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環扣一環,布局之人顯然經過精心計劃。為今之計隻能讓她自己露出馬腳。自己越囂張,那人就越坐不住,破綻也就越好找。


    楊茹這般有恃無恐,看的賢妃和德妃都皺起了眉頭。這楊淑妃,莫不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還是她就那麽篤定,官家一定會相信她?就算事實證明她是被冤枉的,官家心裏能沒有疙瘩嗎?


    潘貴妃更是被她頂得火冒三丈,死到臨頭竟然還敢這樣跟她說話?人一旦被點上了火,理智就成倍地減少。“妹妹這話叫別人如何相信?誰人不知道楊令公手下得意幹將張副將?他不正是名鈞嗎?”她得意地挑眉,好似已經看到楊茹絕望伏罪的模樣:“那張副將,可是年輕有為,倒真是個托付終生的好人選。隻是……”她輕笑道:“妹妹已經是官家的人了,這生是官家的人,死是官家的鬼,莫非妹妹不知道嗎?”


    楊茹了然地‘哦’了一聲,直直地看向潘貴妃,疑惑道:“所以貴妃娘娘就認定是妾與那張副將……”她皺著小臉,好像有些說不出口:“……私通?”


    不用想了,這幕後之人定然是潘貴妃了,或者說,是潘家。不愧是宰相,也不愧是宰相教養出來的嫡長女,這局,設得環環相扣,絲絲相連,要是換另一個女人,恐怕已經絕望地以死謝罪,或是無法自清,一死以示清白了。


    但是,她是楊茹。


    伸出纖手,一雙水眸淺淺地看向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她彎起眉眼,撒嬌道:“官家,妾跪得腿疼。”想來,皇帝也應該弄明白今日之事的原委了吧。那也就沒有必要再委屈自己跪著了。她就是要站著看她們怎麽失望,嗬嗬。


    見此狀,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錯愕愣住。潘貴妃下一句話直接就被噎在了喉嚨口。沒有見過哪個宮妃在被問罪的時候還敢這麽理直氣壯的。這楊淑妃是沒有長腦子嗎?還是被嚇傻了?


    皇後剛想出口訓斥,卻見皇帝真的朝地上的女子伸出了手,頓時,她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楊家將38


    楊茹搭著皇帝的手,起身的一刻,踉蹌著便倒進了他的懷裏。在他環住她的瞬間,她輕聲在他耳邊道:“還好您來了。”


    皇帝的雙手,頓時就收緊。


    看著那相擁在一起的男女,連淡然處之的賢妃和德妃都臉色不大好看,更不要說潘貴妃了,大概也就皇後還能維持著中宮的端莊。


    這昭純宮,就真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嗎?連這樣大的罪名,官家都不打算計較了嗎?這叫什麽事?不清不白的女人還留在宮裏,這宮裏算什麽樣了?


    “官家……”在賢妃、德妃殷切的目光中,皇後艱難地開口。這個時候,皇後才開始後悔,她為何要與昭純宮作對呢?不過是一個寵妃,再寵上天,也越不過她去。她是一宮之主,官家的正妻,隻要不出錯,日後與官家一同享受子孫後代香火的人隻能是她。如今倒好,偷雞不成蝕把米。


    “皇後不必說了。”皇帝轉身,一手卻始終攬著楊茹的腰。不顧在場幾個女人各色的目光,他側首,輕聲問了懷裏的小女子一句:“可還好?要不要先坐下休息?”


    楊茹搖頭,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他身邊挨了挨:“妾與您一道。”似乎是這話叫他心情好了不少,皇帝嘴角微微揚起了一絲微笑,卻飛快地淹沒。


    “這宮裏,竟然出現誣陷一宮之主的事,皇後難道不該給朕一個交代嗎?”皇帝雖是在與皇後說話,目光卻是淡淡地瞟向一旁的潘貴妃,精致嬌美的容顏下,究竟是一顆多麽狠毒的心?那鴛鴦,分明是他延福殿裏的那一幅,竟然已經把手伸到了他的延福殿,這潘家,真的是以為天下是他們的嗎?


    大概是皇帝的目光太過冰冷,皇後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官家……”這罪名實在是大,她身居中宮二十餘年,自問兢兢業業,官家也一向是滿意,今兒是打算為了楊淑妃抹了她這發妻的麵子了?


