這些弟子都算是優中選優,多數人天資都是沒得說的,所以多數長老也是欣然收下。唯一有所例外的,或許便是五大長老中原本出身小竹峰的陸雪琪,她性子自來清冷,當日這事到了頭上,一句“沒空兒”便將來勸告的長老打發了。


    風恒站在管皋身後,向清麗溫婉的蘇文清看了一眼,心中卻是莫名她想到幾年前在青雲門中曾經暗暗流傳過的一個傳聞,說是當年分配眾弟子的時候,掌教真人一開始是將陸雪琪陸長老計算在內的,而準備安排入她門下的弟子中排名第一的,便是眼前這位蘇文清。誰知當通知那位青雲門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陸長老時,人家卻是絲毫不給前去勸告的曾書書曾長老麵子,一開口隻說兩個字“沒空兒”便斷然拒絕了。


    聽說當時曾師叔也曾苦口婆心厚著臉皮奓著膽子勸了好一會兒,到了最後,陸師叔總算給了他一點麵子,給他多說了幾個字:“我要帶兒子,沒空兒。”


    傳說當時被眾多青雲弟子奉為仙子一般的陸師叔說出這話的時候,清冷如雪姿容無雙,曾師叔目瞪口呆之下,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敗退而走,憤憤道:“算你狠,算你狠……可恨,你不要是吧,我自己教!”


    後來,呃……就沒有後來了,蘇文清這位青雲門新一代的美貌少女二八佳人,便拜入曾書書的門下,隨後得到大力栽培,道行精進風頭強勁一如今足以與管皋、風恒以及唐陰虎等人鼎足而立,成為青雲新一代弟子之中的翹楚,卻是另一段故事了。


    如今的青雲門在掌教真人蕭逸才的治下,可謂是蒸蒸日上,實力勢頭較之五年之前,又是不可同日而語,種種布局件件謀略,加上門中英傑層出不窮,道行最高最強的幾位頂尖人物,更是在這五年中數次出手,做下了幾樁震動神州浩土的大事,特別是在雲州與蓬萊仙宗起了衝突,兩強對峙那一役,青雲門派遣陸雪琪、曾書書、林驚羽、宋大仁等四人出手,大敗在東方滄海稱霸百餘年的蓬萊仙宗一眾高手,將這個豪門大派打得元氣大傷,不得已從雲州收縮勢力退了出去,更是令天下人盡皆刮目相看。


    甚至如今已有人言,今日之青雲門的實力,較之昔日正魔大戰時的鼎盛歲月,隻怕反而還要更強上幾分。也正因此,所謂天下三大名門的稱呼,如今反倒是漸漸弱了下去,蓬萊仙宗退縮海外孤島,天龍殿隱匿北方,舊日名門天音寺、焚香穀又不複昔日風光,唯獨青雲一門傲視群雄,屹立中州,雄視八方,可謂風頭一時無兩。


    ※※※


    青雲門風光如此,門下弟子與有榮焉之餘,最出眾的一些弟子裏,使漸漸各有些潛爭暗鬥,其中種種不上台麵,明麵之上,大家自然都是一派和諧。


    是以今日管皋、風恒看到蘇文清居然與唐陰虎二人站在一起談關,登時便是心中微動,幹脆也走了過來。聽到蘇文清的話後,管皋轉頭向唐陰虎看了一限,笑著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卻是沒繼續問唐陰虎剛才說了什麽,而是目光轉到旁邊另外兩人的身上,那是一男一女,男的稍胖,女子看著年輕些,卻也是容貌秀麗風姿動人,與蘇文清相比居然並不遜色。


    望見管皋看過來的目光,那少女露出幾分笑意,看著卻是與這位青雲門下風頭最勁的掌教真人嫡傳弟子管師兄相識的,首先開口微笑道:“管師兄。”


    管皋微微一笑’對她點了點頭-笑道:“小憐師妹,我下山行走之後便沒見過你,想不到半年時間,你道行進境居然如此之大,真是可喜可讚。”


