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楓雙目不瞬,正對包實順那兩隻瞳孔逐漸擴大,死魚一般的眼珠,他嘆口氣,提高聲音:“包老兄,我已經告訴過你,大道坦蕩、四通八達,而且也預祝你平安了,為什麽你就如此想不開,端挑了這條黃泉路去走y喉頭”格”“格。響著痰音,包實順的麵色枯稿灰敗,雙頰垂搭,他的嘴唇多動,氣若遊絲,雖是油幹燈盡的模樣,仍似在拚命掙紮:“我……我……沒想到……青……青楓兄……我終……究是……鬥不過……你!”謝青楓靜靜的道:“是你的習性害了你,包老兄,再怎麽變,你永遠脫不開你的雜碎模式;如果你不是雜碎,現下已經快快樂樂出去十幾裏路了。”兩眼怒睜,包實順的樣子仿若又待撲擊過來,然而,他隻是怒睜兩眼,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看情形,像是永遠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了。魏五郎從方才包實順飛射回來的地方拎起一件東西,那東西底座是麵沉厚的木質圓盤,圓盤上麵卻嵌著一圈一圈的彈簧,彈簧頂端縛連一塊長方型木板,顯見人的兩腳隻要踩上木板,壓擠彈簧收縮,再猛然往上起掠,借著彈簧的反張力遣,加上本身的提縱技巧,那倒撲的勢子焉能不快得驚人?謝青楓手持木板,使力下壓,緩緩鬆回,不由嘆喧的道:“這玩意彈力極強,又緊又韌,借勢運勁,非常適合發動奇襲,狙敵於近距離之內,也虧得像包實順這樣的老雜碎,才想得到這些匪夷所思的邪門花招!”魏五郎餘悸末消的道:“到第二次他落了下風,我還以為姓包的已經認了命,乖乖拿腿走人了,不料他卻仍不死心,出了這麽個花樣反撲,真叫死纏活賴啊!”謝青楓道:“你該了解,五郎,哪一類的人就必定是哪一類的天性,永遠改不了。所謂死狗竄不上南牆頂,包實順五十多歲的人了,耍雜碎耍了大半輩子,積習已深,想叫他脫胎換骨,洗心革麵,豈不是妄談!”魏五郎睜著眼道:“莫不成,楓哥,你早判定他還有花樣要使?”謝青楓頷首道:“不錯,姓包的玩刁使賴慣了,業已養成無格無行的習性,根本不知信諾、羞恥為何物!隻求目的,不擇手段,什麽卑鄙齷齪的行為都做得出來,要他賠上一隻耳朵又毫無所獲的走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望一眼魏五郎,他又淡淡的道:“老實說,像包實順這種人,隻有變成死人才能相信他。”魏五郎沉況的道:“難道他不匆道這麽做是在玩命甲謝青楓一笑道:“大概他不以為是玩他的命,可能他認定是要玩我的命!五郎,我早說過,在我們的這個圈子裏,千萬出不得錯,否則,代價就大了。”魏五郎咀嚼著謝青楓的話,竟興起不寒而慄的感覺,可不是麽,這次他與“常山”方家的糾葛,正是未能體察事實,貿然巳當的結果。錯誤犯下,率爾亡命,若非謝青楓的仁義大度,臨危伸援,光憑他魏五郎,隻怕早已被方家人生吞活剝了!謝青楓騎在馬上,不徐不緩的往前走著,五郎另乘一騎,緊隨於後,這是晌午,日頭高掛中天,火毒毒的曬得人頭皮發炸。


    幹咽著唾沫,魏五郎心裏暗犯嘀咕,因為今天一大早,謝青楓就把他從床上喚醒,連口稀粥都沒來得及喝,便催著他匆匆上路,要去哪裏?去幹什麽?謝青楓一句未提,一途扯的淨是閑篇,有一搭沒一搭的,隻叫他抱著悶葫蘆瞎猜疑。走著走著,魏五郎發現情形不大對頭,怎的這條路越走越是眼熟?他突然一夾馬腹,搶上幾步,擺成與謝青楓雙騎並行的架勢,急猴猴的問:“喂,我說楓哥,咱們這是往哪裏去?”用手扇著風,謝青楓懶洋洋的道:“這條路,你不熟麽?”魏五郎忙道:“就是因為熟,我才問你呀!楓哥,這不是通往大椿口的兩條驛道之一名?“謝青楓笑道:“難得你有這等的好記性,不錯,我們證是要前去’大椿口‘。”怔了怔,魏五郎觫然道:“去’大椿口‘?楓哥,我不懂,我們去’大椿口‘幹啥?”在腦門上刮一指頭汗珠子彈了出去,謝青楓慢吞吞的道:“曹永年,不就住在’大椿口‘麽?”魏五郎更似墜入雲裏霧中,不但像墜入雲裏霧中,那股子驚慌不安也隨之而起,他結結巴巴的道:“是,曹家是住在’大椿口……但,但這和我們去大椿口,有什麽關係?”謝青楓閑閑的道:“才說你記性好,腦筋就轉不過彎來了。五郎,我們去’大椿口‘,當然是衝著曹家,要不,日曬風吹的算犯哪門子賤?”


