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雖是指腹為婚,但因安州離京城頗遠,阿濃與章晟平常多是靠書信往來,見麵次數其實並不多。尤其近幾年安王一家極少回京,兩人更是難得見麵。算一算,最近的一次好像是在三年前永興帝的壽宴上。


    那時阿濃不過才十三,身量還未完全長開,臉蛋雖也精致漂亮,但因性子沉穩冷淡,不太愛說話,和同齡那些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們相比,難免顯得有些老氣橫秋,不那麽活潑討喜。


    但眼下,這種沉默已經隨著她容貌的長開變成了另一種尋常女子沒有的氣質,因此看著麵前這個清貴冷豔,威儀天成,如同冰雪一般美麗矜傲的少女,章晟心中說不出的驚豔,半晌才上前一步,十分詫異地問道:“阿濃妹妹?”


    阿濃倒是從容得很,點點頭,衝他福身行了個禮:“阿濃見過兄長。”


    章晟比阿濃大五歲,今年二十,因兩人母親的親戚關係,阿濃自幼便喚他兄長。


    “你沒事?那怎麽表姨父……”章晟俊美溫雅的臉上浮現不容錯辨的欣喜,但隨即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微微一變,眼中的喜色一下子褪去,變成了複雜,但他沒有表現出來,麵上仍是溫雅地笑著,看起來十分有親和力。


    阿濃沒有發現他的異常,隻垂眸蓋住眼底的諷刺與冷冽,輕聲道:“僥幸被人所救,因此保全了性命。”


    “原來是這樣。”章晟若有所思,卻也沒有多說,隻溫聲笑道,“有什麽話咱們進府再說吧,母妃若是看見你,定要高興壞了!”


    “好。”


    阿濃說完便轉身看向一旁的鍾叔,可還沒說話,身後又傳來一陣馬蹄聲,同時有年輕男子的嬉笑聲傳來:“喝個花酒而已,表哥做什麽跑得這樣快?莫不是怕未來表嫂知……咦,這位姑娘是?”


    阿濃轉頭一看,是個錦衣玉冠,麵容還算英俊,隻是氣質有些輕佻的少年,他瞧著約莫十七八歲,眼下正一臉驚豔地看著她,眼神放肆而輕浮。


    阿濃心中反感,微微側身避開了他的視線。


    誰想那少年見此,竟飛快地上前一步,湊到阿濃跟前嘻嘻笑道:“美人兒怎麽不看我了?莫不是害羞了……”


    “表弟!這位是忠肅侯府的大姑娘,不可無禮!”章晟飛快地拉住他,將阿濃護在了身後,又警告地掃了他一眼,這才轉頭對阿濃道,“他是我表弟,名喚夏恭,是個不著調的,你不必搭理他。”


    姓夏,又叫章晟表哥,想來是安王妃娘家兄長的孩子,阿濃心中微轉,淡淡地點了一下頭。


    夏恭聽了這話卻是一愣:“忠肅侯府大姑娘?那豈不是……”


    “好了,先進府再說。”章晟溫聲打斷了他的話,眼神有些淩厲。


    夏恭叫那眼神一看便慫了,忙擺擺手,負著手晃著腦袋地往屋裏跑去,嘴裏滿是興奮地哼道:“敲鑼打鼓迎好戲咯……”


    好戲?


    阿濃心中一頓,不知為何有些不安,但這會兒也沒有多問,隻轉頭與鍾叔鄭重道別,這便隨章晟進府去了。


    鍾叔也轉身走到不遠處的馬車前駕車離開:“秦爺,現在怎麽辦?”


    “按之前說的那樣,回客棧呆著等謝禮。”秦時放下馬車簾子,又眯著眼問道,“方才那個就是安王世子?”


    按理來說鍾叔鍾嬸一路不辭辛勞送她回來,阿濃應該請他們進府盛情款待的,但一來她還不是安王府的主人,不好擺主人的姿態,二來她孤身一人失蹤了那麽久,眼下處境其實也頗為尷尬,若是再叫人看見送她回來的人當中有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定會損及名聲,因此之前幾人就和阿濃說過不會進王府做客,謝禮什麽的派人送到客棧便是。


    阿濃感念他們的心意,也知道這樣做是最好的,遂沒有拒絕。也正是因此,早上秦時一道來送她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她知道他不會在王府門口現身叫自己為難的。


    “就是他。”


    “你覺得他如何?”


    鍾叔嘿嘿一笑:“比不是秦爺一個腳趾頭!”


    這馬屁拍的,太不真誠了,鍾嬸忍不住探出腦袋瞪了他一眼:“會不會拍馬屁?”


    鍾叔有點兒委屈:“我說的是實話啊,那樣的小白臉兒,怎麽能和咱們威武霸氣的秦爺比?”


    秦時被他逗笑,這時鍾叔又突然不高興地說道:“對了,爺,後來的那個叫夏恭,是安王世子的表弟,一副流氓樣,還對姑娘不敬,要不要找人揍他?”


