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信,收拾東西。”


    “什麽?”


    連城璧沒有再說話,他看著那輛漸漸遠去的馬車,心裏忽然做出一個從出生到現在最出格的決定:去闖蕩江湖,不用連城璧這個名字!


    他倒要看一看,沒有連家堡的庇佑,他到底能走多久。下一次,他再也不需要她出手相救。他,要做一個讓她敬佩愛慕的男人。


    蕭十一郎+小李飛刀13


    煙雨江南,嘉興煙雨樓。


    “豔兒,我好像看到連兄了。”朱白水皺著眉頭,有些疑惑又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哦?”楊豔唇角微翹,目光往樓下看去,還真是,隻是她又直覺哪裏有些不對。首先,賈信不在不說,他竟然一個隨從都不帶;另外,一向講究的連家堡少主,竟然隻穿了一身白色長衫,那些個玉冠配飾,一樣都未配帶。這樣看去,他倒是像個闖蕩武林的毛頭少年,而非武林世家的尊貴公子哥。


    “連公子怎麽會一個人出來?”杏兒問出了疑惑。


    楊豔並未接話。過了一會,酒樓的樓梯口出現一個人。他一出現,就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而他好像絲毫沒有感覺到眾人的目光一般,穩穩地朝窗口坐著的楊豔和朱白水走去。


    “姑姑,朱兄。”連城璧一拱手,又對身後跟上來的小二道:“還有雅間嗎?”


    酒樓雅間裏。


    “所以,你就是江湖上近日聲名鵲起的無名劍客?”楊豔放下手中酒盞,眼裏是真的驚訝。連城璧這樣的人也會做這樣的事?撇去連家堡少主的名頭,以無名之輩的身份從頭開始。


    江湖傳聞從關外來了一個不知名的少年,劍術超群,隻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容,隻因為他每次與對手對戰之時都帶著麵具。而在打敗對手後,他會在原地留下一枚銀鏢。


    對上她晶亮的眸子,連城璧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是。”


    朱白水忍不住拍掌,他誠心誠意地讚歎:“不愧是連兄,這份魄力,白水自愧不如。”


    連城璧對著他露出微笑:“朱兄謬讚了。朱兄那份笑看紅塵的胸懷,小弟才是拍馬莫及。”


    他又轉頭看向楊豔:“姑姑,既然遇到了,可否讓侄兒與你們一道?”這三個月,他其實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從姑蘇南下至閩南,又從閩南北上至嘉興。他始終不敢露麵,隻遠遠地跟著,因為還不是露麵的時候,他不想還是做她眼裏那個‘連城璧’,他不想再被她當做孩子。


    直到今天,在他一人戰勝了江南三十六幫的幫主之後,他終於有足夠的勇氣和資格走到她麵前。


    他應該感謝她的。若不是因為她,他不會一個人獨闖江湖,若不是因為她,他不會經曆這些。沒有隨從丫鬟,沒有錦衣玉食,沒有連家的光輝也沒有連家的負累,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他隻是他,一柄劍,一張麵具,一條嶄新的人生之路。


    他的劍術一直都在精進,在他以為自己已經站到一流劍術頂端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還有那麽多不足和缺陷。劍之道,無窮無盡,永無止境,他的心靈,已經不再是局限於連家堡創造的那個世界。


    他不停地挑戰著,他發現那些他曾經以為不配做他對手的人,他們身上也有可學之處。也許是過去的他自視甚高,也許是他一葉障目,當他放下了武林六君子的名號,當他不再執著於連家堡的榮譽,他發現自己可以很快樂,很快樂地做他自己。


    最開始的時候,他的對手們在麵對他的挑戰之時,幾乎都露出鄙夷而蔑視的神情,曾經的連城璧,何曾見過這樣的目光,向他挑戰的對手,無一不是嚴肅而緊張的,因為他們知道,那是連家堡的繼承人。


    而現在,他們不會相信這個連麵也不敢露的無名小子會有那麽精湛的劍術,他們以為自己必勝無疑。連城璧享受地看著他們戰敗後不敢置信的目光,那是對他一個人的崇敬和畏懼。而現在,再說起無名劍客,武林中人開始露出肅然甚至恐懼的神情,他享受這種感覺。


    “自然是可以的。”楊豔為他倒了一杯酒:“隻是我和白水已經走了三個月了,想要在嘉興歇一歇腳,你可介意?”