    皇帝見皇後受驚的模樣,不由緩了緩語氣,看了跪在地上的羅秀一眼,眼中厭惡之情顯而易見,又轉頭對皇後道:“今日這事,皇後處理還算妥當。”起碼沒有當眾就宣揚了出去,否則就是有他護著小妮子,她也定會叫流言蜚語傷得體無完膚。


    皇後誠惶誠恐,甚至可以感覺到身後那幾道嘲諷的目光,心中更是懊惱:怎麽就特地留了潘貴妃她們幾個呢?這會兒裏子外子都要沒了!


    潘貴妃見皇後出師不利,眼中飛快地閃過蔑視。這小門小戶,到底見不了世麵。就算穩坐中宮二十年又如何?骨子裏還是那般沒出息!


    她握了握帕子,上前一步,剛想說什麽,就見皇帝‘哼’了一聲,將手裏的絲帕扔到桌上,冷冷道,目光好似是在看她,又好似是在看別處:“別人還不知道,難道朕還不知道淑妃的字跡和畫風嗎?”


    潘貴妃心中一驚,竟然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隻見皇帝指著那絲帕,臉上的神情冷漠而疏離,他冷冷地道:“那畫上的鴛鴦,分明是模仿了朕的筆跡。”


    還記得那日在她的小書房裏,那小妮子不過是畫了禦花園的蓮花池。他見那小妮子得意的模樣,不想掃她興致,就順口誇了一句‘恍如仙境’,她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紅著臉不敢應,卻非纏著他給題首詞。


    他彎腰題詞的時候,隱約聽到她在身邊輕喃了一句‘隻羨鴛鴦不羨仙’,她自以為說的小聲,卻不料都落入了他耳中。他心頭一熱,便自作主張添了兩隻鴛鴦上去。


    如今,那設局之人弄巧成拙,哼,直接弄錯了主。


    聽皇帝這麽說,潘貴妃臉上頓時就白了,怎麽回事?官家這話是什麽意思?鴛鴦是他畫的?他在楊家那賤人的畫上畫了鴛鴦?!


    官家極少作畫,連她也不曾有幸見過……而他竟然為了楊茹這賤人畫了鴛鴦?!潘貴妃心中恨得不行,不等她想明白,就聽皇帝又道:“淑妃連念詩都懶,哪裏會寫詞?那字跡再像,還是忘了一點,她除了抄佛經,其餘時候字跡都極其潦草,那署名……哼,更是錯上加錯。”他卻不會說,她小孩兒心性,寫名字的時候都故意寫成‘木如’。他翻了她那些個書,每一本上都有不少注解,有些是從她七八歲的時候開始寫的,字跡從幼稚到成熟,署名卻一次也沒變過。


    這裏的人都不知道四郎探母的故事,楊茹卻牢記了四郎的化名‘木易’,合起來就是一個楊字。楊茹嫌‘草如’太難聽,便去了‘楊’字的木字旁與‘茹’的下部。當初不過是無聊所想,不想如今卻救了她一命。


    皇帝目光沉沉地掃視了一周,嘴角涼涼地勾起:“張鈞確實是楊業身邊的幹將……”他抬眼,冷哼道:“但是他之前十年都在駐守雁門關,今年三月才回京,更何況,三日前他就離京了。”三月的時候,楊茹已經進宮,兩個人又哪裏來得機會認識彼此?七夕送情,快馬加鞭送到雁門關去嗎?潘貴妃幾乎是控製不住自己,她隻知道那張鈞是楊業身邊最年輕有為的副將,卻不知他過往,更不知朝廷安排。當初父親提議那帕子上不需指明男人的名諱,她卻覺不夠力度,自作主張加了一個‘鈞郎’上去。卻不想壞了事!


    眼看著楊茹就要沒事,潘貴妃心裏頓時焦急,不能讓她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脫身,絕對不能!她壓下心中暴躁,換了得體的微笑,假裝疑惑地出口:“那鈞郎,不一定就是那張副將……”賢妃和德妃也暗暗點頭。


    楊茹見此,忙垂首,免得自己的冷笑太過明顯。她挽著皇帝的胳膊漸漸用力,眼角的淚光若隱若現,皇帝看到,心中憤然又心痛,忽然一掌拍在桌上,沉下臉色,怒斥道:“朕隻要知道有人想要冤枉淑妃就可以了!這人是誰,皇後最好給朕一個交代!”


