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緋輕攏茶杯低頭一笑,沒說什麽。


    雲緋的性子總是這麽清淡素淨,宗珣便道:“你學了跳給我如何?”瞧著雲緋神色再接一句:“我為你奏樂。”


    雲緋眼光低垂,好一會兒溫和說了一個字:“好。”


    隻要是宗珣的願望,雲緋都說好。那一時宗珣被舞蹈的熱望燃燒,並未曾體會雲緋的一個好字是怎樣的情感付出。


    好男兒誰學舞蹈取悅君王的?


    雲緋身量頎長,日常喜練劍術,柔韌、彈跳和爆發力都好,再加上性情修養的原因,對舞蹈有極高的天分和領悟,舞出來的效果每讓宗珣驚奇。化低俗為高雅,雲緋有點石成金的能力,那一種清純優美是那些舞師無法比擬的,而雲緋在藝術中的自我釋放和風華魅力更讓宗珣震顫得呆住。


    雲緋的舞太美了,讓他入癮成魔的看也看不夠。原來舞蹈可以美到這樣的程度!


    雲緋的美和才華總在他想像之外,如人間的仙靈,高蹈超凡,被他愛著,捧著,卻捕捉不住。他們已相處了這麽久,熟悉到每一寸肌膚都瞭然指掌,可雲緋隻要一沉浸在藝術,精神就去到他無法企及不可掌控的高度,光華璀璨,獨立如王。每在這時,宗珣就會生出強烈的據為己有的念頭,想將雲緋掠奪,以真實的占有得心靈的暢快滿足。所以當雲緋在舞蹈中釋放身心、不住追求技藝提高的時候,宗珣要看的卻不過那一個人而已,看著看著,最後一定以熱烈的求歡而告終。


    雲緋還是順從的,但宗珣能知道,雲緋不開心了,這一種不開心讓宗珣隱隱發慌,隻得及時止了這個愛好。


    在宗珣的提議和安排下,雲緋去太學教琴,結識了一些愛音樂的才學人士,雲緋歡樂許多,走路都輕快,嘴角都上揚,麵目都籠了潤澤的光輝。宗珣每天見雲緋就如見一個全新的人,越發有了興致,拉著雲緋需索,沒完沒了的,害得雲緋日日進補,腰酸腿軟,苦惱道:“你到底看上了誰,我幫你弄來,不要這麽折磨我了。”說這話的時候,雲緋手指輕掐宗珣的臉頰,神態可愛。


    可是雲緋再讓人愛,他也不會那些風月場中的手段,如宗珣在書中看到的。


    宗珣便半真半假的說:“你去相公館給我物色個相公來。”


    雲緋一怔,然後笑道:“這太難了。服侍不好你的,我怕你惱;服侍好的,我斷不肯讓他留你身邊。看來,隻得我親自去學了。”


    “你敢!”宗珣掐住雲緋臂膀。


    “不敢。”雲緋告饒。


    宗珣以為這事說說也就算了。誰想過了一個月,雲緋真領了一個少年出現在寢殿。


    少年十四五歲,眉目清秀,身材不錯,一身青白衫,有些拘謹緊張,在雲緋身後,不知所措,其實很有些溫柔可愛的。——雲緋挑人有眼光啊。宗珣不知為什麽有些沉顏。他哪裏找來的這孩子。一想到雲緋在風月場所出現,宗珣就不能忍。


    雲緋近前,輕聲道:“是杜謹家的。——我無處尋,請他幫忙,他在京中尋遍,也沒有稱心可意的。他家中有十來個小廝,我便挑了這個,你若不喜歡,也別怪我,也別遷怒杜謹,是我強求的。”


    宗珣不怒,笑了出來:“阿緋,也就是你,換一個人——”宗珣笑道:“朕若要,怎麽也得你這個水準的。官宦子弟,教養、才華、品貌皆舉世無雙,還得是清白未沾染——”見雲緋羞愧的神色已撐不住了,宗珣放輕鬆笑道:“朕是皇帝,朕的人走出去得讓群臣仰慕,如你一般。”宗珣命人將那少年帶走,將雲緋按在床上,好生掠奪繾綣。雲緋髮絲縈繞臉畔,閉著目,長睫毛一顫一顫的,宗珣愛極了,伏在雲緋的前胸說:“告訴我,你為我去選人時,心是怎麽想的?”