    這位少女自然便是當年的蘇小憐了,許是碰巧的緣故,又或是其他什麽緣由吧,蘇小憐這個在新弟子中也是秀美無雙,與蘇文清號稱雙美的少女,居然也是拜在了曾書書的門下。隻是這些年來聽說她與蘇文清這位師姐關係卻是一般,今日能站在一起說話,反而是罕見的了。


    除此之外


    ,還有一個稍胖的男弟子,管皋生性最是謹慎周全,頗有其恩師蕭逸才之風,自然也不會漏過這位,反正以他的性情,這青雲門中少有他不認識的人物,當下絲毫不帶回想打磕的,直接便叫出這位師弟的名字,笑道:“南山師弟,我看你剛才與‘鏡花堂’高手交鋒時,那一手符篆術可是用得出神入化、威力絕倫啊。”


    五年不見,南山也是成熟了許多,此刻對著管皋,他臉上一下子就浮起了笑意,連連搖頭,擺手道:“師兄說哪裏話,我這點雕蟲小技,也就在外人麵前耍耍,哪裏能入得了管師兄的眼。”


    管皋哈哈一笑,不再多說,隻這麽過來隨意說上幾句,他便隱隱然有壓住諸人的氣勢,青雲門中許多人看好他成為下一代青雲接班人物,並非空穴來風‘也是其來有自的。


    隻不過他氣勢過人,站在一旁的蘇文清還好,神情自若沒什麽另樣,唐陰虎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不知是不是因為上一輩齊昊與蕭逸才兩人隱隱有些別的苗頭,在這年輕一代弟子中,似乎因為各自師從不同,彼此也有些看不順眼。


    不過管皋身後的風恒卻是最擅長幫助自己好友處理這種情況、稍微緩和一下氣氛的,目光一轉,輕輕巧巧便岔開了話題,笑著問道:“對了,還想向幾位請教一個問題,那位站在一邊的師弟,我平日裏有些生分,卻是忘了他叫什麽名字,又是拜在哪位長老座下了啊?”


    蘇文清眉頭輕輕一挑,眼波流轉,似有深意地看了風恒一眼,蘇小憐與唐陰虎都沒有說話,倒是南山笑嗬嗬地接口道:“風師兄你說的是仇雕泗仇師兄嗎?當年他跟我住在一個院子呢,後來是拜入了大竹峰上的宋大仁長老門下。”


    風恒“哦”了一聲,向獨自一人站在遠處的仇雕泗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笑著與幾人聊了起來,很快便將這裏原本有些沉悶的氣氛又搞活躍起來。


    他們這裏談笑風生,而站在遠處的仇雕泗剛才像是感覺到了風恒看過來的目光,微轉頭顱,也向他們這裏看了一眼,目光帶著一絲冷漠,片刻之後,又麵無表情地轉過頭去,凝神眺望著那片在黑暗中的山穀。


    ※※※


    東麵山坡,巨石之下,王宗景心頭忽地一跳,看向西門英睿的目光登時冷了幾分,但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淡淡地道:“那道人我認得,道號‘白貝’,俗家名貝曉城,最是好色卑劣之徒。平日裏披上道袍人模人樣,暗地裏卻時常一掀道袍便做色魔,整日擄掠良家女子,手段齷齪之極。”


    他這裏說話,卻是並沒有像西門英睿一樣放低了聲音,是以站在稍遠處的徐夢紅與敖奎二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本還有些愕然這兩人怎麽又說起白天那事,等聽完王宗景的話後,徐夢紅登時便冷哼一聲,顯然是以前也聽說過這個人物,寒聲道:“原來是那個色鬼!”


