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欲言又止之間,理砂投來疑問:“毛利叔叔怎麽了?”


    “嗯。那個……毛利叔叔他……被殺了。”她的語尾顫抖。


    即便說到這裏,理砂的反應依舊遲鈍。真智子以為她或許沒有聽清楚。


    這時,理砂開口了:“是這樣啊……”


    她並沒有顯出特別震驚的樣子。對這年頭的孩子來說,或許這種程度的事情不會讓他們感到吃驚,真智子想道。還是她覺得沒有現實感?


    理砂感到有人站在了背後。


    “聽說你去體育俱樂部了?”加賀問道。


    理砂用那雙在臉上顯得比例略大的眼睛向上看著加賀,幹脆地點了一下頭。看來他沒有必要說明自己是刑警了。


    “什麽時候從家裏出門的?”


    “早上出家門的,就再沒回來過。”


    “再沒回來?”


    “放學之後,我就直接去俱樂部了。”


    “那麽現在是你第一次回到家了?”


    “是。”理砂答道。


    “平時大都是這樣的。”真智子在一旁補充道。


    加賀沉默地點點頭。真智子家的房門被打開,另一個警察探出臉來。


    “加賀,能讓夫人來這裏一下嗎?”


    加賀朝年輕警察輕輕抬了抬手。“可以嗎?”他向真智子問道。


    “好的。”真智子雖這麽回答,但有件事放心不下。“那個……我女兒……”


    她想說,如果可以,請不要讓女兒看到屍體。


    加賀應該是察覺到了。他對年輕警察命令道:“你在這裏向這位小姐問問情況。”接著又轉向真智子。“那麽,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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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真智子和理砂的家是那種一般稱為兩室一廳的格局,從家門進去就是一個餐廚兩用的大廳。真智子本是個很愛幹淨的人,但現在那些原本放在餐桌上和櫥櫃裏的東西幾乎全落到了地板上,有的被摔碎,有的則弄髒了地板。唯一毫髮無損的是那個被友人當結婚禮物送來的時鍾。


    餐廳深處有兩個六疊大小的房間,右邊是西式房間,左邊是和式房間。西式房間雖然有門,但現在敞開著。這裏已經成為了理砂的專用房間,裏麵放著小床、書桌和書櫃等東西。一個警察正在裏麵走來走去。


    和式房間和餐廳被一扇推拉門隔開,但現在門被取下,立在水槽前。門上糊的紙殘破不堪,門框也有一部分被折斷了。


    房間的牆邊並立著兩個衣櫃,正因為如此,房間又窄了一些。


    真智子睡覺的時候,被子是從壁櫥裏拿出來的。在給理砂買床以前,母女兩人總是鋪上兩床被子,親密無間地並排而睡。


    衣櫃的抽屜基本上都被打開,裏麵的東西也被翻了出來。真智子很喜歡的裙子的裙擺一直垂到了榻榻米上。


    情況還不僅如此。牆上的鏡框掉了下來,玻璃碎了一地。一腿看去’隻能讓入覺得是被誰歇斯底裏地亂鬧了一氣:翻式房間接近正中央的地方,有~大塊被藍毛毯蓋住的東西。真智子知道,那裏麵是手腳蜷縮的毛利周介。


    一個警察一直低頭凝視著榻榻米,或許是在尋找兇手的遺留物。當然,他可能還另有目的,但真智子並不知情。


    指揮偵查行動的是一個瘦削而滿臉皺紋的男子,姓山邊。


    “這次的事情讓我們很同情你。”山邊一臉老實地說道。


    真智子沉默地垂下目光,腦中又橫穿過那個想法:這個時候是不是哭出來比較好?


    “想必你現在一定心情起伏,但為了早日抓住兇手,請務必協助我們。”


    “好……請問,要我幹什麽……”


    “首先,請你清點一下有沒有什麽東西被偷走。因為也有盜賊入室的可能。”


    “啊,好的。”


    雖然這麽回答了,但到底該清點什麽,她沒有半點主意。這個屋子裏沒有什麽是對盜賊有用的東西,這一點她十分清楚。她向來不喜歡把過多現金放在家裏。即便如此,她還是決定看一下衣櫃的抽屜,盤點一下那些羞於讓警察看見的首飾物件。她的腦中縈繞著山邊的那句話:“也有盜賊入室的可能。”如果不是盜賊,他們會怎麽想呢?


    “怎麽樣?”加賀問道,“有什麽異常狀況嗎?”


    “沒有。”她一邊回答一邊合上抽屜。然後,她慢慢走近梳妝檯,打開了最下麵的抽屜,輕輕地“啊”了一聲。


    “怎麽了?”


    “存摺沒了。原先放在這裏的。”


    “印章呢?”


    “不在裏麵。”


    “銀行的名字、支行和帳號還記得嗎?”


