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小店麵,裏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嗑藥磕嗨了的人,臉上滿是迷醉的神情,整個人好像躺在雲端蕩漾一般。


    店裏的裝飾讓萊德爾看著很不舒服,都是一些看起來很詭異風格的東西,比如骷髏,蝙蝠,黑色的巨大爬蟲,陷入戰局的蠍子和蜈蚣,蓋著白布的人形物體等等,更不提地麵上還畫著詭異的魔法陣,書架上放著一些標題寫著黑暗負能量的書籍。


    整個房子內部看起來像個巫婆的小窩。


    萊德爾讓納威繼續帶他深入屋子裏,納威沒轍,隻能帶著萊德爾進了裏屋。


    裏屋看起來簡單多了,裝飾也不如外邊那麽難看,反而是很溫暖舒適的,牆壁是米色的,一張給客人躺著的診療床看起來很幹淨,白布單上纖塵不染,牆上掛著一些紋身照片,有人體各種部位的紋身效果展示。


    床上已經坐著一個男人,他身上的紋身幾乎占了表皮露出部分的百分之五、六十。男人一見納威回來,一邊抱怨著一邊躺下。


    “抱歉,森度先生,我得先接待我的朋友。”納威一邊說一邊將頭髮紮起,露出臉上那隻猙獰可怖又噁心的紋身蜘蛛。


    萊德爾讓納威去照顧他的客人,讓自己在屋裏轉轉就好。


    萊德爾見納威坐下,拿起紋身筆,才在屋裏四處看。他很快發現了一個上了鎖的可疑櫃子。


    “可以打開嗎?”萊德爾指了指櫃子問正在工作的納威。


    “……”納威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才說:“鑰匙在我身上,給你。”


    萊德爾接過那串鑰匙,打開了桌子的抽屜,隻見裏邊是個玻璃罩,罩子裏放著三根針管,每根針管裏都裝著黑紅色的東西,就像是靜脈裏的血。萊德爾伸手去拿,卻被納威一聲“別碰”喝止了手上的動作。


    “是紋身的彩墨,最貴的。”納威解釋著,卻頭也不抬。


    萊德爾坐在一旁,安靜等納威工作完,等他把客人送出去,才拉著他對他說:“不管你多恨這個社會,聽我說,千萬不要迷失自己。”


    “你難道知道這針管裏裝著什麽嗎?”納威問。他承認,他心裏仍舊對眼前的男人充滿了崇敬與愛慕。他隱隱知道,男人知曉他的秘密。


    “是導致那些人皮膚潰爛的東西。”萊德爾雖然不是很確定,但他故意用確定的口吻說這樣的話,就是為了逼納威坦白實情。


    納威中了萊德爾的圈套,他點點頭,無奈地說:“是的,被你發現了,萊特……”


    萊德爾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納威的長髮,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在你眼裏,這才是壞人應得的下場嗎?那麽你又會有怎麽樣的結局?”萊德爾這番話似是關心。


    納威輕輕用手覆蓋住萊德爾寬大的手掌,閉上眼,將臉埋在他的手掌裏。


    “我有罪,以後,我可能也會成為一個皮膚潰爛,沒有靈魂的人……但我不後悔,萊特,你看看那個撞了人之後對人敲詐勒索的垃圾,看看他的下場,是不是……很快樂呢?”納威說著,吸了吸鼻子,說:“用那樣的力量可以把沒法被送進監獄的傢夥折磨得痛苦不堪,這是多令人痛快的事情,不是嗎?”納威搖搖頭,睜眼看著萊德爾:“他們不會死,除非是自己受不了才會走向死亡。但他們除了感受疼痛,也再沒有別的可以做的事情了。”


    萊德爾承認這是很惡毒的報複方式,但他心裏卻鬆了口氣。並不會死人,隻是讓他們接受折磨而已。


    他想起了那些得了“生死病”的老人,或許他們並非如查菱所說的,是因為封氏血脈留存而接受折磨,而是因為那些人是年洲寰從外頭帶來的罪犯,才會被那樣折磨吧?真相已經無法從當事人嘴裏聽到了,當時整個封村的人幾乎都變成了人傀,萊德爾他們對村子進行了清掃,大人小孩,全都沒放過。


    提出對村子進行大清掃的,正是化名為司天成的攀,攀傀的分裂之一。他的理由是:這些人傀是自衍人傀,被誰掌握著他並不清楚。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已經死於瘟疫,後來進村的人也都老去死去,所以讓他們徹底失活不是一件壞事。萊德爾想起這些事,有些疑惑自己當時為什麽會選擇相信攀?可能是因為他當時還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的原因吧。


    做都做了,沒必要回去翻舊帳。萊德爾收回自己的手,看著眼前的男人。


    無疑,納威已經變成人傀,成為了攀傀的手下之一,受製於攀傀的意誌。萊德爾自己呢?恐怕也是一樣,被攀種下源生種的時候他也早就想到,自己某一天可能會成為攀傀的傀儡,但他那時候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他是這麽認為的。


    “這個世界的主導權恐怕早就不在我們人類身上,納威,我或許和你是一樣的東西,但不是一個來源。我們是變生人傀。對了,你聽不懂那個國家的語言,或許我有時間慢慢教你。納威,我隻希望你不要被人利用了。”萊德爾看著納威的雙眼,他從納威眼中看到了迷茫,同時也感受到納威對他真誠的信任。


    可他卻曾想殺死這個男人……萊德爾心裏湧起一陣愧疚,他無法緩解這種愧疚,隻能張開懷抱,擁住了眼前的男人。


    “如果你受了委屈,我寧可你不去工作,也不願意看到你回歸黑暗。”


    納威聽到了萊德爾的真心話,他抱住萊德爾,將頭埋進他的肩膀,低聲哭泣起來。


    萊德爾安靜等待納威哭完,看著他擦擦眼淚,認真回到工作崗位,心想他可能確實熱愛這一行當,看他認真在人身上繪畫的時候,想起臣是偵說過的話:“職業不分貴賤,隻分該做與不該”。給人紋身是合法的,萊德爾並沒有資格阻止納威做他喜歡做的行業。他隻是擔心納威在接觸這份職業的時候會和那些壞人打交道。


    這是萊德爾第一次認真觀察納威,以往他隻從納威身上看到慵懶和平和,如今不知為何,看著卻比平時還多了一份善良。他知道納威心善,納威會把一些堅果分給故意過來蹭飯的鬆鼠,會留意街上的流浪動物並且給它們送去一些食物或者做個溫暖的窩棚。最能證明納威善良的,還是他為了兩個孩子做出的事情。他們沒找到孩子們的親生父母,可能兩個孩子是被故意遺棄或者販賣的,這在貧民窟很常見。當時的納威,自己還是個未成年人,而且剛從強製戒毒所出來不久,沒有工作,甚至連一個遮風擋雨個人天地都沒有。


    納威抱著兩個孩子逃跑,一路跑到警-察局求助,但他遇到了讓他寒心的事。警-察們戲謔的笑臉和無情拒絕為孩子們尋找親生父母的行為讓他覺得,祖國不值得留戀。


    萊德爾抱著手臂看著納威,納威麵對客人時候的認真讓他想起了在小巷子裏兩人的初遇。


    萊德爾跟蹤一個小偷走進巷子,見小偷把錢交給一個叼著煙的刀疤臉男人,畢恭畢敬的樣子令他感覺噁心。被男人的手下圍住的是一個看起來很消瘦的少年,少年死死護著懷中的兩個孩子,搖頭拒絕男人的要求。男人的手下去拉他,卻被他掙脫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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