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石侯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兒子,眼角餘光向屋子那一側掃了一眼,沉默片刻,輕聲道:“小山,爹知道景少爺是你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三年前他失蹤的時候,整個王家的人除了他的親姐姐,也隻有你一個人偷偷為他哭過。”


    門扉之後,王宗景的身子微微一顫。


    “可是,除了景少爺之外,你還有為父,還有你娘,還有咱們南家一家子的人。景少爺不管怎麽說,也是姓王的,他們就算責罰於他,想來也不會如何過份,但是我們父子南家,若是惹怒了王家未來的家主,那又如何?”


    “你自小便知道忍受欺負,為了是什麽?還不就是為了我們一家在王家堡這裏更好的活下去?”


    “是,爹也想過,這種讓兒子憋屈的日子不要過了,咱們離開王家出去自立門戶。可是天下如此之大,世道艱險,當年未得家主提拔時,我與你娘過的是顛沛流離困苦不堪的日子,那種苦處直令人不堪回首,我又怎能隨意再破門而出,讓她再去吃苦……”


    “我……”


    “爹!”忽地,一聲帶著哭音的喊叫,打斷了南石侯的話語,南山淚流滿麵,嘴唇顫抖著,卻是緊咬著牙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然後他握緊了拳,低垂著頭,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孩兒明白了!”


    看著淚珠從白胖的臉頰上流過,看著兒子煞白的臉色,南石侯眼中也是掠過一絲黯然,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南山的肩膀,然後走出了這個院子。


    微風輕輕吹過,梧桐枝葉擺動,發出沙沙的聲音,襯著小院之中一片寂寥。


    小胖子呆立了很久很久,麵上淚痕未幹,如失魂落魄一般,許久方才木然轉身,緩緩走了出去,在跨出垂花門時,甚至還被門檻絆了一跤摔倒在地,而他卻像是恍然不覺一般,呆呆爬起,一步一步離開了。


    晨風吹過,涼意漸起,這樣一個春日的清晨中,涼風裏,仿佛也傳來一聲低低的歎息聲。


    第十章 親友 (下)


    青雲門的明陽道人與幾位師弟住在王家堡中,平日裏地位尊崇,王家特地劃給了他們一個單門獨院的清靜大宅供他們平日居住修行。這些年來,青雲門對龍湖王家助力甚大,龍湖王家除了每年對青雲山有所供奉外,對明陽道人等青雲一眾人也是很尊重的。


    青雲諸人居住的大宅在王家堡的另一個方向,因著修道人喜靜不喜鬧,也離前堂大街比較遠,平日裏明陽道人等青雲門人倒也不講究什麽吃穿享用,就連王家派過來伺候的下人也一一婉拒了。所以當王宗景趁著晨光來到這裏的時候,左近都看不到一個下人,一片寂靜中,院門打開,入眼處院子裏碧草修竹,清新淡雅,一人身著道袍,站在院中竹下,閉目而立,深吸輕呼,卻正是明陽道人在做著吐納功課。


    王宗景站在院門處,一時有些猶豫該不該進去,隻是這一耽擱,那裏頭明陽道人已經察覺,轉頭看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原來是景少爺,請進來罷。”


    王宗景點了點頭,走了過去,此處的宅院比他居住的地方要大了數倍,光是這庭院便看得出花了不少功夫,可見龍湖王家對青雲門諸人的確是十分看重的,不過明陽道人也沒什麽架子,臉色溫和,看著王宗景過來,先是打了個招呼,隨後便問他的來意。


    王宗景也沒猶豫什麽,便將自己跑去烏石山拜見林驚羽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林驚羽讓他回來向明陽請教如何拜入青雲門下的法子。明陽道人聽了倒是一怔,重新打量了一番王宗景,沉吟片刻,重新露出了一絲笑意道:“原來你是想問這個,那也沒什麽,你聽我跟你仔細說一說。”


    王宗景連忙道謝,便站在這裏仔細聽明陽道人講訴起來。


    青雲門乃是千年大派,中土九州正道修真門閥中頂尖的豪門巨擘,那名氣自然是天下皆知,在收徒這一條上,以往是青雲七脈中的前輩師長行走天下時若是發現良才美質,這便帶回來教導收入門下。隻是當今掌教蕭逸才蕭真人接掌青雲之後,正值昔年魔教與獸妖大劫連番動亂之際,天下大亂,青雲一門雖然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但也是在劫數中元氣大傷,菁英死傷慘重,幾乎就要與其他幾個大派同樣沉淪下去。