    話題一下就被轉了過來。天子發怒,沒人能承擔得起。皇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潘貴妃、賢妃、德妃也不得不跟著跪下。


    “官家,我一定會好好查清楚的……還妹妹一個清白……”最後一句話,皇後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感受著掌心的汗意,皇後重重地垂下頭,明明全身都在冒汗,心裏卻冷得好像結成了冰。這就是結發夫妻啊,為了別的女人就可以這樣責怪她,嗬嗬,最是無情帝王家,說的實在不錯。


    楊茹倚在他身旁,看到潘貴妃不甘願卻隻能強忍的模樣,心中冷笑,你死我活,就這麽簡單。“官家……”她自袖中握住他的手,輕聲勸道:“您莫生氣,皇後娘娘為了妾已經費盡心思了……”她柔柔地彎唇,好似真的感激萬分一般:“若不是娘娘攔下了消息,隻怕妾這會兒隻能一死以證清白了。”


    皇帝一聽到那個字,心中立馬就一哆嗦,臉色神情也更沉:“朕不想聽到一句關於淑妃的閑言閑語,否則……”重重地甩袖,皇帝看著跪在地上的幾個女人,眸中暗光一閃而過,哼哧道:“就不要怪朕不客氣。”


    不要以為他不知道,麵上瞧著是為了淑妃的名譽,實際不過是想著暗中將她處置了。他要是晚來一步,叫她們給她定了罪,他便是皇帝,也不能明麵上幹涉後宮之事,皇後占著個理字哩!


    聽到皇帝的冷言,皇後咬牙應道:“妾遵旨……”這是給她的警告,如果有一點對淑妃不利的消息,他就會找她算賬,這是要她壓下另外三人的嘴呢。他隻知道淑妃,哪裏想過她的難處?這貴妃、賢妃、德妃,全是妃位的主,若是她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她能怎麽樣?她做了中宮這麽些年,努力維持與宮妃們的平衡,隻他一句話,就要全部破壞!


    潘貴妃呆呆地跪在那裏,耳邊是皇後和皇帝的對話,卻一句都聽不進去。事情怎麽忽然就峰回路轉了呢?明明官家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啊,怎麽下一刻就將那楊茹拉了起來?還警告她們,不許說一句不利於她的話?


    官家,這是真的中了楊茹那賤蹄子的迷魂記了吧!


    連她的畫風、筆跡都記得清清楚楚,這要不是日日放在心上,哪個能夠這麽清楚?潘貴妃心裏恨得不行,這賤人真是跟她天生的仇人啊,她本是宮裏最受寵的貴妃,結果這楊茹一進宮,風光不再,恩寵不再,官家的眼,幾時還落在她身上?連見官家,也得借著兒子的由頭!


    相比於潘貴妃的不甘心和怨恨,賢妃、德妃則是明哲保身,既然今天已經不可能將淑妃拉下馬,那就不要再做出頭鳥。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她們能夠在妃位上端坐這麽久,靠的可不隻是家世和美貌,識時務,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心裏有氣,拉著懷裏的小女人就想離開,隻是才一側首就發現她的不對勁。順著她看似平靜而內掩仇痛的目光看去,皇帝關切的眼神立馬就變成了厭惡。又是這個女人。若沒有她,哪裏來的那麽多事?早就想收拾她了,正好趁著這個由頭,一並料理了!


    皇帝看了羅秀一眼,連表情都懶得施舍:“羅氏以下犯上,膽敢冤枉淑妃,奪去才人封號,打入冷宮。”頓了頓,他又親自扶著楊茹,對著皇後等人道:“好了,淑妃今日受了驚嚇,朕先送她回去,你們,且散了吧。”皇帝此言一出,皇後、潘貴妃等隻能咬牙稱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攜了楊茹登上那禦輦。


    而從始至終趴在地上的羅秀,則是終於癱軟在地。冷宮……嗬嗬,淑妃甚至從頭到尾沒有針對她一句,就能讓她落得萬劫不複的地步。她當初究竟是怎麽想的,才以為自己可以取她代之?


