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茫然的看著麵前的兩個人,他忽然覺得不值,為那些在前線拚死的哨兵,保護的是這樣一群人。


    “那,您多休息,我們還要去看其他病人。”醫生看江流臉色不好,便匆忙的站起來準備離開,旁邊的小護士忽然再次插嘴說:“是的,我們還要去哨兵的病房,有一個和你一起送來的哨兵,胸口中了一槍,應該也是黑金的。”


    胸口中槍的哨兵,江流一愣,難道……


    “他的頭髮,是栗色的,有點長的?”江流問。


    “是的,來的時候,在後麵紮起來的。你本來可以問問他的,不過他陷入感官神遊了,昏迷兩個多禮拜,快不行了。”


    “快走了!”醫生怒而打斷小護士的喋喋不休,一邊道歉一邊推著護士離開病房。


    等他們走出門去,江流依然呆坐在床上,他沒有想到,那個為自己而自剎的哨兵,也住在這家醫院,激動的心情在體內慢慢的浮起,他也在這裏!


    第8章 丁詩揚


    半夜,江流悄悄下床,離開病房。


    走廊裏空無一人,護士台裏,值班的小護士趴在桌上打著瞌睡,江流繞過她,走進電梯。


    江流沒有再向護士詢問這位黑金哨兵的情況,他知道這些過度保護的醫生和護士不會讓自己去見他,下午的時候,江流小心的拓展了自己的精神領域,在醫院的北麵探測到一片濃厚的哨兵信息素,應該是那裏了。


    江流發現,嚮導的能力,能清楚的感知領域內哨兵或嚮導,乃至普通人的數量和距離,所以,他躲過巡夜的醫生和門衛,進入北麵的大樓,接著路燈隱約看得到大樓上掛著幾個大字,哨兵住院樓,以及門口醒目的警告牌:“危險,普通人未經許可不得進入,嚮導一概不得入內。”江流默默加厚了自己的精神屏障,走進大樓。


    濃厚的哨兵信息素襲來,相伴而來的還有潮水一般的情緒壓力,不時有痛苦的吼叫從病房裏傳來,江流知道受傷中的哨兵有多痛苦,他克製著衝過撫慰他們的衝動,小心的放出精神觸絲,尋找那個來自黑金的哨兵。


    每個哨兵的精神觸感都不一樣,江流的身體已經先於理智記住了他們,漸漸的,精神觸絲向一個方向聚攏,江流找到了那個柔順的觸感,他停在一間病房的門前,門上貼著標籤:丁詩揚,哨兵,深度感官神遊。


    這樣的名字,太不適合戰場上的廝殺,江流這樣想著,小心的推開病房門。


    一隻銀灰色的大狗從地上跳起來,看了江流兩眼,沒有吠叫,走過來蹭蹭他的腿,江流知道,這是哨兵的精神體。


    病床上,躺著沉睡的哨兵,戴著呼吸設備和各種儀器,褐色的頭髮散落在枕頭上,那雙柔和的眼睛緊緊閉著。


    江流走過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很難忘掉這個哨兵,他記得這個哨兵看自己的眼神,聽到自己結合邀請後,是多麽狂喜,而自己利用了他,如今哨兵倒在這裏,基本上也是自己的責任。


    大狗走過來,溫順的臥倒在江流腳邊,這就是哨兵和嚮導的關係,不論嚮導做出什麽事,也無法改變哨兵對嚮導的依賴。


    江流握住哨兵放在被子上的手,閉上眼睛,緩緩的進入哨兵的精神領域。


    江流曾經聽李玄說過,陷入深度感官神遊的哨兵,就像滑入黑色的意識深淵,再也無法走出,隻能在昏睡中等待死亡。


    那麽,自己能不能找到他,帶他出來?江流閉上眼,進入了哨兵令人心痛的精神領域。上一次來這裏,他看到的那座莊嚴的古堡,如今,已經分解成無數磚石,懸浮在黑暗中,形成巨大而雜亂的一團混沌,江流推開擋在麵前的一塊巨石,它在空中緩緩滑向另一端,與另一塊巨石相撞,化成一團碎屑。


