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貴妃朝皇後感激地福了福身,回身的那一刻,看向楊茹的表情卻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


    楊茹嘴角依舊帶著淺笑,絲毫不受影響。潘貴妃氣鬱,卻奈何不得,隻得心中道,看你還能囂張幾日。


    自福寧宮出來,楊茹就有些脫力。如今這福寧宮每日的請安如今都快成了她心裏最怕的事了,每回都是身累心也累。這潘貴妃得意洋洋的目光就一直沒離開過她,再這樣下去,她非得以為潘貴妃是看上了她不可。


    楊家將33


    一睡便是大半個時辰。楊茹醒來,摸著自己的臉頰,兩眼有些發愣地望著窗外,臉上的表情是最真實的迷茫。她好像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個什麽樣的人了,進宮不到一年,就好像翻天覆地地變了個人似的。做戲成了習慣,真心卻成了垃圾。


    歎了口氣,楊茹翻了個身,對著牆又合上了眼。不多想了,明日還得為太妃祝壽,需得養足了精神。皇帝不來鬧她也好,正好歇歇。


    到李太妃千秋日,楊茹打扮齊整後便往慈壽宮去。太後為顯姐妹情誼,特地將宴席擺在了慈壽宮,又讓宮妃們陪著,雖說是家宴,加上安陽公主一家並幾位太妃,也有好幾十號人。


    壽星為大,李太妃與太後坐在上首,皇帝身為小輩,與皇後並肩坐在右首---楊茹發現,也隻有這個時候,皇後才會發出真心的笑容。


    而另一側,則坐著另幾位太妃。太妃們年紀有大有小,年輕點的,可能也就皇後這般年紀。楊茹看著身著素色衣裳,臉上表情也淡淡的太妃們,心裏不由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若幹年後,也許等待她的就是這樣的命運--大好的韶華荒廢在這冷冰冰的皇宮,一顆心慢慢地在無窮無盡的孤寂中走向荒蕪。


    壓下心中苦澀,楊茹夾了一塊麵前的鴛鴦炸肚。還好,起碼衣食無憂,楊茹看著案桌上的飯食,勾了勾嘴角,她大概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了。


    皇帝正側著身子聽太後和李太妃說話,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到下首那小女子身上,見她閑適而滿足地吃著麵前的美食,心裏低笑了一聲,這妮子,也就她在今天這樣的場合還把吃的放第一了,他這個皇帝,還比不上她麵前一塊糕點,哎。


    而她身邊坐著的潘貴妃,則是一臉矜持淑女的小口抿著杯中的荷花釀,一舉一動,優雅端莊,都美得好似可以刻入畫中。


    皇帝眼神不由暗了暗,大概這就是區別了,那小丫頭總是這樣叫人一眼就看到底,純淨得好似一灘清泉,讓人不忍去汙染,而宮裏其他女人--皇帝看了一眼笑得如同帶著麵具的皇後,又掃了一眼下麵的宮妃們,一個個或矜持或高貴,卻在他看去的時候,立即都露出溫柔而端莊的笑容。


    在她們眼裏,他是天,他是地,他是她們的唯一,為了他,或者說為了他的恩寵,她們可以做很多讓人想不到的事情。


    唯獨她,肆意地做著她自己,即便是在這深宮之中,也可以自得其樂地關起門來享受她的小日子。想到初見之時,她在花叢中笑得那般明豔動人,現在想起,也叫他心頭猛跳。活了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把哪個女人看得這麽重要過,偶爾,也會看到那些癡男怨女覺得好笑。現在卻不然,他樂在其中。當一個男人真的把一個女人放在心裏的時候,臉麵算的了什麽,那都是身外之物,他樂意寵著她讓著她,叫她做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楊茹猛然抬眼,看到皇帝略顯寵溺的眼神,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抽了抽。掩飾性地舉起酒杯,朝他抬了抬手。他怎麽了?是看她還是看潘貴妃?楊茹有些摸不著頭腦。實話實說,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出發,皇帝絕對是全天下排的上號的渣男,吃著碗裏看著鍋裏,以‘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癡情男主標準,他該死哪去就死哪去。但是從一個皇帝的角度出發,他做的事誰也說不上一句錯。這三宮六院是他的權利,也是他的責任,楊茹根本沒有責怪他的權利。


    皇帝見她忽然發呆的樣子,眼神直盯盯地看著麵前的鴛鴦炸肚,心裏真是樂得不行。怎麽連發呆就那麽可人?


