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腰被何智堯重重撞得一下,不知道怎麽,就破了磕破了大塊的皮。到了第二天早上又腫了起來。上班的路上,江子燕買了個薄荷膏厚厚塗上,隻是傷處著實尷尬,工作時期隻好來回改變坐姿,避開傷口。


    下午把手頭工作全部做完,江子燕又抽空上網查著早教方法,做了點筆記。也許因為身體不適,頗感到心煩意亂,看了會隻能用“開竅晚的孩子更聰明”來安慰自己。


    電腦上的聊天工具彈窗,突然抖了下,徐周周給她發來私人信息。


    “子燕姐,你上午的稿子裏居然有十三個錯別字哦。拜拜[拜拜][拜拜][拜拜]”


    江子燕隨後打開她發布的原稿件頁麵,發現果然如此。她向來做事仔細,此刻迅速修改,而過程中,徐周周再發來一句話。


    “平常也沒人發現,這次居然是jake告訴我們的!他以前很少看我們的文章!”


    jake是傅政的英文名,她敲了個“疏忽了”,想了想又覺得口吻太嚴肅,刪除後改在群裏公開地說:“……我不會被開除吧?”


    調侃完後,江子燕又重新檢查了一遍今日所有的稿子,並查看了下網站流量的小時記錄。等再點開qq,工作群裏已經炸開。


    她莫名其妙,上拉聊天記錄,發現一時忙亂,發言的不是部門工作小群,是在有傅政的公司大群。


    因為公司工作氣氛很好,其他部門同事看到後,都在活潑地仿照傅政的語氣,打趣地灌水“這位員工,請你周一不必來上班了”“這位員工,你已經被開除,下個月獎金沒有了”等批示和表情包。


    幸好在所有刷屏中,沒有傅政真身的回複。他這幾日都不在公司,對麵的工位是空的。如果江子燕沒有記錯,傅政本人很少在聊天工具裏說任何公事。


    她暗說僥幸,隨後一笑,隻當長了教訓。


    直到按點下班前,突然收到一個好友申請,名稱為jake fu,申請加為好友的理由是“暫時不會被開除”。


    江子燕重新回到大群裏仔細看了看是否是李鬼或惡作劇,最後才猶豫地點了確定。


    傅政的聊天工具就是很普通的頭像,簽名欄裏也隻是“白鳥收羽赴水亡”這種文藝風格。幾秒後,她主動發出對話框,略微試探地問:“是傅總?”


    直到江子燕從幼兒園接了何智堯,對方的回複才姍姍來遲。


    “叫我jake吧。”


    她看了後,飛快回了個三個代表殷勤的笑臉表情,又想起什麽,轉頭問何智堯:“堯寶,你的英文名叫什麽?”


    何智堯歪頭說:“denver.”


    丹佛,是美國一個市,何紹禮為什麽給兒子取這麽個英文名字。江子燕再暗自念了兩遍,識相地收起多餘好奇心。她不是好奇的人,缺乏某種期待可能性,但唯獨對何紹禮有點例外。


    有時候在背地裏,江子燕就會猜上他那麽一猜,隻是當麵看到那張英俊麵孔,又覺得少生事端為妙。


    何穆陽曾經富有深意地評價過他兒子,“表麵不爭不搶,最後一查,這所有甜頭都沒落下他”。何家兩位子女冰雪聰明,從小到大,幾乎沒讓父母操過心,但姐弟情史一個比一個崎嶇,結下的姻緣都有股不打不相識的味道。


    何穆陽和董卿釵見慣風浪,比起吳蜀,江子燕曾經頂過的諸多惡名,在他們眼中都隻不過是年輕人的打打鬧鬧。夫妻倆更在意的是兒子的態度。何紹禮自小心境平和,但那也隻是外表而已,他比姐姐更強勢,也更隱形。


    何紹舒和她第一任丈夫,還勉強算和平分手,何紹禮就能對前任特別狠得下手。把江子燕送出國後,沒過多久寒著麵孔將蘭羽從家裏直接趕出門,聲稱老死不相往來,凡事一涉及到何智堯就油鹽不進,有時候,嚴厲冷切的何穆陽都能被這個滿臉乖順的兒子氣得一口老血吐出來。


    何紹禮把自己的事,向來瞞得銅牆鐵壁。而何智堯近來到爺爺家吃飯的時候,免不了也被含蓄問到江子燕。


    其實盤問何小朋友也不簡單。


    一來他不肯說話,二來他對別人的說話也視若罔聞。到了晚餐期間,點頭搖頭的動作都免了,專心致誌,埋頭苦吃。


    董卿釵和何穆陽對視一眼,再隱隱發愁。乖孫子總是不愛開口說話,比劃來比劃去,有點不太像樣子。以後上了小學,又該怎麽辦?


    正在這時,何智堯一鳴驚人。


    “chopsticks!”