    但是那位蕭逸才蕭真人的確是一代人傑,腹有雄才,心懷偉略,在痛定思痛之後,毅然更改青雲祖製,數十年來大刀闊斧不停變革,牽涉到諸多方麵,幾乎令青雲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別的不說,首先最重要的一條便是蕭逸才力排眾議,將青雲門祖傳下來的七支分脈合而為一。單是這一條,昔年在青雲門中便是掀起過滔天巨浪,這其中無數糾葛紛爭,那自然是不必多言了,不過到了最後,終究還是按照蕭真人心意變革,青雲門如今已是上下一體,成為一個比原來有些鬆散的道門更加強力的門派。


    說到這裏,其實蕭真人這個了不得的大手筆,也有幾分是拜那幾場大亂劫數所賜,青雲門一眾長輩元老高手,幾乎都在那幾場大劫動亂中隕落殆盡。劫亂過後,年輕一代青雲弟子紛紛上位,蕭逸才這才能連結縱橫,苦口婆心權謀心術連番上陣,曉以利害許以利益,取得了其它幾支實力強大的分脈首座同意,終於壓下了門內的反對聲音,行此絕大變革之事。由此之後,青雲門氣象為之一新,蕭真人又有大才,加上青雲這一代傳人中實在是頗有一些英傑人才天賦超絕之輩,如此數十年下來,青雲門如浴火重生,勢力再度大盛,雖不敢說是傲視天下獨領風騷,然而與眾多新崛起的豪門大派相比,也是毫不遜色。


    不過這些門中往事秘辛,明陽道人自然也不會跟王宗景這樣一個少年細細描述,隻是簡單說了些門中規矩,重點的還是說那“青雲試”。所謂青雲試,也是昔年青雲大變革中做出的一項變動,即青雲門每隔五年,便大開山門收錄天下英才少年,凡有資質天賦身家清白者盡可前去,由青雲門師長初審後先收錄於山麓之下,傳下些基礎道術法門,如此一年後再舉行一場規矩森嚴之考試,也就是如今名動天下的“青雲試”,從中擇優選取少數弟子正式收錄青雲門下。


    王宗景聽得悠然神往,忍不住問道:“請問道長,最後青雲試畢,能收錄青雲門下者幾何?”


    明陽道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五年前那一次,約莫有五百人拜入山門,一年後青雲試,正式收錄門下的有四十人。”


    “嘶……”王宗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青雲試竟然如此嚴苛,超過了他最壞的想象還要多得多,算下來收錄進去的人數甚至還不到十中取一,看來這青雲門的山門門檻,果然還是天下頂尖的豪門巨擘,當真是難如登天。


    明陽道人道:“世人都道良師難求,但我等修道中人,真要找到一個天資稟賦超絕出眾的弟子,也是艱難,往昔那種師長雲遊天下的法子,實在是太過看重機緣運氣了。反倒是如今這青雲試定下後,數十年間收錄了不少天賦極高的弟子,一改往日氣象,所以說,本門蕭真人實在是雄才偉略,雄才偉略啊。”


    說到這裏,明陽道人忍不住點頭讚歎,麵露欽佩之色,顯然對那位青雲山通天峰上的蕭真人是真心敬服。


    王宗景站在那兒想著,忽又想起一事,抬頭向明陽道人問道:“道長,有一件事我想請教一下。三年前我還在王家時候,記得家姐王細雨也提到過青雲試,不知她後來……”


    明陽道人微笑道:“你姐姐是龍湖王家推薦而去的,青雲王家昔日結盟,你姐姐天資又高,所以昔日是掌教真人特下法旨,免試直接入門的。”


    王宗景怔了一下,道:“是這樣啊。”


    明陽道人道:“不錯,其實並非隻有你們龍湖王家,如今與青雲門交好的世家大族,遍布九州,其中也會有一些類似的情形,自然有一些世家子弟會比常人更容易些便入了青雲門下,當然,這類人是不多的。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修真世家希望門下弟子拜入青雲門下,所以這五年一次的打開山門收取弟子中,為了爭取最後一點進入青雲門下的資格人數,這類世家子弟也是越來越多了。你如果想要走這條路,心底可得想好了,天下英才無數,但也並非所有人都是一定公平的,有些人天生命好,出身豪門,路自然要比你好走的多。”他笑了一下,看了一眼王宗景,淡淡地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此番前去走這條前途未仆的路,隻怕龍湖王家是不會給你什麽支持了罷,那也就是和許多出身凡俗,沒錢沒權沒背景的貧苦少年一樣了。”