    拚盡全力才抬頭,看到潘貴妃好似看雜碎的眼神,羅秀再也無力起身。這就是她的千方百計努力後換來的結果啊,那個跟她說會幫助她得到官家寵愛的人,此刻正冷漠地站在一旁,說不定,正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回到昭純宮,錦繡、朝霞、洛英和春華‘噗通’就跪在地上,眼眶紅紅地看著自家虛弱的娘子。皇帝這會兒不想見她們主仆情深,便一句話讓她們退下。


    “委屈了?”捧著那小臉,隻見鼻尖紅紅,皇帝與她平視,見她癟著嘴,眨著大眼睛,好像下一秒眼淚就會落下,不由低聲哄她:“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楊茹看著男人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是經曆過時間洗禮的成熟男人才會有的淡然,此刻他正用這樣一雙眸子凝視著她,她可以從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看到自己嘴角的弧度漸漸上揚,然後化作燦爛的笑容。


    撲進他的懷裏,楊茹將臉頰埋在他的肩窩,鼻子有些塞,說話甕聲甕氣的:“官家,茹兒好開心!”


    “哦?”皇帝故作疑問,眼中卻是閃過笑意。


    “官家您信茹兒,那就是茹兒最大的福氣。”她的語氣溫柔又信賴,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目光卻是發寒,今日之事,隻差一步,她就全功盡棄,別說楊家,連自己都要死於非命。若是再心慈手軟,她就對不起撫養她長大的兄嫂!手染鮮血,大概是避無可避的。


    “朕哪裏會不信你?”皇帝順勢將她攬進懷裏,親了親她的耳垂:“朕的小寶兒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隻是這心裏,卻莫名得覺得不快。若是她沒有進宮,楊業是不是就會把她嫁給張鈞?或是如張鈞一樣的將士?一想到這種可能性,皇帝心裏就刺啦刺啦地冒酸氣。


    那張鈞高大英俊,皇帝自然不認為自己會輸給他,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那張鈞,比他年輕得多……


    他的小寶兒,還那麽年輕,而他,已經……盡管每一個皇帝都渴求著萬歲萬歲萬萬歲,但是有哪一個能做到的呢?若是他先走一步,那他的小寶兒會怎麽樣?


    歎口氣,皇帝收緊手臂,一切盡在不言中。


    楊家將39


    大概是因為皇帝的震怒,皇後又施壓,所以那日的事情並未傳出,隻是羅才人以下犯上被打入冷宮的事卻還是讓宮妃們驚恐不已,幾乎所有人都把這件事歸結到了昭純宮的頭上。這楊淑妃,要麽不出手,一出手就要人死,未免太狠了點。一時之間,竟然沒人敢招惹於她。


    楊茹自然樂得清靜,被人敬畏總比被人看不起好吧?隻是這清淨日子還沒過兩天,老天又給她當頭一棒。


    楊茹原本以為一切都會隨著她的幹預而推遲,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潘豹竟然如此膽大,他竟然仗著自己國舅的身份,對著柴郡主口出穢言,六郎一怒之下,與他大打一架,七郎為幫哥哥,最後還是失手把潘豹打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楊茹就知道,暴風雨即將到來。


    楊茹對自己哥哥的性子十分了解,他縱然再疼愛自己的兒子,也絕不會罔顧國法。七郎誤殺潘豹,六郎身為哥哥沒有阻止弟弟,也犯了大罪。兩人都受了軍法處置,毫不留情。


    若說以前潘仁美對楊家,還是因為朝堂上的事,政見不合的敵頭對手那般,如今喪子之痛,卻是叫他把楊家當做了心頭刺,不拔掉,誓不為人!潘仁美身為當今國丈,又是一朝宰相,已經幾次三番進宮覲見,請求皇帝依法將楊家二子處置。


    但是事情起因是潘豹先出言不遜,也有不少人可以作證,證明潘豹是自己失足摔死,七郎頂多算是誤殺,罪不至死。


    楊茹身在後宮,一向是不走進延福殿的。隻是如今卻是非常時刻,聽聞潘貴妃已經哭著前往,楊茹隻能趕緊跟上。隻怕晚一步,那命運的轉折點就會被她錯過。記憶中,今天就是轉變一切的關鍵,遼軍會入侵,潘仁美會成為主帥,她的哥哥和侄兒們,則會一個一個地死在他的陰謀之下。