    皇帝聽完太後和李太妃的話,回身之後,便對身後伺候著的常福說了一聲:“將這鴛鴦炸肚給楊淑妃送去。”


    常福躬身應下,不免在心裏擦了把汗,這楊淑妃如今是成了官家的心尖子了,什麽事都先想著她,沒瞧著在座的幾位全都快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嗎。


    坐在下麵的妃嬪聽不見皇帝的話,但是瞧著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大太監給楊淑妃送了東西,一個個都眼紅的要死。這就是受寵和不受寵的區別了,明明都是官家的女人,命卻差這麽多!


    聽到皇帝話的潘貴妃更是咬碎了一口銀牙。鴛鴦炸肚,還鴛鴦,哼!這楊淑妃一日不除,便始終是她的心頭大患。想著父親之前交代的話,潘貴妃硬是擠出個笑容,對著皇帝嬌笑道:“官家,妾可是要吃醋了,官家待妹妹,可真好~”


    都說女人一旦嫉妒就會變得很可怕。但是楊茹不得不佩服潘貴妃,她能夠時刻展現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麵,就像現在,明明是為她拉仇恨值的事,從她嘴裏說出來,就變成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俏皮話。


    想叫她就這麽認了?楊茹勾起嘴角,用帕子捂唇,兩頰慢慢紅了起來,眼神躲躲閃閃地看了皇帝一眼,見他彎唇,臉上紅暈不由更明顯了些,側著身子靠近潘貴妃,輕聲笑道:“貴妃娘娘,您說官家現在是在看您呢,還是看我?”


    潘貴妃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是立即就恢複了正常,用正常的音量說道:“妹妹真是說笑了,官家心裏自然是有你的。”說完,她又略顯委屈地看了上首一眼,些微降低了些音量,叫人聽不真切,卻又能聽個大概:“官家開心,妾便開心了。”


    楊茹在心裏為她鼓掌。好一個賢惠大方的貴妃娘娘!那麽就賢惠到底吧!“貴妃娘娘不愧是官家最疼愛的,這般為官家著想,妾真是自愧不如啊。”她有些不明白,昨日還在挑釁她的人,今兒怎麽就和她‘姐姐妹妹’地叫上了?莫非在男人麵前,女人都有裝柔弱溫柔的本事?


    她和潘貴妃不和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這個時候要是忽然與她手牽手地說說笑笑,才會讓人覺得奇怪吧?


    潘貴妃笑不露齒,朝上首的案桌幽怨地遞了個眼神,忽的轉了話題:“安陽公主許久未回京,妾甚是想念,不想如今大朗和小娘子都這麽大了。”潘貴妃所說的是安陽公主與陳二郎所出的一兒一女,大兒子陳建文十八歲,小女兒陳慧娘剛剛及笄。


    誰都知道這安陽公主回京是為了給兒女們張羅婚事,這洛陽陳家也算得上是盛名的世家大族,那陳慧娘容顏秀美,舉止端莊,比那柴郡主不知好上多少。潘貴妃早就打起了主意,若是豹兒能夠娶了陳慧娘,潘家豈不是如虎添翼?


