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雲笙叼著煙,蹲在地上用血畫符紙,不同以往的基礎符紙或是高級符紙,這次的符咒他畫得很奇特,是以前從來沒畫過的。


    雪色在旁觀察良久,突然笑道:“是幻象符?這種變戲法似的符紙,我本以為現在都沒人會了呢。”


    “是我師父教的,畢竟我師父什麽都會。”黎雲笙低聲道,“其實當年師哥畫得比我好,他畫出的幻象符,用來辦一場焰火表演都夠了。”


    “……”這話不好接,容易勾起對方傷心事,雪色嚴肅思考半晌,決定暫時保持沉默,隻是暗地裏偷瞥了祁陌一眼。


    祁陌便好似沒聽見這句話,波瀾不驚地開口:“你準備用幻象符把外麵那群人嚇走?”


    黎雲笙點頭:“要不我能怎麽辦?他們就在那裏堵著,我們總不能在這廟裏睡一夜吧?”


    “可惜剛才那厲鬼逃掉了,不然倒是能代替你這張幻象符的作用。”


    “得了吧,我還嫌他噁心呢,你是沒看見那青麵獠牙的。”


    “我看見了。”祁陌和風霽月地回答,“要不是為了接住你,我可能此刻都已經解決他了。”


    黎雲笙頓時白他一眼:“那你得怪雪色,是她非得把我扔過來的。”


    雪色輕哼:“小沒良心的,我難道不是在幫你嗎?”


    在這胡扯的當口,符紙已經畫好了,黎雲笙將符紙湊近香菸明滅的火光,眼看著它燃到一半,復而將其甩向高空。


    光芒遇風大盛,在夜幕中幻化出一張白髮紅瞳的猙獰鬼臉,幾乎布滿了遊龍鎮頭頂的半邊天空,不多時,廟外便傳來一陣哭爹喊娘的叫嚷聲,緊接著是越來越遠的雜亂腳步聲,可見這招效果極好,不戰而屈人之兵。


    “他們沒準以為鬧鬼了,咱倆也死在這廟裏了吧?”


    祁陌含笑道:“很有可能。”


    “為了避免引起二次騷動,我看咱還是不要堂而皇之走出廟了。”


    “那你說怎麽出去。”


    兩人對視一眼,而後同時將目光轉向正用翅膀撓頭的雪色。


    雪色:“……行了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叼著笙笙,祁小哥你拽著我爪子吧,我用這一把老骨頭帶你倆飛出去。”


    於是下一刻,就見某隻巴掌大的白鳥,拖著倆大活人,鬼鬼祟祟遁入了深沉夜空。


    兩人輕車熟路回到柳如煙家的時候,見柳如煙正在忙著給倆孩子熬粥,後者聽到動靜轉身,登時就被嚇了一跳,滿臉驚訝。


    “你們回來了?”


    “……不回來我們也沒地方去啊,順便確認一下,孩子們都安全到家了。”


    她神色很快便恢復如常,抬手將鬢邊一綹亂發抿至耳後,溫婉地笑著:“孩子們都和我講了,是你們及時出手相救,以及鎮長他……”


    祁陌溫聲接口:“沒錯,他死了。”


    “你們可曉得是誰殺的?”


    “很遺憾,現在遊龍鎮的鎮民們,都覺得是我倆殺的。”


    “……”


    黎雲笙嘆氣:“所以我們必須把這事兒查個水落石出,尤其是要把那暗中作祟的厲鬼抓出來,否則不僅這鎮子上再無安寧,就連我倆也別想輕易離開了。”


    柳如煙沉默許久,最終隻是笑了一笑,沒再多說什麽,她柔和地問:“還餓麽?要不要再給你們做點夜宵?”


    “不了,已經很晚,實在太打擾了。”


    她微微彎起秀致眉眼:“怎麽會呢?你們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何來麻煩一說?”


    祁陌道:“的確不需要了,如果柳夫人真想幫我們,就請認真回答我們幾個小問題。”


    “二位但講無妨。”


    他略一斟酌言辭,語氣和善地問她:“柳夫人可知,遊龍廟裏那九座龍子雕像的由來?”


    柳如煙似有些意外於他問這種事,她一本正經回憶著:“那是當初鎮長上任時,請了鎮上最有名的九戶工匠,共同鑄造的。”


    黎雲笙蹙眉接口:“那麽是哪一戶工匠負責了五子狻猊的雕像?”


    “我記得,是……西街趙家。”


    “趙家?”


    柳如煙無聲無息轉開了視線,她望向窗外月色,忽而嘆息一聲:“不過趙家家主趙孟安,早在前些日子就已經死了——聽說是在去遊龍廟祭拜過之後,死在了歸家的路上。”


    祁陌神情漸冷,他側頭看了黎雲笙一眼,繼續追問著:“遊龍鎮這段時間究竟死了多少人?”


    “加上今晚的鎮長,一共五位,除了剛才提到的趙孟安,還有劉慕白、李石黔和孫海洲。”


    黎雲笙驀然福至心靈,他幾乎想也未想就脫口而出:“恐怕另外三人,也都參與了龍子雕像的鑄造吧?”


    “確實如此。”柳如煙說,“所以鎮上居民都覺得,是那座廟出了差錯,有邪祟混入,惹得神明發怒了。”


    “愚蠢至極,萬事有因亦有果,若非執念難平,怎會無緣無故遭此禍事?”


    她哀婉地搖了搖頭:“恕我直言,二位不是本鎮人,原本不必趟此渾水,若一味追查下去,或許還會惹禍上身的。”


    “要是不曾見過,也就罷了。”黎雲笙痞氣揚眉,“可現在見也見了,渾水也趟了,若沒個水落石出的結果,我還真說服不了自己——你的意思呢?”


    最後這一句,自然是在問旁邊的祁陌。


    祁陌輕笑,直接扯了他的胳膊朝後院走去:“先睡覺,明天就去趙家。”


    雪色自始至終都很安靜地待在黎雲笙肩膀上,在路過柳如煙母子休息的那間房時,見房門是虛掩的,她發現兩人停下腳步,便也好奇地湊了過去。


    正對門口的牆壁上,掛著一幅人物畫,畫上一男一女,那穿素色旗袍的年輕女人,赫然便是柳如煙。


    而那個男人……


    柳如煙的小女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們身後,她歪著腦袋打量半晌,目光恰好落在那副畫上,於是嬌聲笑起來。


    “好看嗎?是爹爹畫的呢!”


    第24章 趙家


    柳如煙給兩人收拾出來的住處,說是客房,其實空間很窄,那張床也比普通的單人床寬不了多少,所以黎雲笙和祁陌睡在一起,說不擠是不現實的。


    陽光暖意融融透過窗欞,早起的雪色正站在窗台前活動筋骨,然後她轉過頭去,中氣十足喊了一嗓子:“起床了——”


    黎雲笙從朦朧的睡夢中被驚醒,他下意識朝旁側翻身,結果重心不穩險些跌下床去,關鍵時刻,身後的祁陌連眼睛都沒有睜開,直接伸手把他扯了回來。


    祁陌心髒跳動的聲音,強烈撞擊著黎雲笙的耳膜,他瞬間清醒過來,忙不迭掀被起身:“你幹嘛?”


    “隻是為防止你臉著地摔下去罷了。”祁陌緩緩睜眼,眸光清亮地瞧著他,“你不說謝謝我可以理解,不過責問我就不合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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