    色鬼小貝,這個名號在涼州也算是傳了有幾年了,不少人都曉得此人最是好色,整日禍害良家婦女,隻是據說此人出身不凡,家世極好,加之自身在修道上也有幾分天賦,練得一身神通,後來又靠上了在涼州名聲赫赫的靈霄門,幾座靠山在背後撐著,此人便越發猖狂起來。


    雖說靈霄門向來自詡是名門正派,斷然不會容許門下弟子做“公然擄走女子肆意淩辱的舉動,但明裏暗裏,涼州本地不少人卻也知道這色鬼小貝著實也禍害了許多女子,真要計較起來,這些年受害的女子怕是超過百人了吧。


    被這樣的人盯上,對方看著徐夢紅所思所想會是怎樣的齲齪念頭,那真是不問可知了,一時之間,西門英睿也是無語,徐夢紅更是氣滿於胸,冷冷地向黑暗中靈霄門所在的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殺意再明顯不過了。


    “轟!”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聲低沉的轟響傳入眾人耳中,差不多是在同一時刻,四人隻覺得腳下的山峰竟然部顫動了一下,而遠處的黑暗中,一時間不知傳來多少驚呼喊叫聲,此起彼伏,顯然不少人也部感覺到了這次異動。


    地表震動雖然是突如其來,但是震動幅度並不算大,王宗景不過是身子略一搖晃,便已重新站穩,正驚疑間,忽然隻聽遠處有人叫喊了出來,語聲中多有驚喜之意。


    他猛地一抬頭,便看到在那天靈穀的方向,一道粗大的白色光柱,在這片漆黑的夜色裏,緩緩升騰起來,筆直衝天,霞光陣陣,同時不斷變租,最初不過是粗水缸那般大的光柱,漸漸地竟然擴散到整座山穀,與此同時,純白色的光輝直入雲霄,硬生生刺入蒼穹雲層之間,幾如在天地中搭起一座古老傳說中的登天之橋、成仙之路。


    凜冽的夜風陡然狂野起來,帶著幾分暴烈勁吹著,山峰在這片光輝的照耀下仿佛也在微微顫抖,明滅不定如沉默的戰士。所有人的腳下,地表的深處仿佛都傳來隆隆的震動,靠那座山穀近一些的人,更是分明看清了那穀中每一寸的土地上,都有光芒滲透而出。


    光輝如幕,遮天蔽日。


    陣悠揚深沉的古曲樂聲。


    光輝的漣漪飄蕩著,忽然一滯,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之下,在天空之上,那光輝深處,竟然幻化出了一幅奇異的畫麵,那仿佛是在一片永恒黑暗的夜空裏,連淡淡的星光都不曾存在的時代,古老低沉的歌聲,飄蕩在這深沉的宇宙中,除了蒼茫的黑暗,再無絲毫光亮。


    突然,那古樂激昂起來,隱隱有鼓點擂動,天地顫動,黑暗扭曲,無數不可知的聲音在黑暗中仿佛一起騷動起來,如地獄餓鬼,似洪荒戾氣,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令人血脈噴張,熱血沸騰,忽地,一縷光,那天地之間最初的縷光,在黑暗的最深處迸裂而出。


    所有的黑暗都在瞬間扭動,如瘋狂的潮水向那淡淡的光輝蜂擁而去,惡鬼呼號,猙獰恐怖,古老的樂聲在這一刻達到了最高潮。光輝顫動,競似有狂野之意,瞬間爆裂而開,轟然狂嘯中,突然那光輝裏誕生出一柄石劍,古拙而平凡,然而鴻蒙之氣凝聚,化為人形,高有九萬九千九百丈,頭頂天,腳踏地,天地之間,陡然有神,光輝綻放,照耀八方,那石劍在神手,巨神揮劍斬鴻蒙,一劍分陰陽,清濁轟然開。


    日月星辰,於是有焉:


    山嶽河川,浩瀚神州,於是顯形;


    天地萬物,人妖鬼獸,一一化生。


    古曲幽然轉低沉,鬥轉星移見滄桑,巨神頹然而倒,沉淪隱沒於幽遠的黑暗之中。開天石劍光芒漸散,隕落人間,破雲端,斬雄峰,驚雷隆隆電芒破天,天地失色,雲走魅影,山川逆流地陷巨坑,直落入一處宏偉大殿裏,倒插而下,正刺於一座青銅巨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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