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這果然很蹊蹺啊。”加賀擺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什麽蹊蹺?”


    “嗯。我們調查了這捆繩子,已經用掉了二十米。不是二十厘米,而是二十米。你對此是怎麽看的?”


    “二十米……”


    “根據剛才的話,我們隻能認為是兇手用了繩子。然而二十米這個長度作為兇器來說也太長了,究竟被用來幹了什麽?”


    真智子回答不上來,陷入沉默。


    “還有一處奇怪的地方。”


    加賀的話讓真智子擺好了架勢:“是什麽?”


    “盡管屋子裏被弄得那麽亂,但鄰近的住戶裏沒有一個人聽見類似打鬥的聲音。不管是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還是東西被打破的聲音,誰都沒聽見過。你覺得這是怎麽回事?”


    “這個……可能他們碰巧都不在吧。”


    “是這樣嗎?但是,你隔壁家的女主人說,昨天她可是一整天都在家。”


    “所以這種事……我不知道了。”真智子說完做出看手錶的動作,催了一下理砂便站了起來。“不好意思,我就要走了。這孩子要遲到了。”


    “啊,是啊。耽擱你了,萬分抱歉。要不這樣,我把你們送到學校吧?”


    “不,不必了。”真智子拉過理砂的手,離開了旅館。


    加賀確實是在懷疑自己,她想道。但她並不知道懷疑她的根據在哪兒。


    不管怎樣,我必須堅守住,她想。不能在這種地方栽跟頭。


    無論如何,必須守住自己和理砂一起同心協力的生活。


    05


    送理砂上學回來的路上,真智子的手機響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的號碼,她就知道對方是誰。她並不想對這個人說話,但又無法視而不見,便走到路邊,按下了通話鍵。


    “餵。”


    “啊,真智子嗎?是我。”


    “嗯。”這是她的前夫,被前夫直呼其名讓她感到不快,但她從沒發過半句牢騷。


    “聽說出大事了?”


    “你知道了?”


    “就在剛剛,警視廳的刑警來了。問了好多問題。”


    “哦……”


    或許對警察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行動。關於這個案子的設想,與其說是一個惡魔般的盜賊侵入了宅子,倒不如說是一個與楠木母女存在某種關係的人闖進了宅子更為合適。而被殺的毛利又是真智子的男友,前夫一定是被當作對毛利懷恨的人而吸引了警察的注意。


    “要是給你添了麻煩,那真對不起了。”


    “不,沒關係。幸好我有不在場的證明,警察看上去也沒懷疑我。”


    “那就好。”


    “理砂怎麽樣?一定受到驚嚇了吧?”


    “表麵上還很開朗,實際怎麽樣就不知道了。我想她心裏應該不會平靜。”


    “那可不是嘛。”接著他停頓了一下,“我,今天有空……”


    真智子變得不快起來,她知道他想說什麽。


    “然後呢?”


    “也沒什麽,就是,我覺得是不是去一下你那裏比較好。你們肯定不好過。”


    “嗯,算是吧。但沒事,我們自己總會挺過去的。”她的真實想法是,這個時候,前夫的出現隻會給人添亂。


    “是嗎?要是有什麽難事盡管找我。力所能及的事我會辦到的。”


    他那久違的說話聲充滿了慈愛,或許他是真心在惦記吧。真智子的。心情如釋重負,但她現在已經不能依靠他了。


    “謝謝。有什麽要我轉告理砂的?”


    “嗯,告訴她,想跟我說話了,就打電話來。”


    “知道了。”


    “那,振作起來啊。真的別對我客氣。”


    又說了一句“謝謝”,真智子掛斷了電話。


    她一邊走,一邊想起了前夫,想起了她和前夫的生活。她想,如果他們生下的不是理砂這樣的女兒,一定能更順利地相處下去。


    前夫是個在貿易公司上班的普通工薪族。登記結婚的時候,真智子也是個普通職員。結婚之後,她成了普通的主婦。然後理出生,她又成了普通的母親。然而普通的日子就到此為止了、隨著理砂的成長,真智子心中有樣東西開始膨脹起來。


    理砂具備天才般的運動神經,至少在真智子眼裏是這樣的。


    她繼承了自己的血液,不,她有著超越了自己的才能——從理砂能走路開始,真智子就確信無疑。平衡感,柔韌性,瞬間爆發力,各項都是一等一的。


    對真智子要讓女兒學體操的想法,丈夫是反對的。最大的理由就是危險。他主張讓理砂像普通人一樣成長。


    “你什麽都不懂!不讓理砂去練體操,那是埋沒了她寶貴的才能。”


    “你別說得那麽誇張。她參加不了奧運會。”


    “不!讓她練體操就是奔著奧運會的,這是當然的事!”


    “妄想罷了。”


    “要是當初沒受傷,我就走到這個妄想跟前了。”


    幾次爭吵後,真智子最終強行把理砂帶進了俱樂部。俱樂部會長是她的一個老相識,一眼就看出了理砂的潛力。


    “一定得好好培養。”聽到這句話時,真智子高興得流出了眼淚。


    她和理砂兩人齊心協力生活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的。真智子的生活幾乎全部圍繞理砂的訓練重組了一遍。飲食內容、生活節奏、居住環境,一切都為此改變。這樣一來,真智子的眼裏必然漸容不下了丈夫的身影。她隻求丈夫提供能維持理砂培養環境的經濟支持。


    “你究竟把家庭當成了什麽!你以為,犧牲掉這個家庭,理砂就會幸福嗎?”