    安陽公主在嫁往洛陽前,時常舉辦些宴會,邀請達官貴人家的女眷一道遊園賞花,潘貴妃那時才八九歲的年紀,跟著母親去過幾次,這才有剛才那一說。


    安陽公主聽到潘貴妃開口,臉上便帶了笑:“娘子說的是,這時間真是過得夠快的,一眨眼,也有八九年沒有回來了……”


    太後年紀越大,就越希望看著小輩們其樂融融,現在見底下一派溫馨,心裏十分滿意,便接口道:“安陽你也是的,這都多久沒有回來見見我們這些老太太了,你阿娘不知道多念叨你。”


    安陽公主連忙討饒認錯:“娘娘說的是,都是安陽不好。安陽遠在洛陽,心裏也惦記著娘娘和阿娘的……”說著說著便要落淚了,一旁的陳慧娘連忙遞上帕子,輕聲替母親撫著後背。


    太後眼神不太好,遠遠地就看到一粉衣的小姑娘,臉卻瞧不清楚,便笑著招手道:“叫惠娘是嗎?來來來,到外祖母這裏來,叫我們這倆老東西也好好瞧個清楚。”


    陳慧娘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舉止得體地行禮,讓太後十分滿意。安陽公主見狀,連忙佯裝苦惱道:“不瞞娘娘,我這正著急呢。”


    太後聞言,問道:“有什麽急的?”


    安陽公主歎氣道:“還不是他們兄妹的婚事。”


    老人家就愛看著小輩們一個個成家立業,做媒拉纖的事兒她們最喜歡。聽安陽這麽一說,自然就問道:“有何可急的?我瞧著大朗和惠娘這兩孩子都極好,還愁個甚?”


    安陽公主歎氣道:“娘娘不知,他們兄妹倆的婚事,真是操碎了我的心哦。”倒也不是說在洛陽就選不出好兒媳好女婿,隻是適婚年齡的不多,安陽公主便有些不滿意,想著進京來選個更好的,打聽來打聽去,邪了門了,年齡家世都合適的,也就這麽幾家。


    這話題就扯到了安陽公主一雙兒女的婚事上去。楊茹沒多大興趣,便專心對付麵前的佳肴。一旁的潘貴妃卻顯得興致勃勃,一直假裝不在意地打聽著陳慧娘的喜樂愛好,偶爾話鋒一轉,就提到她家那個剛剛及冠的弟弟潘豹身上去。


    正說得熱鬧的時候,角落裏卻忽然傳來一陣驚叫。聲音不大不小,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發出聲音的那位才人滿臉漲紅地跪倒在地,磕了個頭,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是羅才人忽然反胃嘔吐,妾……妾才失禮的。”


    反胃、嘔吐。這幾個字像是錘子般重重地砸向在場所有人的心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羅秀。羅秀臉上一白,也跟著跪下,甕聲甕氣地磕頭請罪:“妾禦前失儀,罪該萬死!


    楊家將34


    太後最先反應過來,高興地揚聲道:“快,快宣太醫!”說完這話,又忙命人將羅秀扶了起來。


    絕對不可以宣召太醫!羅秀在心裏呐喊,但是她沒有膽子,也沒這個權利阻止太後。被宮人攙扶著坐下,羅秀全身忍不住發抖,她盡量地將自己的身形縮小在座位上,心裏寒顫著---官家根本就沒有寵幸她,她怎麽可能懷孕!等會太醫到了,等待她的就是天大的笑話,她會成為整個宮裏的笑話!


    羅秀握緊了拳頭,身上忽的沒了力氣。她聽人說了,朱蘭、素珍和萍姑都出宮嫁人去了,楊淑妃為她們準備了嫁妝,嫁的全都是有品級的軍士,不出意外,日後便是官太太,運氣好些,將軍夫人也是可能的!