    “記得。”真智子從錢包裏取出借記卡,將上述信息告訴了加賀。他飛快地記了下來。


    這時,另一個警察走了過來,小聲對山邊說了什麽。山邊輕輕點頭,看著加賀嘆了一口氣。


    “警視廳的人總算到了。”


    加賀聞言,看了看真智子,露出一副充滿歉意的衷情:“我想以後還會找你問同樣的話,請多包涵。”


    “沒關係。”就算是幾十次、幾百次,我也隻會說同樣的話,真智子心說。


    從警視廳來的中年警察是個說話時喜歡反覆確認的男人。正因為如此,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也更擅長對人提問。


    “我再確認一下,你從會計事務所出來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左右。之後,你順路到過書店和商場等地方,到達舞蹈學校是晚上七點左右。然後教完課,九點過後從舞蹈學校出來,到家的時候璉九點半。這些都沒錯嗎?”


    “我想不會錯。”


    “舞蹈學校在車站前麵。你說是徒步走到那裏去的。”


    “是的。”


    “你說會計事務所上班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其間你完全沒有出去過嗎?”


    “平常有時會出去,但今天沒有。你問問事務所的人就知道了。”


    “在舞蹈學校呢?也沒有中途出去之類的情況嗎?”


    “沒有。”


    “確確實實?”


    “確實。”


    “這麽一來,問題就出在五點到七點這段時間了。你一直是一個人嗎?也沒有和誰打過手機?”


    “一直一個人,也沒打過電話。”


    “瞬怕你記得順路去過哪裏的商店,能想起來就太好了。”


    “這些,我都記不太清了。因為我當時走路時腦子裏空蕩蕩的,很可惜沒有不在場證明。”


    “不,我們並沒有什麽懷疑你的意思。”


    這個姓本間的警察的話讓真智子摸不著頭腦。如果不是在懷疑,為什麽要將五點到七點之間沒有不在場證明說成是“問題”?


    牆邊小桌上的鍾顯示是十一點半。他們要待到什麽時候?她坐在餐桌旁,一邊應付警察一邊想道。


    “那麽,你看見過這個嗎?”本間在她麵前拿出的是一張快遞公司的取件通知單,“就掉在門口那裏。”


    “沒有,沒見過。”


    這張通知單是快遞員在晚上七點左右過來時,發現主人不在而寫下的,以便告知物品已經被拿回快遞公司保管。快遞是以前的女同事寄的。她剛從歐洲旅行回來,前幾天打來電話,說要寄些紀念品。真智子將這個情況告訴了本間。


    “就在剛才,我們給快遞公司打電話確認了。快遞員來到這裏是七點十分左右,按了門鈴沒反應,而門也上了鎖,所以他把段件通知單夾在門fèng裏就回去了。”


    “那一定是他準備進屋,打開門的時候掉下來的。”這裏說的“他”便是毛利周介。


    “可能是這樣吧。但是,”本間目不轉睛地看著真智子說道,“也可以說,快遞員來這裏的時候,毛利先生已經被殺了。”


    “可是那時大門已經上鎖了呀。”


    “據快遞員所說,確實如此。”


    “我回來的時候,鎖已經被打開了。那會是誰開的門呢?”


    “可能是兇手吧。”說完,本間微微歪了一下嘴,“在犯下罪行後,藏在室內的兇手開門逃走了。”


    “這樣的話……”說到一半,真智子便住口了。


    “怎麽了?”本間問道。


    “沒,沒什麽。”她含糊道。


    此時她想說的是,這樣的話,兇手一直到七點過後都在屋子裏。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有了七點左右的不在場證明,那是不是可以說明自己不是兇手?但她又注意到這麽說會引來懷疑,所以打住了。


    現場取證結束時,已經接近十二點了。基本上所有的偵查員都已撤走,但練馬警察局的加賀還在。


    “今天晚上你打算怎麽辦?”他問道。


    “什麽意思?”


    “你打算在這屋子裏睡嗎?”


    “啊……”在一個躺過屍體的屋子裏睡覺,真智子確實不樂意。再加上還有個孩子,當然不能這麽辦了。


    “池袋那邊有平價的商務旅館,要不要我去問問?”


    “可以嗎?”


    “不用客氣。”


    加賀當即用手機訂好了房間,又說要把真智子和理砂送到旅館。真智子執意推辭,但加賀並不罷休。“我是開自己的車來的,而且回家也順路。”


    “這樣嗎……”太過堅決地推辭會顯得可疑,想到這裏,真智子便接受了加賀的邀請。


    真智子母女被請進的是一輛雙門的黑色轎車,但她並不知道是什麽牌的。


    “問了許多問題,真難為你了。”加賀一隻手把著方向盤。


    “與其說是難為,倒不如說我都說得糊塗了……我有些累。第一次偵查至關重要,所以我們也不知不覺就怠慢你了。”


    “唉,那也是沒辦法。但我總有些……”她說到這裏閉了口。


    “好像受到了懷疑,不高興是嗎?”


    加賀的話讓真智子不由得看了一下他的側臉,她感到自己的內心被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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