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山妹正跪在地上,抱住朱顏的一條腿,口中央求道:求你幫我做辯護吧!為了我的孩子,我得早早活著出去。求求你,看在我兩個可憐的孩子分上……


    再看朱顏。手裏正捧著她的盆景,在龍頭上用細細的水流滴灌。


    其實所謂的盆景,隻不過是一束大蒜苗。前幾天倉裏有幾個女嫌犯同時腹瀉,被懷疑吃了壞東西,看守就給每人發了兩頭大蒜,讓她們吃了預防。朱顏嫌吃了蒜嘴裏有味,寧願拉肚子也不願意吃,就把它擱在碗裏。不料那蒜頭沾了水,兩天就發出綠芽來。朱顏見了十分歡喜,幹脆用個小杯子把它養起來,每天精心澆水,曬太陽,無意中培植出一個盆景來。


    朱顏好像找到了寄託,有事沒事,就看著那叢小小的綠色發呆,煩悶的時候還要跟它說話。為了不讓同倉的嫌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朱顏跟蒜苗說的都是英語。


    對這點安鶯燕很看不慣,擠對朱顏說:這頭蒜又不是美國運來的,你跟它說洋話它也聽不懂呀!


    朱顏被她掃了興,橫眼瞅她一眼,頭髮一甩就走開了。安鶯燕討了沒趣,就衝著朱顏的背影做鬼臉,小聲威脅道:小心哪天本姑娘胃口好,把它揪來當小菜。


    幾經交手之後,朱顏已經很少接安鶯燕的話頭,這回卻毫不含糊地回擊道:你敢!


    打這兒起,安鶯燕不僅恨透了朱顏,連大蒜也一併恨了起來。因為她覺得自己在朱顏眼裏的分量,還不如一頭大蒜來得重。


    今天也是合當有事。安鶯燕跟彪哥一番調情得心應手,情緒高漲地回到倉裏,正碰上接見回來的陳山妹,跪地求朱顏幫忙辯護。這陳山妹剛被修麗領去見過孩子,心中悲喜交集無可言說,千言萬語全都在心中匯成一句話:為了我的孩子,我得早早活著出去。


    陳山妹回倉,第一件事就是找朱顏。雖說她知道朱顏不待見自己,她也從心底對這個冷漠的女孩生了芥蒂,可是等她見完了孩子,心心念念都是怎麽早些出去,跟孩子們團聚,也就顧不得麵子和自尊心,進門就抱住朱顏的腿,跪在地上求她幫忙。


    而朱顏呢,正在給她的盆景澆水,嘴裏還嘟嘟嚕嚕跟它說著洋話,不經意間被山妹抱住,嚇了一大跳。還沒等她弄清楚山妹的意圖,做出適當的反應,安鶯燕跟著就進來了。


    事情要多巧有多巧.安鶯燕一看這兩個人的架勢,不知前不知後,就認定朱顏又在欺侮陳山妹。上來二話不說,一把奪過朱顏手裏的小碗,啪地摔到地上,雙腳隻管朝那叢小蒜苗狠狠地踩去。這還不解恨,踩完了還要碾,碾完了還要搓,眨眼的工夫,朱顏的寶貝盆景,已經變成了一攤泥。


    朱顏這下子可不幹了,隻聽她撕裂喉嚨喊了聲:你這個女流氓!到底想幹嗎呀?就一頭撞到了安鶯燕的後背上。


    陳山妹看著不妙,爬起來去攔,已經晚了。安鶯燕本來病得身子輕飄飄地沒勁,又不曾想斯斯文文的朱顏會使這樣的猛力,往前一個趔趄,小肚子撞在洗手台的尖角上,當時就一聲慘叫,癱軟下去。立刻有一股鮮血從大腿根部湧出,在水泥地上流了一大攤。


    陳山妹慌了神,撲到鐵門的窗口上,大呼救命。


    女看守聽到聲音跑來查看,又急忙用手機招呼沈白塵,快找擔架來抬傷員。


    陳山妹抱住安鶯燕的頭,一個勁叫道:燕子,燕子,你可得挺住了,沈醫生馬上就來了……


    安鶯燕臉色青灰,眼睛微微張開,一副很嚇人的樣子。聽見陳山妹叫她,努力咧了咧嘴唇,想笑一下可是笑不出來:沒事的,生個孩子出的血肯定比這多得多,你不是還生了倆嗎?我這輩子沒有生孩子的命,該出血的時候還得出一點。


    陳山妹說不出話,抱住她隻顧哭。


    不一會兒,沈白塵帶著人和擔架跑來了,馬不停蹄把安鶯燕放到上邊,抬起來就走。


    女二倉大亂一陣,很快恢復了安靜。那是比平常更加安靜的一種安靜。


    陳山妹看著安鶯燕的空鋪,伸手把她的枕頭抓起來蒙在臉上,心裏萬分自責。要不是自己那麽去求朱顏,也不會引得安鶯燕發火,弄出這麽場禍來。再一想,兩個形同孤兒的孩子,雖說有修管教許諾供養他們,畢竟人家是警察自己是嫌犯,能不能兌現還不好說。就算他們運氣好,真的碰上了好警察,人家能替你養他們一輩子?


    陳山妹左思右想,悲從中來,淚水又一次開了閘,將安鶯燕的枕頭洇濕了半邊。


    就在陳山妹為自己,為孩子,為安鶯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之際,有一個人走過來,把臂膀搭在了她的肩上,摟住她輕輕撫摸著。


    陳山妹抬頭,淚眼婆娑地看去,吃驚地發現,摟著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朱顏。


    40


    朱顏鼓足了勇氣,才將臂膀搭在了陳山妹的肩上。這讓朱顏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精神原來並不如想像中那樣強大,也需要別人來扶助和支撐。而她伸手去求助的對象,卻是一個她曾經萬般輕視、厭煩和拒絕的農婦。這在她來說,多少有些不可思議。


    安鶯燕的意外受傷,使朱顏驚恐萬狀,同時也委屈萬分。


    一開始,她被安鶯燕的突然襲擊弄蒙了。看見無辜的小蒜苗在那個女人的腳下遭受瘋狂蹂躪,朱顏覺得她的尊嚴,也被踐踏得如泥委地。這是她根本不能忍受的。朱顏也說不清楚,自己怎麽會有那樣大的爆發力,而看上去霸氣十足的安鶯燕,又怎麽會輕得像紙人一樣,一碰就飄走了。平心而論,她絕對沒置安鶯燕於死地的故意,可是安鶯燕也的確是被她一撞,血流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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