    羅秀在這個時候終於知道什麽叫做後悔。她妄想得到不該屬於她的一切,上天就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她。沒有抬頭,羅秀便察覺到各種各樣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羨慕的,嫉恨的,不屑的,還有,冷漠的。


    是啊,她們都以為官家幸了她,這有喜也是正常的。可是隻有她知道,若是她真的有喜,隻怕離死也不遠了。


    唯二的知情人便是皇帝了。他冷漠地看著眼前鬧劇一般的場景,卻沒有阻止興衝衝地念著‘阿彌陀佛’的太後。注定要讓她老人家失望一場了,日後,再賠給她一個好孫兒吧。


    眯了眯眼,看著那個依舊專注於美食的小女子,她臉上冷淡的表情讓他覺得心涼,可是想到她對那件事的劇烈反應,皇帝又覺得是理所當然。她心裏一定是難受的,所以才用淡漠的表情掩飾心底的悲哀吧。


    以前從來不覺得寵幸宮人是什麽大事,即便是在皇後的福寧宮和潘貴妃的重華宮,也有一兩個在主子不便的時候伺候他的宮人。可是這回,他卻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混蛋事。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男人也是會自戀的,在他眼裏,楊茹的冷漠就成了對他的在乎,那是傷心至極,隻能冷麵相對,一想到她背著人偷偷掉淚,他就心疼得不行。


    其實,楊茹心裏不是為了自己的男人被別人搶了而難受,隻是惡心和失望罷了。要說她不孕的傳言沒有羅秀的份,打死她也不信。依稀記得,這人還提過要將自己的孩子放到她膝下來養,這不是吃準了她不能生還是什麽?


    她自問對羅秀幾個都不算差,即便是不打算把她們當做心腹,卻也未她們安排了出路。而她呢,卻給她來了這麽一棍子,活生生地將她打醒。


    哼,既然敢在背後算計她,就該知道後果。


    眾人或焦急或期待地等待著,忽然就覺得哪裏不對。對啊,孩子的父親呢?一點反應都沒有?


    抬首望去,卻見官家正一臉溫柔的笑意,隻是這方向,好像有些不對。哎?楊淑妃?!


    皇帝瞧著正舉杯喝著荷花釀的楊茹,嘴角淺淺地勾起弧度,似乎沒有看到眾人驚訝的目光,對著楊茹溫柔地斥責了一句:“你身子弱,莫要貪杯。”話是責怪,語氣卻是極其寵溺。


    聽了這話,眾妃嬪頓時就好像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瞬間歇了一顆躁動的心。羅秀便是有喜又如何?官家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還不說明問題嗎?都說母憑子貴,有的時候,卻是子憑母貴。那三皇子的母親現今在何處?縱然生了皇子又如何?


    再看那楊淑妃,款款地抿著佳釀,享受地眯起眼睛,好似渾不在意,過了一會,才回了官家一句:“妾才飲了兩杯,算不得貪杯。”這般嬌寵,何人能比?


    偏生官家一點氣都沒有,還叫人送了羹湯,關照道:“喝些去去酒,不然待會得頭痛了。”


    潘貴妃差點把一雙護甲給掐斷,麵上卻隻能溫柔地笑著。見太醫到,連忙關切地看了過去,見羅秀白著一張小臉,十分虛弱的模樣,眼角餘光再掃到楊茹毫無笑意的臉,心中終於得得意了一些。等到這羅秀有了孩子,看你這前主子還能舒坦到哪裏去?


    一番望聞問切之後,顧不得滿頭的汗,太醫在太後期待的目光中硬著頭皮說道:“羅才人是胃寒引起的反胃,喝幾貼藥就好了……”這宮裏最叫人頭痛的就是此類病症了,和懷孕相差不離的反應,惡心,反酸,吃不下東西,偏偏結果卻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一個叫人喜,一個叫人悲。


    果然,太醫的話一出口,大殿裏就安靜地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半響後,才聽到皇後出來打圓場:“既然如此,還請太醫為羅才人開藥。”約莫是這結果真是合了她的心意,皇後說話也帶了三分真心的體貼。這太子沒有同齡的兄弟姐妹,自然是她這輩子最得意的事。至於小兄弟嗎,能沒有就沒有吧,免得日後心煩。


    皇後話畢,大殿裏才恢複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安陽公主原本打算趁著好彩頭為兒女討一門好親事,如今看來卻不是好時機,連忙攜了子女告退。不過她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官家對楊淑妃的寵愛看來不假,外麵傳言倒也有幾分可靠。這楊家似乎還有幾個適婚的兒郎?