    王宗景嘴角扯動了一下,看了看明陽道人,看來昨日那一場禍事傳得沸沸揚揚,居然連青雲門諸人也都知曉了。隻是他如今性子堅韌,也沒什麽灰心喪氣的模樣,隻是深吸了一口氣,道:“多謝道長教我。”


    明陽道人微笑道:“無妨。”


    王宗景還想再請教一些事,正欲開口,忽然隻聽院門處忽然傳來一聲叫喚:“景少爺。”


    兩人轉頭看去,隻見南石侯站在門外,臉色複雜地看著這裏,沉默了片刻後,道:“景少爺,家主與家中諸位長輩都在大堂中,現在請景少爺過去,商議一下關於昨日之事的處置。”


    王宗景臉色冷了下來,但並無發怒之色,有的隻是一股厭倦,淡淡地道:“知道了。”說著,他轉頭對明陽道人行了一禮,道,“多謝道長教誨,宗景改日再來拜訪。”


    明陽道人點了點頭,道:“你去罷。”


    王宗景跟著南石侯走去了,看著他們二人的背影漸漸走遠消失,明陽道人又在院子中站立了片刻,然後走回到靠西麵的一處廂房中,推門進去,屋內擺設簡樸,靠牆處地上擺放著三隻蒲團,此刻身負長劍的林驚羽卻是正盤膝坐在中間那蒲團之上,閉目無語。


    明陽道人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道:“他走了。”


    林驚羽點了點頭,緩緩睜開雙眼。


    明陽道人沉吟了片刻,道:“昨日之事隻怕有些麻煩,聽說王家四房有人不願息事寧人,意圖借機生事。”


    林驚羽眉頭皺了一下,轉過頭看了看明陽道人,明陽道人苦笑了一聲,道:“這是王家家事,咱們不好說話的。”


    林驚羽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忽地從懷中拿出一隻墨玉小瓶,遞給明陽道人,淡淡道:“這是‘血玉膏’,你拿過去,幫那孩子一下。”


    明陽道人目光在那墨玉小瓶上略一停留,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道:“好罷。”


    (昨天大爆發,實在寫不動了,今天一更。)


    第十一章 暗助 (上)


    與昨日相比,王家堡大堂裏的人少了很多,看去約莫隻有七八個人,除了年歲最輕的王瑞征之外,其餘的大都是五六十歲德高望重的王家前輩。倒是大堂之外的庭院中站了不少人,王家四房都有人在,但無關人等大都站得較遠觀望著,牽涉到此事的人則被安排在門外等候。


    昨日打架的眾少年,都是一副待罪之身的模樣站在大堂門外,隻是彼此之間涇渭分明,王宗景一個人站在左邊,其餘的少年則全部站在右邊。每隔一會兒,南石侯會從大堂裏出來叫上一個少年進去,在眾多王家前輩麵前問話,過一會再換一個,如此循環。


    王宗景獨自一人站在門邊,麵無表情,大堂裏依稀傳來低沉的問話答語,對麵站著的少年們臉色肅然但看過來的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敵意。屋內屋外,氣氛似乎都很冷,就連遠處那些圍觀的王家人也不敢大聲說話。


    又一個少年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南石侯麵色凝重,目光在王宗景臉上略一停留,便移開了去,雖然沉聲道:“小山,你進來。”


    一直站在遠處與那些王家少年也保持著一段距離的小胖子,聽到父親的叫喚後身子不知為何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後低聲答應了一聲,慢慢走了過來。王宗景目光向他看去,隻是那張白白胖胖的臉上,看去似乎憔悴的很,連眼眶中都似乎布滿血絲,不曉得是不是整夜沒睡。