    有一天,丈夫一發不可收拾地怒吼起來。他說要讓理砂停止練體操。


    “我要讓理砂把才能開發出來,這怎麽就不行了?這樣成功了,理砂就會幸福。理砂的幸福,不就是我們的幸福嗎?你不這麽認為?”


    “這種東西才不是幸福!”


    “自以為是!”


    “誰自以為是?”


    現在真智子想起來,覺得當時丈夫或許已經強忍很久了。忙於工作的他,隻有休息日才能顧及女兒。然而就連休息日的這點幸福,他也沒有得到。他一定非常羨慕那些被央求著花點時間陪家人的父親。


    真智子發現他在外麵有了情婦。她對此什麽也沒說,甚至覺得這倒正好。她已經沒有閑工夫為丈夫操心了。


    然而最後,提出離婚的卻是真智子。因為她不想讓理砂看到父母每日爭吵的樣子。


    丈夫考慮了一晚上,最後同意了。他應該也覺得沒有其他的路可選了。


    “我算敗給你了。”他沒好氣地說道,“但我話說在前麵,要是讓理砂蒙受不幸,我饒不了你!”


    “這種事情絕不可能。”她口氣強硬地答道。


    離婚之後,她越發燃起了讓女兒當體操選手的熱情。可以說,理砂已經成了她活下去的理由。甚至在俱樂部裏,她也有著“魔鬼媽媽”的名聲,因為隻要事關體操,她對一切都不會妥協。


    然而她從沒有打罵過理砂。她最怕的事情,就是理砂會厭煩體操。因此,即便是理砂逃了訓練,她也不會責備,而是向理砂傾訴:媽媽的期待有多深,媽媽抱著多大的夢想,最重要的是’媽媽把理砂看得多重。


    理砂雖然也會因母親的期望而感到負擔,然而漸漸地,她也和真智子抱有了一樣的夢想,對奧運會的憧憬也已經變得十分具體化了。


    雖然是這樣——真智子不由得咬住嘴唇。


    她和理砂兩個人的生活已經持續了五年,心情確實也放鬆了幾分。理砂的技術著實在提高,已經不需要真智子口頭上的監督了。這也讓真智子感到寂寞。同樣的日子反反覆覆,神經都已遲鈍。


    用通俗的說法,就是她或許想尋找刺激了。簡單地說,她心裏生出了fèng隙。而有個男人填進了這道fèng隙。


    真智子是通過一個教舞蹈的主婦認識毛利周介的。“找商場的外銷買東西,買來的東西樣樣都實打實,價格還便宜。去那家商場購物,總是會有各種優惠。”那個主婦熱情洋溢地說。真智子雖然沒有多大興趣,但主婦說,這也是找對象的一個辦法,決定要把那家商場負責外銷的人介紹給她。而來的人就是毛利。


    毛利說話穩重,給人印象很好。他比真智子要小一歲,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從容得甚至讓真智子覺得他比自己歲數要大。


    然而真智子並不是在那時就對他一見傾心。應該說,她是見了幾次麵之後才被吸引住的。每當真智子通過外銷部下訂單,第二天他就會把東西送到她家裏。對每天都忙忙碌碌而無暇出去購物的真智子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服務。於是他造訪她家的次數也就不可避免地多了起來。


    究竟是誰先引誘了誰,現在已經說不清了。如果毛利還活著,他一定會嬉皮笑臉地說:“是你呀。”但是真智子可以斷言,是他先靠過來接吻的。


    毛利也有過一段婚姻,但是兩年前離婚了。“因為婚外情敗露了。”他毫不諱言。他還說自己現在之所以沒有像樣的財產,是因為前妻要了一大筆撫慰金。但真智子卻覺得,他們沒有孩子,撫慰金料想也不會是筆大數目。


    即便是開玩笑,毛利也從來沒提過要和真智子結婚的事。這是當然的,真智子如此理解。她想,一個有過一次失敗婚姻的男人,應該不會考慮和一個女兒即將上初中的女人一起生活。他現在隻是憑一時興起和自己交往而已——真智子經常對自己這樣說。隻不過他周圍恰好沒有一個能夠滿足他性慾的合適女人罷了。他想在她身上得到的,隻是滿足性慾,以及一小筆風塵僕僕賺來的錢,所以她也絕不能沉湎其中——她一直在心中小聲提醒自己:我還有理砂,理砂是第一位的,戀愛是第二位的。


    既然是這種沒有結果的交往,還是盡早結束的好——雖然她也這麽想過,卻辦不到。隻要他來了,就會進屋。一旦他靠過來,自己就會毫無抵抗地被他抱住,有時還感到高興。但客觀地蔥,他並不是什麽有特別魅力的男人,所以到頭來隻是自己寂寞了——她帶著幾分自虐地進行了自我分析。她想通過維繫和他的關係,來確認自己還沒有放棄做女人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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