    而此刻的羅秀,卻是麵如死灰地癱軟著,她覺得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是鄙夷的,輕視的,甚至是同情的。她本就不像是那些采選入宮的宮妃,她出身貧寒,做了快十年的宮女,在二十三歲的時候才成為官家的才人。很多時候,她覺得那些伺候她的人看她的眼神也是蔑視的,他們看不起她這個和他們一樣奴才出身的主子,但是她何嚐又看得起他們?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這樣做有什麽錯?即使是她脫了衣服勾引的官家又如何?她隻是想要獲得她想要的一切,用什麽手段又如何呢?


    強忍著麵上撲天的尷尬和羞恥,羅秀跪下磕頭謝恩:“妾勞娘娘掛念,實在是慚愧……”


    既然不是懷孕,太後也就沒什麽心情了,但是這事也怪不得跪著那人,看著時辰差不多了,索性讓眾人都退下。李太妃的千秋宴上鬧了這麽一出,太後對李太妃很是愧疚,便拉著老姐妹的手連連絮叨。


    “這官家年紀也不小了,卻膝下依舊單薄……”太後擔憂地看著李太妃:“這可如何是好啊。”


    李太妃淡淡地笑了笑,安撫地拍了拍太後的手:“老姐姐,這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啊,還是莫要太操心的好。”


    聽了李太妃的話,太後隻深深地歎了口氣,再也沒有說話。誰說不是呢,隻是這心裏啊,無論孩子年紀再大,也總歸是娘心裏的小娃兒。隻是如今這小娃兒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是天下之主,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想法了。


    皇帝自慈壽宮出來,便上了輦轎,皇後、潘貴妃、楊茹都恭敬地站著,等著他先行。


    皇帝看著低頭站在皇後和潘貴妃身後的小丫頭,想要伸手拉著她一起走的念頭一閃而過,但是想著這場合,又看到潘貴妃,隻能幹咳了一聲,開口道:“朕還有些政事要處理,皇後你們就先回去休息吧。”


    皇後溫婉地點了點頭,體貼周到地囑咐了一句:“官家也顧念著自己的身體,莫要太操勞了。”


    皇帝點了點頭,常福便喊了‘起轎’。


    “官家,今日的綠頭牌……”延福殿裏,至亥時,常福恭敬地垂著手進來。


    皇帝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擺了擺手:“下去吧。”


    “是。”常福躬身退下,心裏一點也沒有覺得奇怪。這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官家就很少翻牌子,這昭純宮楊淑妃的牌子甚至是直接撤了下去,可這卻不是失寵的預兆!官家心裏,怕是覺得把淑妃的牌子和別人的放一起,都是辱沒了她吧?常福心裏有數,這官家隻要去了別的宮或是翻了別的牌子,這接下來幾日一定是以政事繁忙的借口一個人宿在延福殿的。這以前哪有這習慣啊?還不是在這楊淑妃進宮以後才有的啊?


    這宮裏的女人,比受寵,楊淑妃一定不是最盛的一個,想當年潘貴妃,還有十多年前的陳美人,那賞賜才是源源不斷,羨煞旁人。可是這論在官家心裏的分量,潘貴妃加上陳美人,怕是都沒有一個楊淑妃來得重要。


    那處處讓著,處處寵著,楊淑妃不樂意的,官家連一句訓斥的話也沒有的,那延福殿裏,掛著楊淑妃的畫兒,官家稀罕得跟什麽似的,幾次吩咐掃灑的宮人小心著,一點都不叫碰。


    “常福。”靜了半盞茶的功夫,皇帝忽然出聲,對著常福道:“將那江南進貢的五福檀香扇和羊脂碧色絲竹扇給淑妃送去。”


    常福‘哎’了一聲,這江南一共就進貢了五柄扇子,一柄太後,一柄皇後,一柄潘貴妃,剩下兩柄,全進了昭純宮。


    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又要羨煞多少人了啊。


    楊家將35


    常福沒有料錯,這官家對昭純宮的恩賜,眼紅死了一群人。潘貴妃捏著手裏的翠霞紫藤扇,氣得臉色發白。她一柄,楊茹兩柄,還是最珍貴的兩柄,真是把那小蹄子當成心頭肉了?哼,馬上就讓他知道,他那心頭肉是個什麽貨色!


