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剛剛升入實驗中學時,我的語文老師於曉冰先生令全班學生背誦《弟子規》《三字經》《千字文》《論語》《大學》等著作並每日抄寫練字。彼時我雖然多有憤懣,卻在不經意間打下了良好的古文以及國學基礎,更為《千字文》這般的絕世之作大加嘆服。一次偶然,於老師提及一冊書,名叫《世說新語》,言稱極是有趣。當天我回到家中翻遍書櫃,竟真尋得一冊蔡誌忠先生所畫的漫畫《世說新語》,看得好不過癮。其後我翻遍蔡誌忠先生作品,自然也包括了《聊齋誌異》一冊。對魏晉版段子著迷的我,自然極快便對狐鬼版段子產生了極大興趣。待到高中時,隨我的古文功底愈加長進,我不再滿足於漫畫,轉而尋找原文閱讀,從《菜根譚》至《封神演義》,可謂無不涉獵。


    可惜高中畢業後留學四年,除卻在實驗室鑽研,我隻顧與朋友踢球玩樂,雖度過了一段無比快樂的時光,卻怠慢了誦經讀典不假。而在破釜沉舟,欲沖入頂級名校卻名落孫山後,我重返家鄉,很快重操舊業,利用業餘時間再度讀起當年最愛的典籍,惡補這幾年落下的經典與推理小說。在古今中外的交匯之中,我一時陰差陽錯,竟以推理小說的思路讀起《聊齋誌異》,閱罷《屍變》一文後,我當即大驚失色,料定書中的神怪軼聞背後另有玄機。因此,我將書中的要點、疑點與證詞證據一一列出,重新整合,推翻了原作。我興奮不已,又將此法套用於另幾篇《聊齋》文章中,竟頻頻得手,可謂屢試不爽。大喜過望的我又不斷將疑點及證據進行整合,並適當演繹,還原出另一出故事。其後,我靈機一動,心想何不借用蒲先生本人之口重解聊齋奇談?於是,便有了這本借近現代推理小說之風骨,煥然一新的聊齋奇聞。


    雖然我本人才疏學淺,實寫不出如蒲鬆齡先生所著“視之,美。近之,微笑。招以手,不來亦不去”這般有如神來之筆的語句,但還希望各位看官不棄;與我,以及蒲鬆齡大師一同,重返數百年前那剛剛經過重創的中原土地,共探神鬼妖狐奇談的真相。


    實不相瞞,寫作期間我幾度遭遇瓶頸,幾欲放棄,但彼時我在研習《西遊》時恰巧讀得一篇難得之文,是宜恆先生所著《敢問路在何方》。正是此文,給予了我極大動力將本書完成,又賦予我諸多啟迪。如今書作已成,我時常慨嘆:我雖與宜恆先生素昧平生,卻得到同為研究神鬼經典的宜恆先生之助,唯有天意才可解釋罷。


    滕達


    序章


    文登,乃是座……文登之名得以流傳後世。


    “蒲先生!家門怎又不落鎖!”見蒲先生家門仍隻是虛掩,我高聲叫嚷,推門而入。


    但前來迎接的,卻是一聲嘹亮啼哭。正驚奇,隻聽“嘭”的一聲,蒲先生踉蹌撞出西麵廂房。他一臉狼狽,見了我也不答話,隻是徑直近前拉住我,避禍一般急拖我去另一側廂房。


    “瘋了,瘋了,這不更事的孩童實在可怕!”蒲先生頭也不回地哀嘆道。


    待進了屋,蒲先生一轉臉,我便窺見他左頰掛著三道血紅爪印。我見此不禁啞然失笑,道:“蒲先生一屆狐鬼神探,卻拿區區一個兒子沒法子不成?”


    蒲先生大手一揮,將桌上一片狼藉掃落在地,繼而示意我落座,嘆道:“飛,待你結婚生子,便會體驗到這番鬱悶!別看箬去了學堂,篪在鎮裏遊玩。光是笏和筠在家吵鬧,便可令我束手無策。如今隻得全靠香雲一人照管,實在是苦了她。”說著,蒲先生不由輕撫左頰,生怕那三道血印子破了似的,口中念念有詞:“我若近前,便是這番下場。唉!”


