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可憐兮兮的舉起兩隻肥嘟嘟的手,心疼的抱住胖成一坨的自己。


    榆丘早就習慣了。七百年,每次鳳火生氣了就一隻鳥飛到後山,委屈巴巴地生三天氣,再等著昊寅來哄他。


    榆丘忍不住想:這麽大隻老鳥了,還這麽幼稚!


    ☆、第十章


    第十章


    昊寅每五十年從八丘嶺回來,都會為榆丘慶祝“生辰”。


    其實也無所謂慶祝,昊寅懶,頂多就是花上一盞茶的功夫,給榆丘做一小蝶桃花糕。色澤金黃,小巧玲瓏,味道……不重要,反正也不是他自己吃。


    榆丘一吃七百年,從不作評價,每次卻都是一點兒不剩地全部吃完。


    不過今年多了個小阿白。


    阿白踮著腳,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榆丘麵前擺放著的小小的一碟桃花糕。榆丘猶豫再三,拿起一小塊,想了想,又掰下一半放回碟子裏,這才一臉慷慨的把剩下的一半遞給阿白。


    阿白開開心心地捧在手裏,一口塞了滿嘴。嚼吧了兩下,“呸——”地一聲全吐了。


    榆丘一掌糊在阿白光禿禿的腦袋上。五十年才有一次的桃花糕就被這麽浪費了,榆丘心疼地又揚起手臂向著阿白的屁股呼過去。


    阿白受到了味覺與肢體的雙重暴擊,放聲大哭。正瞅見昊寅過來,一個飛撲過去,趴在昊寅的懷裏用小胖手一抽一嗒地擠眼淚。


    榆丘:“師尊。”


    “阿白莫鬧。”昊寅把阿白放下,又轉向榆丘,道:“此番生辰,你可有所求?”


    “沒有。”


    “那你便隨我去一趟蓬萊。”


    “去蓬萊為何?”


    “畢方鳥該是長大了,你若有本事,便收了他。”


    渤海之東有五山,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昊寅此番要去的便是大地的東極——蓬萊。


    東海汪洋,洪波萬丈,卻在最深處有一片漆黑的水域,黑水萬年風平浪靜,曰冥海。蓬萊便在這冥海之中,高下周旋三萬裏,頂平九千裏,猶如一隻巨大的的海龜趴在海麵上。蓬萊一直為仙家聖地。山上金玉琉璃,珠樹華食皆不勝收。世人造訪蓬萊多為食之可長生不老的神芝仙草,而昊寅此番來訪卻是為了蓬萊山上世間罕有的珍禽異獸——畢方鳥。昊寅的鳳凰鳥也是來自此處。


    鳳火駕著一行人停在了東海岸的一塊礁石上,從蓬萊出來的神獸都不能再進入蓬萊,須要乘上青鳥才能越過洪波萬丈的東海。


    “天尊,我在這裏等你們回來。”


    “好。”昊寅一邊應著一邊遞過去一團肉:“阿白跟你一起留在這裏。”


    “不要。”鳳火立刻還了回去。


    “很快回來,你照顧好阿白。”說完拉了榆丘一躍跳上青鳥,騰空飛去。


    阿白張開嘴巴還來不及哭,鳳火當即噴出一口火:“你敢哭,今天我就吃烤肉!”


    不知道飛了多久,還是看不到那片黑色的圓形水域。


    昊寅懶懶地坐在青鳥背上,一個瞌睡不小心撞到了榆丘身上。榆丘一路上都陰沉著臉,身體坐得端端正正,明顯的不開心全都寫在寫在臉上。他這傻徒弟又是鬧什麽別扭了?昊寅摸了摸撞得還有點兒疼的腦袋,這會兒又覺得好笑起來,還真是塊木頭,渾身都硬邦邦的,太不可愛了。


    “木頭,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沒有。”


    “沒有就算了。”昊寅低笑著轉過頭去,問過了他不說,那就算了,省得麻煩。


    昊寅正要再次睡著,卻聽到榆丘悶悶的開口:“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昊寅醒了。頓了頓沒說話。最後轉過頭去,一臉認真卻嚴肅:“你說什麽?”


    “沒什麽。”


    “我最後問你一遍,木頭,你說什麽!”


    榆丘再傻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因為師尊生氣了,幾百年,他唯一一次看到師尊這種表情就在不久之前,師尊一掌劈斷了梧桐。


    昊寅直直地看著榆丘的眼睛。榆丘卻把眼睛垂了下來,他不敢看,也不敢說。


    “我不要你?好!好……好。我真是養了一個好徒弟!”昊寅在聽到剛才榆丘那句“不要他”的話的時候,幾乎能當場嘔出一口血來。他用仙靈之力護養了七百多年的木頭,他剜了多少心頭血隻為了換他一顆心的木頭,他放在心尖兒上的木頭,問他說是不是不要他!昊寅仰頭大笑,太可笑了!


    木頭啊木頭,你多幸運!沒有心的人果然不會痛也不會難過。


    昊寅笑了幾聲,覺得沒意思,轉過身去再不看榆丘。榆丘沒錯,昊寅明白,可就是心裏又悶又酸地不痛快。榆丘什麽也感受不到,什麽也懂不了,這才最叫昊寅生氣。可昊寅自己又明白多少呢?他看清楚了自己心裏生出的違背天地綱常的情愫,照樣落荒而逃,一個人躲到了八丘嶺。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沒有心的木頭?為什麽偏偏是自己的徒弟?


    昊寅生出一股無力的疲倦之意,轉過身來,看到榆丘滿目的慌亂和霎時間的驚喜,他其實根本沒資格生氣。昊寅抬手放在了榆丘的頭頂,低低的喊了一聲:“木頭……”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昊寅抬手放在了榆丘的頭頂,低低的喊了一聲:“木頭……”


    昊寅一直以為他的木頭該是吃醋了,他這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沒有情何來醋?獨自去了八丘嶺,帶回了阿白,還要為他去尋自己的座駕,榆丘大概是沒有了安全感而已。昊寅摸著榆丘的腦袋,認真的說:“木頭,你記住,師尊永遠都不會不要你。”


    榆丘突然一把抱住了昊寅。兩條堅硬的手臂箍得昊寅有點疼,卻也分明感受到了榆丘隱隱地發抖。


    榆丘一直沒有說話,隻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抱著,把頭埋在昊寅的肩窩裏,他已經好久沒用這種姿勢抱住昊寅了。榆丘很害怕,當昊寅轉過身去的時候,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仿佛一瞬間,所有一切都失去了,而這千百年來,他所有的一切不過隻有一個師尊。許久,榆丘才悶悶地開口:“我記住了…記住了。”


    昊寅微微嘆氣,一下一下地撫著榆丘的後背。他突然覺得,或許自己做錯了,為何非要為木頭種一顆心呢?他的木頭永遠是幹淨的,單純的,離不開他也不會離開他,其實也挺好。他變得越來越執著於想讓木頭有心有情,早就不是最初的為了好玩兒,覺得有趣。昊寅知道卻不肯承認,他想讓榆丘有心!他想讓木頭有情!


    “木頭,鬆開。”昊寅輕輕掙了掙。


    榆丘這才鬆開了雙臂,抬起頭,發現周圍的景致都不一樣了。青鳥一聲嘶鳴,遠遠可以看到海水的顏色由淺入深,在中心處聚成一團濃重的黑色。這大概就是冥海了吧。榆丘向著冥海的方向喊了一聲:“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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