    經過王宗景身邊時,南山遲疑了一下,脖頸微動似乎想要轉頭看來,然而他的動作很快便僵硬住了,咬了咬牙,沒有看向王宗景,而是一直向前走進了大堂。


    王宗景的目光隨著他的身影緩緩移動,冷漠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有些複雜的表情。


    低沉模糊的話語聲再一次從大堂中傳了出來,右邊的少年們此刻看去都有些緊張,紛紛側耳仔細傾聽著,似乎特別關注南山的回答,隻是那聲音畢竟太過低沉,他們也隻能聽到偶爾大些聲的隻言片語。至於王宗景則仍然是一副冷漠的表情,站在那兒,也沒人知道他是否聽到了屋內的問答。


    春日的陽光溫和地落下,灑落在這個寬敞的庭院中,鮮花盛放,碧草青青。


    忽地,那大堂中的某個聲音突然一下子提高了聲調,像是大聲嗬斥了幾句,又似在嚴厲責問,這一下子讓站在門外的眾人都騷動起來,人人都向大堂裏看去,氣氛似乎也頓時緊張起來,不過那聲音很快也安靜了下去,大堂中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隻是這一次的詢問時間,明顯比之前那些少年要久得多。


    終於,在感覺有些漫長的時間後,隨著最後兩聲低語結束,南山慢慢走了出來。庭院中所有人包括王宗景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這個看去十分憔悴甚至有些虛弱麵色蒼白的小胖子臉上,南山則是低垂著頭,慢慢跨出了門檻。


    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花去他全身的力氣,當經過那個高大的身影旁邊時,南山的腳步停了下來,轉頭看去,看到王宗景也正凝視著他,嘴唇微微抖了一下,似有滿腹話語到了嘴邊,卻終究咽了回去,臉色慘白地走過王宗景的身邊,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向那邊一眾少年的位置走去。


    王家少年們都是鬆了一口氣,臉上浮起了笑意,氣氛也頓時輕鬆了起來,有的人還笑嘻嘻地過來,拍了一下南山的肩膀腦袋。而南山就像是個木頭人般,沒有多少知覺,任憑他人拍打笑問著,隻是低頭緩緩走去。


    便在此刻,忽然眾人聽到對麵的那個人叫了一聲:“小山,你過來。”


    眾少年一時愕然,而南山則是身子一僵,然後慢慢轉過身來,看向王宗景。


    王宗景臉色淡淡地看著他,片刻之後,又重複了一句:“小山,站我旁邊來。”


    小胖子一直垂落在身側的兩隻手瞬間抓緊,腮幫子上的肌肉也鼓了一下,像是狠狠地咬了咬牙,不知怎麽,看著前方的視線有些模糊,但他像是不由自主一般,走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下慢慢走到這個兒時最好的朋友身旁,低著頭。


    王宗景沒有再說什麽了,對麵那些少年充滿敵意的目光,他也恍若不覺,隻是抬頭看了看天,屋簷之外,天際蔚藍,幾朵白雲悠悠飄蕩,天高地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身邊,傳來一個低落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南山低垂著頭,隻是盯著地麵,沒有看他。


    王宗景也沒有看他,隻是淡淡地道:“別說了。”


    南山的身子顫了一下。


    大堂之中剛才似乎有些爭執,但此刻已經平靜下來,所以南石侯又走出來叫了另一個少年進去,不過從這時開始,問話的速度又再一次加快了,這些少年進入大堂的時候也並沒有什麽畏懼之色,反而多有冷冷地向王宗景這裏看上幾眼的表情。


    場麵似乎又冷了下來,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南山漠然地聽著一個個少年進進出出,隻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眩暈,好像快要支撐不住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身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小山,你想離開這裏嗎?”


    南山身子一震,抬頭看去,隻見王宗景依舊望著屋簷之外的那片青天,用隻有他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靜靜地低聲道:“我們一起走,去看看外麵的天地。”


    頓了一下,王宗景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帶著幾分向往,幾分期望,轉過頭來,看著南山,那目光似乎直射入他的心底,輕聲道:“我們去青雲!”


    “青雲……”


    南山猶如夢囈一般重複說了一遍,臉上的神情像是夾雜了無數道的滋味,愧疚、驚詫,不可思議與突如其來的一股傷悲。他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溫熱,然後便沒有再說話,低下頭去,用力揉了揉眼睛。


    所有的少年都被叫進去問過了話,隻是落下了王宗景一人,所以等他進入大堂的時候,所有人也都跟了進來,王家前輩長老們的決斷已經做出來了。


    一把大椅擺在正中,家主王瑞武臉色有些陰沉的坐在上麵,兩邊是依次排開的座次,王家諸位前輩分坐兩邊,臉色淡淡的王瑞征也在其中,目光偶爾看過來時,隱約能見到他眼中那股不明顯的興奮之色。


    “宗景,你可知錯?”


