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已經在一旁聒噪開了:“我不是自稱,我本來就是他的姨媽嘛!他的爸爸是我的大哥!你看你看!”她抖動著手中一個褐色的皮本本:“我把戶口都帶來了,你們看嘛!”


    我接過她手中的戶口本,翻了一下,她叫李紅霞,家庭成員欄裏,的確有李信如父親的名字,關係註明兄妹。我很快的看了一下其它家庭成員,她老公姓徐,兩人有一個兒子,叫徐大成,八三年的孩子,今年大概二十來歲。


    我把它遞給琉璃:“琉璃你去用電腦核對一下,確認身份。”


    然後我轉向這個風騷的女人:“你就是李紅霞?”


    “對。”


    “身份證?”


    她拿了出來。


    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站起身,坐到那邊的訪客位上去。然後我坐回了我的位子,拿出鑰匙打開了抽屜,拿出一疊口供紙,記下她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


    我的椅子被這個老女人的屁股坐得熱哄哄的,我覺得很不舒服,坐上去有一種不潔感。


    “你是什麽時候得知李信如的死訊的?”我問。


    “昨天。”她說:“我剛聽到,真把我嚇了一跳!”


    “那為什麽今天才來提供情況?”


    “昨天不是星期天嘛,我哪兒知道你們警察上不上班呢?”她用一隻手指點著我,好象在教訓我:“再說了,我琢磨著這事不尋常,也不敢瞎說。我和我老伴商量了一整天,才拿定主意今天一大早去派出所的。派出所說他們已經把這案子上報了,我這不是又到了你們刑警偵察處了嗎!”


    我點點頭,又問:“李信如已經過世五六天了,你即然是他姨媽,為什麽昨天才得知他去世的消息?”


    她收回了手,搓了搓衣角。我覺得很有意思,這個潑辣的女人居然也會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是昨天上門去找信如,才從鄰居那兒聽說的。不瞞你說,同誌。”她開口說:“這個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一家也有一家的難處。我們家和李信如家雖然是至親,但是親戚之間的關係並不太好,平時往來得少。信如爸在生的時候還好一些,自從我哥死後,信如又娶了那個惡女人做老婆,我們兩家才越更生疏了。所以信如被害後,那個女人也沒打電話通知我們一聲。警察同誌,你說這應該不應該?再怎麽說我也是李信如的親姨媽啊!我哥要是地下有知,他……”她使勁眨著紋著藍色眼線的眼睛,作勢要哭,卻半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惡女人?我玩味著這句話,回想著李梅那嬌小娟秀的樣子,覺得很有趣,也不可思議。如果說人性都是兩麵的,每個人都有著與展露在外人麵前的不同的麵孔。那麽李梅是否也隱藏了她的另一麵呢?她的另一麵,是怎麽樣的呢?


    “你說的惡女人,是指李梅嗎?”


    “李信如的媽本身就是個不好相處的,她選的這個媳婦,隻怕比婆婆還要厲害三分!”


    這時琉璃核對完了戶口,走過來把它交給我:“沒問題。”


    然後她在我旁邊坐下,和我一起聽。


    “……從前李信如還沒做大律師那會兒,李家不算富裕,我和他媽,妯妮間是有些小磨擦,但還是斷斷續續的有往來,那會兒我可是把信如當自己親兒子樣的來疼,過年過節準忘不了給信如買件新衣服啊,給個紅包啊什麽的。後來信如工作了,能掙錢了,再到他家去,他媽的臉色就不太好了。你說這應該嗎?皇帝也還有個窮親戚呢!再往後等信如的媳婦過了門,那可是當麵對著我們冷嘲熱諷的,就在昨天,她幹脆把我和大成擋在門外頭!你說這是做晚輩的樣子嗎?那一次我氣不過,和她就在家門口大吵一架!我說那個李梅也是惡有惡報,和信如結婚差不多十年了,連個一兒半女也生不下來!”她一臉不屑,嘴裏哼哼著什麽“不下蛋的母雞”之類的。好象她作為一隻下了蛋的母雞,身份倍感崇高,可以傲視群雞。


    “到底是因為什麽事,讓你們家和他們家這樣不和呢?”


    “那女人心腸壞,挑撥得我們親戚不和,就一門心思讓信如向著她家的親戚,她的爸爸啊媽媽啊,他們拿李信如的錢拿得可是肥起來了。她別以為我不知道,就在信如死前不久,信如還拿了好大一筆錢給她家買了房子呢!她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李紅霞憤憤的說:“信如小時候我那麽疼他,長大了有出息了孝敬一下我們老一輩難道不應該嗎?娶了媳婦以後就變成了白眼狼!這個女人不簡單啊!她隻知道找信如要錢要錢,我敢說,她當初就是看到信如能掙錢才嫁給他的,要不然,她那個煉鋼工人爸爸,哪輩子修來的福氣住在那種高級地方?……”


    我明白了,還是因為錢的事才弄得兩家不和。


    李信如象一塊肥肉,誰都想咬一口,蹭蹭油。根本就沒人在乎他的感受。每一個人都隻是向他要錢。不過李紅霞說,李梅完全是看在錢的份兒才和李信如結婚的,那是不公平的。畢竟李信如是個美男子,應該有他的魅力。


    我不想再聽她和李梅之間為了錢產生的恩怨,於是打斷了她的控訴:“你剛才說,你知道誰是兇手?”