    連城璧當然是不介意的。“正好我也想休息一段時間,怕是得叨擾了。”


    朱白水微笑著:“連兄實在是來得巧。”


    不知為何,連城璧覺得他這話裏有話,可是再看過去,又見他一派溫然,並無任何不對。


    十月的嘉興府正是豐收的時候,這個有名的魚米之鄉、絲綢之府,到處飄溢著瓜果稻香,街上是各色叫賣的小販,擦肩而過的女子溫婉秀麗,見到如此英俊的四個男子無不羞紅著臉,偶有膽大的,偷偷地抬頭看一眼,見被人瞧見了,立馬低頭快步走開,那粉色的耳垂,好如三月的桃花般豔麗。


    那四個男子,正是連城璧、朱白水與女扮男裝的楊豔和杏兒。楊豔手中拿著一把白玉扇,端的是風流倜儻。四人同行,楊豔主仆便一直做男裝打扮。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連城璧也不再喚她‘姑姑’,反倒是與朱白水一樣,喊起了‘豔兒’。


    楊豔無奈,卻也沒有直言不許。畢竟她與他年紀相仿,那所謂的姑侄關係又無幾人知道,他一個大男人天天管一小女子喊姑姑,大約也不自在。


    在嘉興轉悠了幾日,朱白水便提議去杭州。


    杏兒臉上的表情很奇特,她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猶疑道:“小姐,我們真的要去杭州嗎?”


    楊豔點了點頭:“既然白水想去,那就去吧。”


    四人便往杭州去。隻是在看到徐青藤的時候,楊豔還是有點頭疼。


    果然。


    那徐青藤誰也看不見,眼裏似乎隻有她一人。隻怕她一進杭州城,他這個杭州將軍就已經收到了消息。杏兒皺著眉頭,看看連城璧,再看看朱白水,最後瞧一瞧徐青藤,隻有和小姐一樣歎氣望天。


    武林六君子聚齊了三個,還真不容易。


    “楊姑娘!你終於來杭州了!我聽到你離家的消息,就無時無刻不在盼你來杭州!”徐青藤臉上的神情很激動,眼底的愛慕幾乎要溢出來。他快走幾步,一直到楊豔麵前才停步:“你住過的望江小樓我一直都為你留著,歡迎你隨時來。”


    楊豔客氣地彎起嘴角:“徐公子,別來無恙。”


    見徐青藤激動地又要上前,朱白水和連城璧忙各自往前走了一步,分別擋在她兩側:“徐兄,幸會。”原來杏兒之前那句話是這個意思。連城璧眸光微暗,他都快忘記她那些個遍布天下的追求者了。


    徐青藤這才好似發現了他們兩個,驚訝地連嘴都合不起來。這、這兩個人為何會在這裏?!徐青藤一直都是自信的,但是這份自信是建立在與不如自己的人相比的前提下。而眼前兩個,無論是從家世或是才貌,無一不在他之上。


    但是他到底也是武林六君子之一,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客套地與他們寒暄起來:“連兄,朱兄,真是幸會了!”他又裝作狐疑的模樣,不解問道:“兩位怎麽來這杭州城也不通知小弟一聲?小弟定然去城門迎接二位!”


    連城璧搖了搖手中的烏木扇,溫文有禮道:“徐兄客氣了,我隻是陪著豔兒到處走走而已。”豔兒……徐青藤立馬就變了臉色。可是他璿而又想起連城璧的未婚妻,臉色又慢慢好了起來:有了武林第一美人的未婚妻,他連城璧難不成還想享受齊人之福不成?豔兒這樣驕傲的女子,定然是不會同意也不屑與她人共事一夫的!


    在心裏,他也悄悄地把‘楊姑娘’換成了‘豔兒’。


    徐青藤又看向朱白水,他的眼中多了幾分謹慎和猜疑。連城璧有個美名遍天下的未婚妻,朱白水卻是沒有的!