    江流咬咬牙,飄向古堡殘骸的深處。


    黑色的風呼嘯著吹過來,尖銳的聲音、刺眼的光、強烈的痛感……過度的五感混雜纏繞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黑暗的核心領域,像黑色的漩渦一樣旋轉著。


    江流猶豫了一下,裹緊了自己的精神觸絲,小心翼翼的進入。


    強烈的感官從四麵八方襲來,像刀子一樣割著江流的意識,但是,不想放棄,江流掙紮著,一點點向風暴的中心靠攏。風暴越來越猛烈,江流隨時會被感官風暴撕碎,消散在黑暗中。


    如果自己迷失在這裏會怎樣?第二天,護士會在病房裏發現兩個昏迷不醒的人嗎?江流微微的自嘲著,那麽,自己再也不會醒來,再也見不到那個人,那個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江流的腦海裏,他愣了一下,停在原地。


    一隻手從身後拉住江流的衣服,江流驚訝的回頭,看到一個白髮白衣的小女孩,是他的精神體。


    “你是,讓我不要去嗎?”江流看著麵無表情的小女孩問。


    女孩點點頭。


    “但是,我不能扔下他不管,這是我犯下的錯。”


    女孩聽著,無動於衷,臉上顯出一種複雜的表情。


    四周的風暴更加強烈,江流幾乎無法固定自己的身體,他本能的知道,這個哨兵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相信我好嗎?我能帶他出來,幫幫我。”江流對著女孩喊出來,“我能做到的,相信我。”


    女孩的嘴角堅毅的抿了起來,片刻,女孩伸出手,把江流向前一推。


    去吧,殘忍的人。女孩的唇形讀出這樣一句話,還在莫名的江流一個翻滾,跌向混沌的最深處。


    接著,撕心裂肺的幾秒鍾,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到最大,巨大的聲音、混亂的強光還有全身的痛感,幾乎讓江流瘋狂,他失神的大喊出聲,聲音也消散在混亂裏,就在他覺得自己要死了的那一刻,一瞬間,四周都寧靜下來,江流感到四周停止了旋轉,自己漂浮在一個黑暗,平靜的空間裏。


    這是哪兒?江流疑惑的抬起頭,他看到四周,剛才那些意識的碎片,反射著微弱的光,像宇宙中的群星一般,在遙遠的地方,緩緩的旋轉,自己像是處在宇宙的中心,這裏隻有不變的黑暗和寧靜。


    此時的江流還不知道,這裏是哨兵和嚮導精神領域的最深處,不可觸碰的“井”。


    “丁詩揚。”江流輕輕呼喚著哨兵的名字,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裏,聽來分外的空冷。


    不遠處,隨著聲音,什麽東西像呼吸一樣閃滅一絲微光,江流轉身向那個方向跑去。


    “丁詩揚?”江流在微光前停下,他看到了那個哨兵,準確的說,是哨兵的殘像。


    在一片片記憶的殘片當中,哨兵的身體漂浮在黑暗中,模糊透明,隨著呼吸,如螢火一般緩緩地明暗,微弱的光讓人覺得,每一次呼吸間,都可能熄滅,不再亮起。


    “丁詩揚?”江流呼喚著,小心翼翼的接近這片脆弱的領域,一片記憶碎片擦過他的臉頰,哨兵的記憶融入他的大腦,滿是陽光的午後,占滿一麵牆壁的書架散發著陳舊的書香,大提琴在母親手中的琴弦下緩緩歌唱,少年坐在窗台上,伴著琴聲緩緩的睡去。這幾塊脆弱的碎片,是這個哨兵,最寶貴的記憶,陪伴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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