    “我知道!”她談興正濃,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瞪著你,嘴角泛著白沫,斬釘截鐵的說:“這事一定是李梅做的,一定錯不了!”


    這件事一直到現在為止,我們都尚處在摸索階段,通過一層層推理鎖定多個懷疑對象,還從沒有明確的提出某個疑犯目標。


    眼前的這個女人如此肯定的指出李梅的名字,也許正是本案的一個突破。


    我和琉璃交換一下眼神。但我們都不露聲色。


    “你要明白,你現在正在提出一項可怕的指控。”我慢條斯理的說:“你的意思是說,李梅殺害了自己的丈夫?”


    “我知道,我知道。”她使勁點頭:“我和我老公也商量過這件事,他也認為最大的可能是李梅。”


    “你知道,如果你的懷疑是錯的,李梅可以告你誣告。”我加重語氣,以防她是為了報昨天李梅和她吵架之仇。


    不安的神情在她臉上一閃而過,但轉眼間她又篤定的說:“我覺得一定是她,錯不了。”


    “你的理由?”琉璃說。


    “有一次我上門去找信如,那一次是為了我家大成念重點中學贊助的事。我想找信如幫幫忙,大成可是他的親表弟。結果正碰到信如他們兩口子吵架,我在門外聽到這女人的聲音,她在威脅信如,她說,我要殺了你,我總有一天要殺了你!”


    “吵架的氣話並不能代表什麽。”琉璃說。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問。


    “很久了,幾年前吧。”她說,但又補充:“這說明這女人包藏禍心!後來又有一次,我上他們家去,信如正好在家,他和我聊天。這時候這個女人從樓上下來了,我看到她,她看起來真嚇人啊,無聲無息的走下來,象鬼一樣,一雙眼睛盯著信如。信如背對著她,看不到,我可看得一清二楚。當時我看到她的樣子心裏都發毛。我和她打了個招呼,信如回過頭,她才把眼睛移開了,就象沒事兒人一樣,自己到廚房倒水喝去了。我後來跟信如說這事兒,讓信如小心他老婆,信如隻是笑笑,根本沒當一回事兒。你看,後來果然不就是出事兒了?”


    這倒有點意思。我用原子筆頭輕輕敲著桌子。


    “這又是多久以前的事?”


    “大半年……快一年以前吧。”她說,“那後來我就沒再去過信如家。直到昨天,我想去找信如,幫我家大成安排一下工作。我想他認識的人多,門路多……沒想到,沒想到……”她長長的嘆了口氣。這一次的悲哀是真誠的。大約是想到她家大成工作仍無著落吧!


    大半年,快一年以前,那時候,李梅是不是已經發現李信如和她妹妹的私情了呢?她居然一直隱忍不發,這女人細想起來也確實有點可怕。


    “非常感謝你提供的情況。”


    最後我說,“我們一定會認真核實,查明真相,把兇手早日捉拿歸案。”


    送走了那個女人,琉璃轉過頭來看我。


    “你怎麽看?”


    我象背書一樣回答她:“決不冤枉一個好人,也決不放過一個壞人。”


    琉璃笑了:“我倒覺得李梅挺可憐的。這個女人真是個潑婦。和她打交道一定很恐怖。”


    我表示同意。


    “不管怎麽說,我們應該馬上把這事向頭兒匯報,看他怎麽說。畢竟,這最大的嫌疑人浮出水麵了。”


    琉璃突然問我:“陳子魚,你中了彩票嗎?”


    “什麽?”


    “為什麽你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容光煥發,對不對?”我嘿嘿的笑:“是不是終於覺得我很帥了?”


    “我覺得你看上去象迴光返照。”她回答。


    第15章


    “我想我們應該重點調查李梅。”聽了我的匯報,蔣胖子提議。


    頭兒沉吟著說:“再等等吧。孫剛已經去了的士公司,看看小孫那時能不能打聽到什麽消息。”


    既然頭兒這麽說,我們也隻好同意。


    結果等到下午,孫剛還沒有回覆任何消息,在李梅樓下監視的警校生小趙倒打來報告。


    他說他撞到李梅收拾了行李,來到樓下打車,看樣子好象要出門。


    聽到這個消息,大家都很興奮。我們都有一種蛇終於忍耐不住,爬出洞口的感覺。


    頭兒指示小趙立刻攔下李梅,把她帶回局裏調查。


    想不到這麽快,我們又再見麵了。


    是對手,總會相逢。


    當李梅臉色蒼白的坐在我的麵前時,我忍不住這樣想到。


    眼前的她,還是一樣的憔悴,柔弱,秀麗。不過同樣的外表,給予人的感覺完全不同。蒼白背後好象藏著陰冷,秀麗背後也許呲著毒牙。


    這一次的問詢絕不會象上一次那樣輕鬆。


    我緊盯著她。嚴厲的,穿透性的目光往往很有效。它會讓兇手覺得在接受x光的透視,在這種情況之下,兇手也許會做一些無意識的小動作,也許會說錯話,透露出某些詢息,這一切都很有意思。


    “你收拾行李,是要往哪裏去?”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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