    “我與豔兒自峨眉一道下山,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到了杭州了。”他笑得溫和,清雅的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溫柔和寵溺,他的那一聲‘豔兒’,才叫徐青藤警覺四起。


    徐青藤咬著牙,憋出笑臉:“不知朱兄與連兄有何打算?”他又看向楊豔:“豔兒,望江小樓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你看……”還真是順著杆子往上爬。豔兒是他可以叫的嗎?連城璧氣悶,還未說話,卻見楊豔看了杏兒一眼,那丫頭便心領神會,一張巧嘴巴拉巴拉地開口:“徐公子,我家小姐恐怕得辜負您的好意了,我們已經在杭州置辦好了小院,不過還是得多謝您的關心。”


    徐青藤還想再說什麽,連城璧已經以‘多日不見,不如小聚一場’為由,拉著他往杭州城內最大的樓外樓去了。朱白水朝楊豔眨了眨眼,也緊隨其後而去。


    杏兒看著一起離開的三個男人,故作為難地歎了口氣:“小姐,您說您到底要選哪個啊。”她搖了搖頭,掰著手指頭算:“咱們就不算那些個說不出名字的了,就這三位……杏兒就不信您看不出點什麽。”


    楊豔用扇子一敲她的腦袋,無語道:“你小小年紀都在想點什麽?我與徐公子那是不可能的,至於白水,我們知交一場。城璧嘛……那是我的侄兒。”她沒有說出來的是,根據追風樓的消息,這徐青藤可不如麵上這般單純,至於白水,壓根不知何是情愛,到了連城璧,拋去姑侄的關係不說,那連城璧可是沈璧君的未婚夫,即便她現在已經對《蕭十一郎》的大反派有了完全不一樣的認識,那也不能改變那個事實啊。


    楊豔不可能察覺不到連城璧對她的好感。從他出現在她和朱白水的那一刻起,她就看到了他眼底不一般的灼熱。但是那又如何?


    輩分倫理,那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狗屁,她楊豔要是高興,她可以笑傲江湖,誰能耐她如何。但是她無意於此,那就誰也別想勉強於她。連城璧很好,但是,不是她要的人。


    徐青藤那天被灌得酩酊大醉,直到被隨從們攙扶著回家,口中還喃喃地喚著‘豔兒’、‘仙子’。朱白水的臉色沒什麽變化,連城璧的神情卻有幾分陰沉。


    原本還想在杭州多留幾日,但是徐青藤每日都來,借著要一盡地主之誼的東風,每日陪著楊豔遊山玩水,連城璧三日後便提出要北上。


    看著徐青藤一臉遺憾,連城璧心情好了幾分。四人又往關外去,走走停停,從小橋流水至大漠孤煙,誰知還未及關外,連城璧卻忽然收到連家堡的緊急傳書,看完信後,他臉色一變。


    “若是有事,趕緊回去吧。”


    連城璧看著她,她站在白楊樹下,身後是一輪橘紅的落日,那晚霞落在她的臉上,照在她白皙的麵容上,更顯得她清靈絕俗。


    “豔兒,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楊豔望著那片大漠,慢慢地背過身去:“也許明日就回,也許永遠不回。”


    蕭十一郎+小李飛刀14


    連城璧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是他無法把握的人,即便他已經用盡全力。即使他現在可以暫時放下連城璧這個名字,可是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得為連家堡而活。


    他有太多的東西需要背負,而他背負起那些之後,就再也無法擁抱她。


    “保重。”他低聲輕喃,然後翻身上馬。直到騎馬奔出幾裏之外,他才勒馬停蹄,她還是站在那兒,卻沒有回頭,落日在她身後,一片血色。


    半月後,連城璧快馬加鞭趕回連家堡。“少堡主,您終於回來了。”賈信快步迎著走來:“逍遙侯已經把目光盯上了沈家和連家堡,想來他已經知道割鹿刀的下落了。”


    “我知道了。”連城璧來不及洗掉一身疲憊,就急忙進了正廳。那裏是連家堡最忠誠的下屬們,他們生來就是為了連家堡而戰。


    “恭迎少堡主歸來!”


    ……


    從少主出走後再歸來,賈信和二鍋頭都發現了,他們的少主變了。一年的時間,他們的少堡主從一個少年變成了一個男人。他的劍更快更狠了,他的心更冷更絕了。連家堡的人都樂於見到這樣的變化,唯獨賈信和二鍋頭在心中暗暗擔憂。前者是真的明白個中一二,後者則是憂心這樣的少主在婚後會不會對璧君小姐太過冷淡。


    “你們兩個到底在擔心什麽?”白楊老頭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飲著葫蘆裏的美酒。


    賈信歎了一口氣:“白先生,您不會懂的。”


    綠柳也好奇:“我和白楊出門一趟,少主就不在家了。你們能不能告訴我少主到底是為了什麽才想著外出曆練的啊?”