    這是眾人到達後,王瑞武說出的第一句話。


    沒有人覺得意外,大家麵色或漠然,或微笑,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看向那個孤身站在堂下的少年,隻是等來的隻有沉默。


    王瑞武眼中掠過一絲怒色,哼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南石侯繼續說下去。南石侯咳嗽了一聲,往前走了一步,同時目光向旁邊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王瑞征淡淡笑了一下,微微頷首,似乎對南管家的表現十分滿意。


    “景少爺,經過家中諸位的商議,已然就昨日你毆打四房德少爺一事作出裁斷,此事是你的錯,因小事而生怨,不顧血親而下手狠毒,已然觸犯王家家規。諸位長老以為,對此不仁悖逆之事,自當嚴厲懲處。罪罰如下:其一,當眾以家規鐵棍,重打三十……”


    此言一出,頓時堂下一陣聳動,王家規矩森嚴,用於處置違反家規的鐵棍乃是生鐵所鑄,沉重堅硬,輕易不會動用,便是偶然處罰也最多隻能打上四五棍,常人根本是經不起如此酷刑的,皮開肉綻那都是小事,多挨幾下便很容易要了人命。但是此時南石侯居然開口說是三十棍,這等於便是直接要王宗景的命了。


    跪在一旁的南山臉色慘白,身子發抖,看著似乎就要跳起來說些什麽,但背後忽然有一隻伸過來將他按下,他回頭一看,卻是麵無表情的王宗景,輕輕在他肩頭拍了兩下,南山嘴角扯動,拚命咬著牙,卻終究還是控製不住,落下淚來。


    南石侯的聲音還在繼續:“其二,罰其一年用度;其三,罰去祠堂……”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些嘶啞,不過所有的人都沒什麽心思聽了,這後麵洋洋灑灑一大篇,又有什麽用處,那三十鐵棍下來,人都死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宗景的身上,卻隻見他依然麵色漠然,像是南石侯口中所說的處罰並不是針對著他一樣。


    終於,南石侯的話講完了,大堂之中一片寂靜,沉默了片刻後,王瑞征站了起來,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便開始行刑罷。”


    話音未落,忽地隻見堂下一個小胖子猛地跳起,淚流滿麵,大聲叫道:“你們、你們這樣子……就不怕以後細雨姐知道嗎?”


    此言一出,大堂上頓時又是一片安靜,頗有幾位老人皺起了眉頭,王宗景的那位姐姐王細雨離開王家已經三年,但人家那是拜在青雲門下,這些年來聽說也是深得青雲門的看重,道行精進。而王細雨對昔年這唯一親弟的疼愛那是王家上下皆知的,真要鬧起來,也是一個麻煩。


    南石侯臉色微變,瞪了兒子一眼,喝道:“住口,此處哪有你說話的餘地,跪下!”


    旁邊的王瑞征則是冷笑一聲,環顧周圍,道:“王細雨也是我們王家的女兒,自然也是要守王家的家規,何況她如今已然拜入青雲門下,一個晚輩,就算是青雲門下,也管不了我們王家的家事罷,否則的話,這青雲門也未免太過囂張了。”


    “咦,這是怎麽了?”突然,從大堂門外傳來一個有些詫異的聲音,眾人轉眼看去,卻是一身道袍麵帶淡淡笑意的明陽道人走了進來,微笑中卻帶了幾分傲氣,淡然道,“怎麽我剛來這裏,就聽到有人說我們青雲門太過囂張了呢?”


    第十一章 暗助 (下)


    扒開瓶塞,輕抖墨玉小瓶,過了片刻一股鮮紅的藥膏緩緩流了出來,芳香撲鼻,頓時一股藥香味飄滿了整間臥室。


    明陽道人用手接住紅色藥膏,坐在床沿,床上躺著的便是那個被揍慘了的王宗德,此刻衣服褪下,正有一陣沒一陣地低哼著,明陽道人仔細看了看他臉上身上傷勢,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血玉膏向傷口上抹去,同時口中道:“這血玉膏乃是青雲靈藥,是本門中最擅此道的曾書書曾長老精心煉製而成,內含多種仙山靈藥,對此等血肉內外傷勢,最是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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