    很快就是七月初七,織女與牛郎鵲橋相會的日子,也是宮裏女人的大日子。一大早,楊茹去了福寧宮請安,出來時,潘貴妃難得一次直接無視了她,轉身就走。反倒是在她麵前消失了很久的羅秀,規規矩矩地向她行禮,臉上露出卑微而討好的笑。


    楊茹一見她就心裏堵得慌,錯開步子就往前走,羅秀卻是沒顧得上尷尬,咬著牙跟上。快到昭純宮的地方,楊茹轉身,冷冷地勾著嘴角,看著羅秀道:“這羅才人是忘了自己住哪兒了?”


    羅秀漲紅了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頭道:“娘子,妾知道錯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再和妾計較了……妾給您磕頭……”


    這些日子,她受夠了被人冷言冷語的日子了。人人都知道她是昭純宮裏出來的,也都知道楊淑妃對她是何態度,官家如此恩寵楊淑妃,想當然就能知道那些跟紅頂白的人會怎麽對她。即便是為了討好楊淑妃,也不可能給她好臉色看!


    如今她的吃穿用度,皆比不上她做宮人的時候,往常還有三個姐妹可以說說話,如今呢,妃嬪們看不起她,宮人……也隻有身邊的連衣和莫香了,她們和她是舊識,曉得她的苦!


    連衣說得對,她要在這宮裏繼續待下去,那就隻能去求楊淑妃,隻要她在眾人麵前說一句不和她計較了,她就能喘一口氣。等到日後她得了官家的寵愛,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便是她翻身的時候!


    所以她得忍著,楊淑妃說什麽她都得忍著,便是叫她跪著,叫她磕頭,叫她爬她都得認了!做了十年宮人,唯獨一個‘忍’字已經刻在她的心裏,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尊榮地位,現在吃點苦、受點委屈,算得上什麽?


    楊茹看著趴在地上隱忍而微顫的單薄身影,頓時覺得自己就是那飛揚跋扈的佞妃。“你倒是說說,我與你計較過嗎?我是哪裏為難你了,叫你這麽覺著了?”楊茹輕笑出聲,白皙的小手撫著步搖,一身淺綠色的襦裙宮裝,站在那花叢邊,人比花嬌,花襯人美,便是最應這夏季的景色。


    既然覺得她欺負她了,那麽索性便落了實處唄,她楊茹可沒有被人冤枉的喜好。“我自問從沒為難過你,也沒發話叫人為難你,但是我要今兒就這麽放過你去了,外人不定以為我昭純宮就是好欺負的。”


    楊茹咯咯笑了起來,眼底盡是諷刺,附身在她耳邊冷聲道:“想要踏著我的肩膀往上爬,也得看你站的夠不夠穩。我今兒就是要了你的命,官家也不會說我一句,隻是我也不愛髒了自己的手,你不是要請罪嗎?那便請著唄。”她直起身,作勢拍了拍裙擺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用正常的音量說道:“羅才人愛跪,就讓她跪著吧,咱們先走了。”


    楊茹身後的朝霞忍不住解氣地笑了出來:“娘子說的是,有些人啊,這膝蓋兒軟,就愛跪著,咱們也不能阻止,是不是啊?”


    錦繡拉了拉她,但是嘴角卻也翹起:“少說兩句,娘子該回去歇息了,快伺候著。”


    羅秀伏在地上,努力克製著,可是肩頭卻還是忍不住發抖。她恨,她們明明不過是小小宮人,卻敢這樣嘲笑她。這仇,她記在心裏了!


    楊茹一行人回了昭純宮,大約是許久沒運動,最近總是有些氣虛,她這心情又被敗了,索性就進了書房,拿起筆抄起了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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