    雲緋睜開目,愛憐的看宗珣道:“你的心思,我能理解。別說是皇帝,便平常人也有這樣的貪心。我若阻了你,讓你不得自由,怕你像某位皇帝那樣深夜裏縱馬跑山穀去,悲愴呼喊:我身為皇帝卻不得自由,我不想活了!”


    宗珣被逗笑了:“你瞧我是那樣因沒自由就不想活的人?”


    “你不是。你少年登基,經由那麽多才掌控了朝廷,你的心誌是一般人想像不了的。所以你也比世人寂寞,更渴望朋友,希望得心靈的陪伴,補回失去的童真歲月。我是你的朋友,一生都會由著你喜歡。”


    宗珣感動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道:“阿緋,我不要你是我的朋友,我要你是我的愛人。”


    “我是你的愛人啊。”


    “不,我的心裏你是愛人,所以,我此生也不會讓你與旁人親近。更不會幫你去尋別人,哪怕明知你喜歡。”


    雲緋清淨地看宗珣:“阿珣,我們是兩個人,我們對愛人的理解與行為不一樣,我們都憑著自己的心做為對方最好的事,我們可以無限趨近,但你不能強求我是你,與你的想法一樣。”


    宗珣慚愧:“是我不好,提那個要求,但你也不能這麽縱著我,你不怕我愛了別人?”


    雲緋閉上目,道:“我怕。我更怕沈徽。”


    宗珣一愣,歉疚道:“你放心。我看重他,是因為他是接替王侖的左相人選。你別多心。”


    過了一會兒,宗珣抱住雲緋:“阿緋,我在你心中,到底怎樣的?”


    第6章 你還——愛朕嗎?


    雲緋不答,側頭睡覺。


    宗珣道:“阿緋,你若愛我如我愛你這般,就守護住我,別讓給人。精神的防線是不能退讓的,有了開始,就收不住了。我不是好人。我的貪心,我自己知道。所以我管束不了自己的時候,你管束我。我有這樣願望的時候,你掐滅它。放手是很清高,可你的心裏不難受?若真因此失去了,你又怎樣自處?阿緋,若是你愛了別人,我定不放手。”


    雲緋轉過頭,看著宗珣終究說道:“阿珣,你是皇帝。我從來都記得。你本來就可以得到很多,很多。世間的一切,最好的,都是你的,由你領略。我不願你有一點點的不足。你的不足,壓得我喘不過呼吸來。我不知如何應對,你原諒我。”


    宗珣無話可說,隻有吻去雲緋眼中隱含的淚,緊緊的抱住雲緋。


    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大約是幾個月後,杜謹對宗珣說,雲緋近來在太學與林太師的公子走得很近。說這話的是杜謹,宗珣心咯噔一下。


    其實雲緋說過,他在太學收的弟子裏,林太師之孫林奕最有才華。


    宗珣目光看杜謹,繼續等杜謹說下去,杜謹隻有道:“臣也是聽說,他二人也許隻是以琴相會的知音,如以前雲緋以畫交友一般,但——如今雲緋身份不同,臣怕引起非議,有損萬歲聲譽。”


    這話很重了,宗珣想了一下,對杜謹說:“你明天下午召集一個青年才子的聚會,十來二十人左右,雲緋、林奕都請到,地點在你府中。朕會稍後參加。”


    杜謹應是,遲疑再道:“雲緋純真,行事自在,待人真心,琴藝絕代,林小公子崇拜親近自是常情,隻是旁觀人難免多心語雜,望萬歲明辨,不要冤枉了他們——傷了雲緋的心。否則臣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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