    換上宮裝,楊茹輕輕撫了撫小腹,如今,隻有孤注一擲了。那些日子食欲不振,又因為七夕那晚的事驚怒交加,她的月事推遲了幾日,她還以為是情緒影響的關係。不想前兩日聞到了慣常愛吃的沙魚膾,非但沒有胃口,更是忍不住幹嘔吐了酸水。她自己心中驚疑,劉媽媽更是驚喜交加,見此立即就喚了太醫。一診脈,果然是滑脈。


    楊茹囑了太醫,送了重金,讓他緘口,言道要自己給官家一個驚喜。太醫見怪不怪,這宮裏的女人懷了孕並不愛宣揚,究竟是何原因,他們心中有數卻不能明說。這昭純宮有多受寵,明眼人都看在眼裏,淑妃的話,太醫自然不能不聽。


    是以,如今除了昭純宮幾個心腹,外人皆不知昭純宮楊淑妃已經有喜的消息。不然,恐怕這宮裏又不能平靜了。


    走進延福殿的時候,楊茹遠遠就聽到潘貴妃的哭訴:“皇上,臣妾自幼與豹兒親近,豹兒從小就說要為皇上建功立業,如今豹兒壯誌未酬就……就死在了楊七郎的手下,皇上您一定要嚴懲凶手,為豹兒報仇啊!”宮裏的女人都不醜,潘貴妃更是個中翹楚,聽這悲戚幽婉的聲音,身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心軟。


    楊茹輕輕勾了勾唇,忽然覺得這一切真是巧合。私下的時候,皇帝總愛喚她寶兒乖乖,如今潘貴妃一口一個‘豹兒’,不知皇帝聽了可會覺得刺耳?她不出手,潘家父女莫非一直把她當做軟柿子捏不成?


    揮了揮手,讓小太監通報。“楊淑妃到。”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來,楊茹‘局促’地頓了頓,見到皇帝安撫的目光,方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妾見過皇上,見過貴妃娘娘。”


    這是楊茹第一次麵對麵地見到潘仁美。果然生的出潘貴妃這樣美人兒的,長相自然十分過得去。即便年過六十,依舊是風度翩翩。楊茹垂下頭,嘴角微揚。潘仁美,這次應該是你最後一次作為丞相站在這裏了吧。


    哪怕心中恨死了她,潘仁美也不得不給她行禮。楊茹彎了彎嘴唇,潘貴妃狠狠地瞪著她,眼中仇恨和憤怒毫不掩飾,也是,她的侄兒殺了她的弟弟,而她在宮中更是威脅她的貴妃地位,如果趁這個機會能夠將她拉下馬,潘豹大概也就沒有白死了吧。


    “官家,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楊七郎殺我弟弟,罪該萬死!”潘貴妃跪倒,目光漣漣地看著皇上,端的是楚楚可憐。


    楊茹看到站在角落裏的哥哥,記憶中英姿颯爽的哥哥如今竟然已經兩鬢斑白,歲月並沒有厚待於他,他好似一夜之間老了很多。到了這時,楊茹才不得不承認,不敗楊業,也有老的一天。而金沙灘一戰,為了救回哥哥,七子去六子歸,若是哥哥知道這個預言,心中又該是怎麽樣的感想?


    潘仁美和楊業都沒有說話,大殿裏隻聽得到潘貴妃一個人的聲音。楊茹的腦海中有千言萬語在翻騰,這個場景太熟悉了,已經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中。也許就在下一秒,遼軍就會進犯,潘仁美就會成為主帥,所有的一切都會成為定局。


    潘仁美身為一國宰相,為了防止落人話柄,他表麵上自然不會落井下石,落得個以權謀私的壞名,他更不能在皇帝覺得他是在逼他。楊業亦不可以開口,七郎本來就理虧,他若是再求情,隻怕那懲罰會來的更重。


    這時候,便是女人之間的較量了。


    楊茹眸光微閃,心裏重重地歎了口氣。她進宮來,籌劃了許久,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她楊茹從來就不是任人欺負的人,硬生生忍了這麽久,今日就要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了。更何況,她如今,還有了這天助的法寶,還能叫潘家父女欺壓她楊家不成!