    馬車停得有些遠,秦時沒有聽清幾人說的話,但夏恭的動作他還是看到了的,此刻聽鍾叔這麽一說,不由眼睛微眯,冷笑了兩聲道:“不必,我自有打算。”


    ***


    一早起來陶氏便一直胸口發悶,眼皮亂跳,心裏滿是不祥的預感,果然剛吃了早飯,外頭就傳來了“忠肅侯府大姑娘活著回來了”的消息。


    “什麽?她竟然還活著?!”震驚錯愕之下打翻了碗筷的是一旁的季妡,到底年紀還小,城府不夠,一聽到這“噩耗”,當即便忍不住失聲喊了出來。


    傳信之人是安王妃身邊的大丫鬟彩新,見季妡反應這般大,頓時目光一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陶氏見此心中一顫,忙壓下眼底的驚怒之色,擠出歡喜的笑容嗔了季妡一眼:“你這孩子,就是聽聞你大姐姐回來了心中高興,也不能這麽無狀啊,快下去收拾一下換身衣裳,咱們去迎大姑娘!”


    季妡也是反應過來了,忙壓下心裏憤怒尖叫的衝動,低著頭狀似開心地說道:“我,我這就去!大姐姐沒有死,真是太好了!姨娘您等等我,我這就換衣裳去!”


    到底功力不夠,聲音還是有些發抖,見彩新眼神越發幽深,陶姨娘心中焦急,伸手就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定是老天爺知道王妃和我們侯爺思念大姑娘,這才將她送了回來,多謝老天爺垂憐,多謝老天爺保佑……”陶氏說著趕忙雙手合十拜了拜天,十分虔誠的模樣,半晌才又擦著紅紅的眼圈,難掩激動地問彩新,“我家大姑娘瞧著怎麽樣?可是一切安好?”


    她倒是一副情真意切,喜極而泣的模樣,可想著當日她一口咬定季大姑娘已經死在匪徒亂刀之下的模樣,彩新眼中便掠過了幾許嘲諷,但她沒有表現出來,隻微笑著回道:“表姑娘瞧著一切都好。對了,不知道侯爺何在?王妃請侯爺與姨娘一道前去呢。”


    “侯爺在書房練字,我這便去請,彩新姑娘稍等。”陶氏說著便擦著淚起了身,快步往不遠處的書房走去。


    安王妃為人大方,又因著文氏與阿濃的關係,對季文浩一家多有照顧,因此雖是寄人籬下,可他們一家卻一直受貴客待遇,吃住樣樣精細,過得比從前在侯府的時候還要十分愜意。


    這不陶氏來到書房的時候,季文浩正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自己所作的新畫,一派的悠然自得。再看他那張紅光滿麵,越發年輕了幾分的臉,哪裏還有半點之前奔波在外的辛勞憔悴呢?


    陶氏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也越發滑嫩的臉蛋,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精美鮮亮的衣裳,半晌才暗暗吸了口氣,抹著眼淚衝進了屋子:“侯爺!”


    “你來啦,快來瞧瞧本侯這幅畫……怎麽哭了?可是有人欺負你了?”真愛落了淚,季文浩當即便心疼得皺起了眉頭,忙起身攬住她問道。


    外頭伺候的都不是自己人,陶氏隻得忍著心中驚怒惶恐,咬著牙用歡喜的語氣道:“侯爺,妾身是太高興了,您不知道,大姑娘活著回來了,眼下正在王妃那呢!您快隨我去見她吧!”


    季文浩愣住,手中的茶水猛地晃了一下:“你說……誰回來了?”


    “大姑娘。”陶氏湊到他耳邊,一字一句,微帶顫音地說道,“您那個咱們一口咬定已經死在路上的女兒。”


    季文浩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


    季文浩和陶氏那邊如何阿濃不知道,此刻她正被安王妃緊緊抱在懷裏“心肝兒肉”地叫個不停。


    這富貴美貌的婦人方才一見到她就不顧形象地哭了出來,隨即便抱著她不撒手了。阿濃有些不適應,但也沒有推開這個真心疼愛自己的長輩,隻任由她抱著,然後一邊給她擦淚一邊輕聲將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簡單道來。


    安王妃聽到一半便驚怒交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淚眼:“你說什麽?沒有人拿亂刀砍你們,你是,你是在逃跑時不慎傷了腳,所以被你爹他們給丟下的?!”


    “亂刀?”阿濃一愣,隨即心中了然,目光冷冽地低歎了一聲,“若我真的中刀,眼下哪裏還能好端端站在表姨母麵前呢?不過,當時若非恩人及時出現將我救走,或許我真的會死在歹人的亂刀之下也未可知。”


    關於自己到底是怎麽落到秦時手中的,阿濃自己也不知道,遂這時便將事情簡單化了,隻說自己危急的時候他正好路過,這才使她免於一難。而忠肅侯幾人所做的事情,她也根本沒打算替他們隱瞞——她和季文浩之間那本就淺薄的父女之情,在他丟下她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徹底斷絕了。


    至於得罪了生父,和娘家交惡,她以後在夫家會不會被人看輕或是別的,她一點兒都不在乎。


    不提如今大晉將亡,忠肅侯府未來如何還不一定,就算是身在從前,她也一樣會這麽做——季文浩心裏根本沒有她這個女兒,交不交惡,對阿濃來說差不多。何況,日子的好壞到底還是靠自己過出來的,她心中並無畏懼。


    “這般狠心,簡直不配為人父!”安王妃眼淚都氣沒了,隻咬著牙痛罵季文浩畜生。


    一旁章晟也是擰了眉,眼中露出冷色來,聲音憐惜地歎道:“你受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有點卡文,所以更得晚了點,嚶,自覺掀衣服露胖肚皮給你們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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