    魏五郎眨巴著兩隻環眼,仍舊一片迷惘:“楓哥,我摘不明白,為什麽要去曹家?”謝青楓撫著鞍前”判官頭“,好整以暇的道:“那方逸,在玩過這場把戲之後,正是他表功的大好時機,包管會留在曹家,借詞兒保護曹永年,順便接近伊人討取歡心。我們先到曹家擒起他來,手頭上有了籌碼,再與方家談斤兩、論過節,斧底抽薪嘛,省得殺過來追過去叫人煩躁!芭吶奈何謇傻謀臣梗他又接著道:“我了解你不願去曹家的心態,你在那兒失過風6芄傷,提起來就會有憚忌箠g艿姆從γ這不怪你,凡是人,都有類似的傾向5這一次你不必掛慮,有我在,誰也動不丁你,如果可能,說不定還替你把顏麵掙回來!拔何謇沙僖傻牡潰骸胺愀紓你能肯定方逸現時仍在曹家?”謝青楓笑了笑,道:“方逸是年輕人,還是一個貪色圖財的年輕人,他有什麽想法,我非常清楚。你寬懷,五郎,這檔子事,和我的判斷定然八九不離十嚴魏五郎默然了,他絕對相信謝青楓的推測,連番遇著的這些事,人家有哪一件是沒斷準的?


    曹家大院的確極有氣派,恢宏寬敞、美侖美免,休說在”大椿口“這種半大不小的地方,就算擺在任何一個通都大邑,也稱得上是巨戶宅邱,便在夜晚看上去,依然有其財雄氣粗的格局,若楞是要挑剔點什麽,僅僅稍嫌倫俗了些而已。


    隱在暗處的謝青楓,這時以手肘輕碰了魏五郎一下,壓低嗓門道:“進去之後怎麽個走法,你都還記得吧甲魏五郎點頭道:“當然記得,楓哥,隻要你說明要去哪一處,我領著你走便是,錯不了。”謝青楓道:“方逸應該住在客房,你知不知道客房的位置甲魏五郎道:“曹家待客的所在,叫做“悅遠樓’,是一幢兩層樓房,廳外陳設相當精緻華美,姓方的極可能就住在‘悅遠樓’裏謝青楓笑道:“‘悅遠樓‘?倒挺像一家飯館的名字;夥計,我們進去吧!”潛人曹家大院,對他們兩人來說,幾乎不費什麽力氣!由魏五郎帶路,輕車熟路的就摸到了“悅遠樓”,果然不錯,這幢二層樓的建築,巧雅典秀,玲現有致,想建築之初,是經過一番心思的。現在樓下燈火全熄,樓上的一間房子裏尚透著光亮,但窗紙之後,卻末見人影掩映。


    側著身子靠在牆壁上,魏五郎憋著聲向二樓指點:“隻有那一處亮著燈,楓哥,你有沒有想到,要是姓方的萬一不在樓中,下一步又該怎麽走法?”謝青楓端詳著眼前的形勢,不以為意的道:“這麽晚了,他不在自己房裏歇息,莫不成還能摸到曹小風的床上去?曹永年雖是個生意人,這點規矩仍得講究。”魏五郎解釋著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楓哥,我是怕姓方的並沒有留在曹家。”謝青楓道:“也簡單,摸進樓裏一探便著。走!先從亮著燈的那間房子開始。“兩條身影拔起,中間沒有經過任何停頓就攀上了二樓亮燈的房間窗框之下;謝青楓不僅對魏五郎的輕功造詣深表讚賞,魏五郎的身法、姿勢、落著點,不傀都是一流,甚至連速度也頗夠水準,而那種輕靈巧活,尤其難得;幹他這一行,陪襯起來確然相得益彰。


    手指扣著窗框下的木嵌,謝青楓示意魏五郎,向房中窺探,魏五郎小心翼翼的接近窗fèng湊眼上去,隻一瞄就縮回頭來,光影暗淡中,臉上卻有持不住的驚喜:“姓方的果然就在房裏,楓哥,你又猜對了!靶磺嚳閾∩道:“看清楚啦?”魏五郎有些喘,他興奮的道:“沒錯,正是這王八羔子,他側躺在床上不知瞧著什麽鳥書,麵盤對看窗口,燈光照過去一明二白,就是他!”謝青楓輕輕的道:“很好,我進去拿人,你伏在這楞l蚪佑γ等我招呼你再現身!”魏五郎忙綻:“楓哥,姓方的隨身帶得有幾名武師矛你可要防著!”低應一聲,謝青楓身子斜翻,掩閉著的兩扇窗籶10聰濾ǎ隻一伸手就推窗而人,宛似一股淡淡清縫牭進房中。


    那張紫檀木雕花的床櫥上側臥著一個年輕人,這年輕人長得眉目端秀,一表人才,就是眼波流轉不定,略顯浮華之態。他驟覺房裏空氣起了迴蕩,目光瞥處,赫然發現了謝青楓這不速之客,於是眼波四轉,便更加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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