    楊茹盈盈一拜,目光誠切地望著皇帝:“七郎誤殺潘豹,妾亦然十分痛心。”聽到她這麽說道,潘貴妃瞬間就怒瞪於她,楊茹卻直接無視了她,繼續道:“官家,七郎罪無可恕,但是哥哥已經責罰於他,且眾人可證明七郎是無心之過,罪不至死……”


    潘仁美實在忍不住了,他的兒子難道就是白死了?“官家,楊淑妃所言差矣!”


    楊茹卻是看了他一眼,絲毫沒理會他的怒氣,如今已經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了,潘仁美不會放過楊家,既然如此,她也不會給潘家一點後路。


    楊茹寬袖下的手輕輕撫著小腹,孩子,你是心疼娘親,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來的嗎?楊茹看向皇帝,他的神情一直淡淡的,楊茹走向他,直視他的目光中忽然流露出溫柔的笑意,在離他還有三步遠的時候,她停下,彎起秀麗的眉眼,輕聲道:“官家,妾肚子裏的孩子,還想看著他的舅舅和表兄戴罪立功,為他的父皇上陣殺敵呢。”


    皇上一直淡然的臉上終於露出別的表情,他對上她淺笑著的彎眸,得到她肯定的答案後,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肚子,眼底的錯愕過後,便是極大的歡喜。“愛妃有喜了?”他簡直絲毫沒有顧及帝皇的形象,三兩步走到楊茹麵前,如同天下每一個傻父親一般,笑得有些得意有些憨傻,隻是下一刻臉上又掛上了責怪的意味:“既然是有了身孕,又怎麽好這麽不當心?”有了孩子,還敢這麽到處亂跑!


    “官家……”潘貴妃白著臉,臉上不知道是震驚還是害怕。潘仁美同樣是受到打擊的表情,怎麽可能?楊淑妃怎麽還會懷孕?這幾人中,唯獨楊業是真心為她而高興。


    楊茹一掃而過,看到哥哥激動驚喜的目光,又見潘家父女這般神態,心中終於揚眉吐氣,以為她中了招是嗎?要的就是這樣,讓他們活生生看著自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破裂,所有的希望化為烏有,在絕望痛苦中苦苦掙紮,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潘家想要置她和楊家於死地,那麽對她來說,隻能不死不休。


    盡管隻是一瞬,潘仁美和潘貴妃就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皇帝還是見到了潘家父女方才的錯愕和不敢置信,想著之前的那些差點要了他小寶兒命的醃臢事,心中漸冷,正了正臉色,對著哭哭啼啼的潘貴妃冷然道:“愛妃莫要說了,楊七郎與潘豹的事……”話說了一半,就聽到外麵急報:


    “報!遼軍進犯!!!狼煙四起!!!”


    皇帝瞪大雙眼,疾步走出大殿,隻見遠處烽煙四起,遼軍竟然真的在這個時候進犯!


    “楊業,朕命令你……”皇帝本能地叫出了楊業的名字。“官家!”潘貴妃驟然出聲,聲嘶尖利:“官家明鑒,楊業戴罪之身,恐怕不好統帥大軍,不若,讓妾的父親替皇上出征吧。”


    楊茹緊張得全身都在發抖,她親自斬斷了自己的翅膀,將自己束縛在這牢籠之中,難道就是為了眼睜睜看著楊家走向滅門嗎?


    “官家。”顧不得潘家父女仇恨的目光,也無視了哥哥無聲的勸說,楊茹走上前,依偎在他身旁,伸出纖指,指向那長河落日:“官家,這大好河山,是我大宋的天下。就讓我們的孩子親眼見證他父皇的江山是如何瑰麗。待他長大後,替他父皇守衛這天下!”


    皇帝看著夕陽下的女子,柔光落在她的臉上,襯得那小臉尤其秀雅,但是那盈盈的目光,又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這從小期盼著做花木蘭的女子,向往著玉門關外壯麗落日的女子,出自楊家啊。


    論行軍打仗,放眼朝堂,確實沒有比楊業更合適的人了。皇帝心中在一瞬間有了定論。


    潘貴妃尤要說什麽,楊茹卻是冷冷的盯著她,那看似平靜的目光,卻隱含著迫人的氣勢和殺意,讓她竟然本能地一動也不敢動,等到她回過神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有了定論!


    “楊業、潘仁美聽旨!”皇帝忽然開口,語氣尤為堅定:“朕命令楊業為三軍統帥,潘仁美為監軍,替朕討伐遼軍,勢必要大勝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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