    二鍋頭同樣哀歎一聲:“情之一事,你們不懂,不懂。”


    白楊怒拍二鍋頭腦門:“你個二鍋頭,不也光棍了一輩子嗎?難道你懂啊?”


    唯一拎得清的賈信一字不提,其餘三個老頭吵吵鬧鬧,也沒爭出個一二三來。


    三月後,連城璧再次北上,他的未婚妻沈璧君的生辰,又是及笄,他這個未婚夫不可能不出麵。同時,連家堡的賀禮先行一步,已經送至沈家。


    濟南大明湖畔,沈園。


    “小姐,戴這支鳳釵吧。”丫鬟喜兒拿著手中的紅寶石金鳳釵,笑著看著小姐鏡中的身影道。


    鏡中那位美人,但見她秋波流轉,嬌腮微紅,雖然年紀尚幼,卻是世間難見的絕色。她看著那支鳳釵,微微蹙眉,搖了搖頭,那恰似明珠美玉的秋目,純淨而清雅。


    那丫鬟忽然捂嘴笑道:“這是連公子派人送來的,小姐您還是戴上吧。”


    那美人忽然臉紅,雪白的皮膚難掩嬌豔之色,羞赧地點頭,任丫鬟為她插上鳳釵。又換了新做的衣衫,窈窕娉婷之態叫人忍不住心中歎讚。


    “小姐您今日就及笄了,天下不知道多少人來為你賀壽呢朝元。”喜兒正說著,外麵走進一位四十好幾的媽媽,見自己親自帶大的孩子出落得如此水靈,忍不住眼含熱淚:“璧君啊,可真好看。”


    “姥姥。”那喚作璧君的女子羞澀地轉身,嬌羞地不敢抬頭。


    “不用不好意思的。”徐姥姥拉著她的手笑道:“馬上就要嫁人了,怎麽還那麽害羞啊。”


    “這連公子,可是一等一的少年英雄哦,我們璧君可是好福氣。”


    另一頭,護送‘割鹿刀’的沈家護衛們正急匆匆地奔走在前往姑蘇連家堡的路上。隻是隻要是牽扯到這一把人人覬覦的寶刀,這一路就注定不可能平靜。


    江湖各路眼睛都盯著沈家,在這一行人出發之時,就有幾路人馬緊隨其後。


    蕭十一郎,便是其中之一。逍遙侯,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立在枝頭的楊豔和朱白水遠遠地看著那混打著的一群人,默默地對視了一眼,嘴角皆是勾起淡淡的笑。以他們的輕功,想不叫人發現自然不難,但是那群人中,似乎也有與他們不相上下的高手。


    “二位真是閑情逸致。”最終得手的那人,一手握著割鹿刀,一邊挑眉看著他們。楊豔第一眼看到他,心中便有了數。這個男人有一雙發亮的眼睛裏,他的眉很濃,鼻子很直,膚色算不上白,與朱白水或者連城璧比起來,這人長得的確不算英俊瀟灑,但是這雙眼睛,這份笑意,卻使他看來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野性的吸引力!


    這個人,大概就是蕭十一郎吧。


    楊豔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這個男人,對女人有著很大的吸引力。難怪風四娘那樣瀟灑的女人會吊死在他一棵樹上,難怪武林第一美人,即便有連城璧這樣的丈夫,最後也會為他失了心。


    “濱州楊豔。”楊豔自報家門:“這位,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蕭十一郎,蕭大俠了吧。”


    朱白水也隨她後出聲:“峨眉朱白水。”


    蕭十一郎竟然愣了下。也許他怎麽也想不到這樣兩個人會出現在一起吧。“大俠不敢當,大盜倒是當得起。”


    楊豔的目光落在他手裏的刀上,蕭十一郎無所謂地抬起手:“你要看看嗎?”他努著嘴,孩子氣十足,楊豔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從來不用刀。”


    蕭十一郎又看向朱白水。


    朱白水也搖頭:“朱某也不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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