    聽哭鬧聲漸漸平息,我順勢問道:“四位弟弟,近來如何?”


    蒲先生答道:“笏、筠尚不滿五歲,隻是無知頑童,故先不提。箬,近來在學業之餘幫助家中不少,頗有長子風範。篪仍是老樣子,終日隻知四處嬉戲,恐怕日後誌向,絕不在考取功名罷。”說著蒲先生靈機一動,笑道:“飛,篪不如去淄博衙門追隨你,做個捕快維護此地如何?”


    我微皺眉道:“蒲先生,淄博一地,乍看之雖太平無事,但暗中卻有人拉幫結派,結黨營私。捕快工作,實有幾分風險。公子年幼,不可妄為。”


    蒲先生聞言,頓時機警道:“前些時日,我聽熟識的商販偷偷提起,近年來與本地地頭蛇上貢不少,我起初不信,莫非真有其事?”


    “正是。依商販所言,但有商人抗拒,地頭蛇定差手下痞子砸場。其後地頭蛇親自出馬,麵上雖是假借幫助鄰裏之名給予補償,實則卻是耀武揚威的脅迫。因償了損失,我等衙役也無法過多追問,尋得見案犯的,打上幾板子放了;尋不見的,也隻得不了了之。隻是拿不住這地頭蛇把柄。”


    蒲先生頓時愕然:“這幕後黑手,衙門竟認定是善人張賢昌?”


    我點頭道:“是。羅縣令上月清點市場稅務,經與店鋪規模作比,疑心有人少納了稅款,便捉了幾個商販上公堂問話。不料幾人語無倫次,答非所問。羅縣令疑心其中另有隱情,藉機將幾個商人召至密室。一經詢問,竟聽商販是遭了地痞勒索,故無錢繳納稅務。”


    蒲先生一挑眉:“哦?這韃靼狗官卻有些本領。”我正要開口,蒲先生又道:“商販想必是認定地痞背後另有人撐腰,憂心公堂之上人多眼雜?”


    “正是。”我點頭道:“每有商販拒與張賢昌納貢,未及報官,鋪子便要遭殃,隨後張賢昌便攜重金慰問了事。因此商販起了疑心……”


    蒲先生一皺眉:“類於盜枕退敵之策?”


    “是。幾個被砸過的商販在張賢昌話裏話外,皆聽出些威脅之意。隻是眾商販料定張賢昌勢大,故不敢反抗,隻得忍辱納貢至今。”我答道。


    蒲先生齜了齜牙:“卻有些棘手。”


    我答道:“羅縣令近日正謀劃設餌釣魚,隻是不知如何運籌。”


    蒲先生輕撫鬍鬚道:“若隻是捉住嘍囉,也無法動得首領。”


    “此正是本府難處。”我嘆道,“如增派人手巡邏,又怕是極為被動。”


    “更怕打草驚蛇!”蒲先生搖頭道。


    話至此,我兩人雙雙無言,隻是低頭思索。沉默片刻,蒲先生忽道:“話說回來,飛,此次忽然前來,是有何事端?”


    我如夢方醒,連連叫道:“險些忘了,險些忘了。”隨即故作神秘一笑,問道:“蒲先生,仙人的傳聞,你可曾聽過?”


    蒲先生當即大笑:“飛,這還消說?我廣集各地奇談軼聞,若從未聽過仙人的傳說還了得?”


    我也是一笑,順勢問道:“既如此,仙人想必皆是超凡脫俗,看破紅塵的得道高人?”見蒲先生點頭稱是,我又追問:“那蒲先生可曾聽說已出家成仙,卻不肯原諒妻子與僕人私通,而親手殺妻之人?”


    蒲先生一挑眉:“這怎可能?正因有了捨棄塵緣的覺悟,凡人才可羽化飛升。若仍為塵世情仇所困,甚至於殺妻,何談看破紅塵?更怎能飛升成仙?飛,這是何處聽來的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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