    兩個老人沒反應過來,何智堯已經毫不猶豫地完成他在爺爺家的首度亮嗓,混沌大腦又想到江子燕反複灌輸和雙語幼兒園的規矩,再補充了一個“please!”。


    江子燕今晚去健身房,何紹禮在加班,何智堯單槍匹馬來到爺爺奶奶家大吃。遺憾的是,何智堯發現自己用不習慣爺爺奶奶家的兒童餐具,於是提出換餐具的要求。


    他蹦出來的是單詞,用詞又含糊。董卿釵和何穆陽又驚又喜,下意識都把頭湊過去,想聽清他講什麽。何紹舒目前女繼父業,吳蜀這幾日又排了晚間手術,索性在父母家解決晚飯。


    她聽到過侄子說英語,也聽懂了什麽意思,但想起江子燕特意打電話拜托自己不要讓何智堯吃太多,順口扭曲了小朋友的觀點。


    “媽,堯寶說他吃飽了。”


    董卿釵愣了下:“他才吃了兩小碗飯。”


    她哈哈笑了:“小孩子胃才多大,回去積食,你不怕我弟又跟你嘟嘟囔囔?”望了望何智堯油亮的小嘴,“喏,你把現在這碗飯吃完。”


    不料,何智堯居然氣苦地瞪了姑姑一眼,而這幅動作,和家裏人幾年小心翼翼提起江子燕時,何紹禮回應的冷淡表情一模一樣。隻不過,何智堯比他爸爸更白胖和氣,不和大人吵嘴,他顧不得換餐具,重新拿起勺子趕緊多吃幾口,剩下三個大人新奇地瞪住他。


    何穆陽最先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說:“他這說的是英語?沒想到子燕回來,把智堯教成一個小外國佬。”


    這次,何智堯主動點頭,他得意地說:“oh yeah!”隨後揮斥方遒,把餐桌上的餐具和食材都用英語單詞報了一遍,自然收獲了爺爺奶奶包括姑姑的無數熱烈誇獎,倒是把注意力都分開。


    何智堯的英語,著實是在江子燕回國後突飛猛進的。


    江子燕對此有苦難言,她每次試著用中文跟他說話,何智堯就回以比比劃劃。唯獨當她說起英語,何智堯才會用英文回答。如今,江子燕學習教導何智堯學習拚音,何智堯抗拒不能,居然開始假裝聾子。


    吳蜀依言送了一箱子的“小人兒書”,她自己也買了不少幼教書。可惜那些拚音和數字對何智堯仿佛一支強效嗎啡,而過於簡單的東西,又對江子燕缺乏任何吸引力。


    通常,江子燕教了何智堯學五分鍾,兩人中毒般齊齊歪在桌麵,都在忍不住打哈欠。


    何智堯看她這幅樣子,以為逃過一劫。不料江子燕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堅決執行到底。她忍著困意,反複地教何智堯認音節。


    幾次下來,何智堯終於忍受不住她冷口冷麵,開始默默地流眼淚抗議。


    何紹禮明天早上要出差,想著跟江子燕說一聲,走過來時正對上兒子通紅的眼睛。而江子燕無動於衷,繼續機械地教著識字。


    他在旁邊站了好大一會,忍不住出聲:“胖子又不肯學拚音?”


    江子燕克製了片刻,點了點頭。


    何智堯這性格,說軟但又有股子倔,說硬偏偏真沒什麽大誌向,最近還學著點賴兮兮的。她剛剛耐心教了他幾遍數字,何智堯故技重施,裝著聽不明白,她一股火上來,想要罰他站,何智堯立刻要死要活往她身上撲,還開始流眼淚。


    世界上每個孩子都會假哭,何智堯演技很差,唯獨賣相十分可愛。看到爸爸出來,他那委屈的臉色就跟唱戲似得,立刻淒慘地拔高三個嗓音。


    有進步啊,江子燕含恨而笑,起碼哭的時候發出聲音了。


    何紹禮還站在旁邊,她麵皮再有些緊張,也不是別的,母子間沒有隔夜仇,她擔心何紹禮對自己管教孩子的方式有意見。


    果然,何紹禮神情不明地說:”子燕姐,我能幫著胖子求情嗎?”


    他一開口,何智堯的哭聲立馬就減弱了些,邊抽鼻子邊偷偷地看著江子燕。


    江子燕略微皺眉,她硬下心腸懲罰孩子,威信不能落下,不然以後更不好管。可是,她又不太想拒絕何紹禮。


    臉色猶豫著,終於決定各讓一步。


    “堯寶今晚可以不看這些,”她眯起眼睛,“但罰站十五分鍾,這怎麽也免不了。”


    何紹禮為難地望著何智堯,並不是那種想繼續求情的為難,反而有點無奈的感覺。何智堯則呆愣愣的,直等江子燕善良地把他推到角落,才是災難的開始。


    罰了何智堯十五分鍾的站,不如說考驗了兩位成年人十五分鍾的心智堅毅度。


    時間一點一滴流過去,江子燕和何紹禮都出了整身的汗。她最後終於鬆了手,摟著淚流滿麵的何智堯坐在地板上,腦海裏又開始循環各種終場音樂,又心酸又複雜,忽地感歎一聲:“紹禮,這幾年辛苦你了。“


    何紹禮穿著睡衣,他剛才幫著江子燕按住掙紮的何智堯,睡衣帶同樣被拽開,肩膀寬闊腰卻窄,非常賞心悅目。過了會,他在她頭頂上方說:“我明天要出差一周。”


    江子燕疲倦地點了點頭,何紹禮又說:“好好照顧他。”


    她沒有回答,因為覺得沒有什麽話能接下去。


    旁邊的何智堯淚痕未幹,抬頭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何紹禮豎起食指,對兒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也不知道為什麽,何小朋友覺得他爸爸那句話不是對江子燕說的,根本是對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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