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鳳兒聞言轉身看向秦老爺,秦老爺也怔然地注視著她,然後他略顯無奈地笑了笑,搖頭輕聲道:“沒有什麽,願你們一路順利。”


    他本想說,自己從此將吃齋念佛,日夜誦經以贖罪過,然而想一想,講這些全無意義,自己終究是對不住她,這份虧欠是償還不清的。


    隻能祈禱她來世投生好人家,不要再受世間無謂的苦楚了。


    秦家宅院的大門被重新關上,像是把所有往事都留在了過去,杜鳳兒跟隨那隻紙鶴堅定前行,她很清楚,紙鶴最終停留的地方,有愛人楚河在等著自己。


    三人一鬼連夜趕路,畢竟黎明到來,杜鳳兒便無法在陽光下多作停留,最後為了節省時間,雪色直接變身帶上黎雲笙和祁陌,又讓黎雲笙把杜鳳兒的靈魂暫時收進紅葉手釧中,寬大雙翼撕裂夜幕,就此呼嘯著破風而去。


    “笙笙啊。”她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你說實話,這次找人有多少把握?”


    黎雲笙嘆了口氣:“不足三成吧。”


    “這大概還是保守估計。”祁陌道,“如果楚河已經去了太遙遠的地方,憑藉紙鶴尋人的力量,難於登天——到時候,難道我們要一直把杜鳳兒帶在身邊?”


    “走一步算一步吧,萬一運氣好呢?”


    像是為了印證黎雲笙的這句話,約莫兩個時辰之後,紙鶴突然在一座荒山處放慢了速度,且開始不住於山頂盤旋,停滯不前。雪色見狀連忙落地察看,很是好奇。


    “笙笙,你法術出差錯了?”


    “應該不會,沒道理的。”黎雲笙疑惑地環顧四周,“莫非這座荒山有什麽玄機?看起來並不像會有人經過的樣子啊。”


    祁陌沉默片刻,他沉聲開口:“不對,你看。”


    紙鶴周身忽而亮起微弱銀光,隨即向崖底俯衝而下,很快便消失在一片雲霧繚繞間。雪色頗覺蹊蹺,幹脆帶著兩人前去一探究竟,結果就在那裏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崖頂陰暗泥濘,錯落的碎石間伏著一具屍體,大約死去很久,血肉都已被風化,隻餘裹著破爛衣衫的森森白骨,一雙黑漆漆的眼洞對著天空的方向,在月光照映下,顯出幾分死不瞑目的絕望感。


    而紙鶴就安靜停在白骨身上,不久後重新化為灰燼,飄散不見了。


    尋人的過程並沒有想像中那麽漫長,可惜留下的卻隻有楚河的遺骸,這大約是造化使然了。


    黎雲笙遲疑良久,最終還是選擇把杜鳳兒從紅葉手釧中放出來,讓她親自辨認屍體。


    “找是找到了,然而……我很抱歉。”


    杜鳳兒愣怔著站在原地,神情還有些難以置信的恍惚感,她顫抖地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抬手撫上那具白骨,一寸一寸細緻無比。


    白骨的腕間還戴著一串玉珠子,紅線不知何故斷裂,珠子隻剩下了三顆,但哪怕隻有這三顆,也足以證明死者身份了。


    那曾是她的貼身之物,後來當作定情信物贈予了他,他一直戴著,從未取下。


    “是他。”淚水應聲而落,她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抑製不住地哽咽起來,“他死了,楚河死了,為什麽?”


    為什麽她等了那麽久的愛人,原來竟已在這等荒僻之地,孤獨地失了性命,甚至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祁陌那雙溫柔的眼睛,似乎永遠都含著悲憫之情,可當他開口的時候,卻總是顯得沉靜冷漠,正符合他旁觀者的角色。


    “你想知道楚河為了什麽而死?”


    杜鳳兒悽苦地點點頭:“我想知道。”


    “那雲笙,就帶她回到過去看一看,也算了了這樁心願。”


    黎雲笙同意了,盡管他覺得事實真相不一定是杜鳳兒能夠接受的,但總該尊重她的意願,更何況她有權利知曉曾經楚河所經歷過的一切,那畢竟是楚河在這世上存留的最後的痕跡,也該成為她的記憶。


    “好。”


    紅蓮手釧的光芒將杜鳳兒完全籠罩在內,令她和他們一起消失在原地,穿越到了楚河出事的當天夜裏。


    她再一次站在了懸崖邊,經那棵古樹遮掩身形,親眼目睹了背負行李匆匆趕路的楚河,被一群兇惡的強盜攔住了去路。


    那群強盜要他交出所有的錢財,便可放他一條生路,誰知被他果斷拒絕了。


    他說:“這是我給心上人贖身的錢,我能再攢三年,她卻未必等得起三年了。”


    強盜頭子自然懶得聽他說些什麽,也不在乎他有何苦衷,幹這一行手上沾的血太多了,殺人謀財輕而易舉,連眼都不會眨一下。


    長刀下一刻就深深刺入楚河腹部,拔。出後又紮在了他的心口,鮮血瞬間染透了粗布的衣衫。楚河無力倒地,仍試圖用僅存的一點力氣抓住包裹——那裏麵裝的,是他和鳳兒的希望,是他三年前對她的承諾,怎麽能放手呢?


    強盜們硬生生折斷了他的手指,搶走了他視作生命的包裹,強盜頭子掃了眼他腕間的玉珠子,嘟囔一句“不值錢”,轉頭示意嘍囉們將他推下懸崖,免得屍體橫在這裏招惹麻煩。


    杜鳳兒藏於樹後,被黎雲笙用符紙定住身形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楚河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從這個角度她能清晰辨認出,在彌留之際,楚河的雙唇緩緩翕動著,分明是在喚著“鳳兒”。


    是的,他從未忘記她,他至死都念著她。


    熟悉的身影墜入懸崖,衣襟上未幹的血,成為了她眼底最艷烈的一抹顏色,她小聲嗚咽著,終是淚流滿麵。


    第66章 至死不渝


    我以前認為,人類的壽命本就短暫,過分深刻的感情更是負累。而有時候看著他們在亦悲亦喜的夢境中不願醒來,焚心泣血,生死相隨,卻又難免覺得欽佩。大約是我從未體會過愛一個人的悲傷吧,才會錯把寂寞當成參透。所以身為翼靈,其實也沒什麽值得驕傲的——《雪色日記》


    直至從過去回到現實,杜鳳兒站在崖底,仍舊流淚不止。楚河臨死前墜崖的畫麵,一遍又一遍在她眼前重現,她突然意識到,這或許就是難以更改的命運,他與她在塵世間都太過渺小了,沒有足夠的力量守護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隻能任其走向最絕望的結局。


    可縱使如此,他卻願以生命守護,她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兩位恩人。”她麵對著黎雲笙和祁陌,溫婉恭謹行了一禮,“如今鳳兒心願已了,就算要下地獄承受萬般苦楚,也無甚遺憾了。”


    “無非是殺孫老闆一人,並不足以令你入地獄受苦,放心吧。”黎雲笙道,“不過在輪迴之前,你是不是還有事情沒完成?”


    杜鳳兒略一怔忡:“不知恩人所指為何?”


    黎雲笙沒回答,隻是若有所思地轉向了祁陌:“我看這崖底有些不尋常,似屬聚陰地形,那麽……”


    祁陌微笑接口:“那麽就有可能困住遊魂,你的意思是,楚河的靈魂應該還在附近,沒有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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