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秦臨早前哭得狠了,眼睛還有些發腫,雖說睡了一小會兒,可看他這麽快就醒了,便知他心中仍有不安,這會兒乍然聽見阿濃要走的消息,小家夥更是眼淚一串一串的掉,哭得阿濃心疼又無奈。


    可再是憐惜這個孩子,她也是要走的。秦家不是她的家,她不可能因為他的眼淚就答應留下。


    “阿臨乖,不哭了,再哭臉兒要皺成小包子了。”因秦臨緊緊抱著自己不放,連秦時勸哄都沒能拉開,阿濃幹脆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一邊輕拍他的後背一邊柔聲哄道,“姐姐答應你,以後一定找時間回來看你,行嗎?”


    許是哭累了,也或許是阿濃的安撫起了作用,秦臨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許久,他方才抬頭看她,哭嗓微啞地問道:“我,我可以把,把我最喜,喜歡的東西都,都給你,你別走,好,好嗎?”


    男孩仍堅持著不肯鬆口,小小的臉上滿是淚,紅紅的眼底滿是哀求,阿濃幾乎就要忍不住開口答應下來了,可到底理智還在,遂沉默片刻,仍是狠下了心道:“若是哪天有人叫阿臨丟下哥哥跟他走,阿臨會願意嗎?”


    秦臨一愣,抬起朦朧的淚眼朝一旁方才為了哄他撐著虛弱的身子下了床,這會兒正靠在一旁椅子上休息的兄長看去。


    “阿臨定然不願的,哥哥那麽疼愛阿臨,阿臨怎麽舍得叫他傷心呢,是不是?”


    男孩微愣,垂下長長的,叫眼淚打濕了的睫毛,抿了一下小嘴,沒有回答。


    “姐姐和阿臨一樣,也舍不得叫家人傷心,所以必須要回家。”雖然秦臨隻是個不知事的孩子,哄哄也許就好了,可阿濃卻並不願騙他。她過完年是一定要走的,若眼下為了哄住他而答應多留幾日,到時卻做不到,必然會叫他更加傷心。


    明知做不到還要給人虛假希望,再叫他狠狠失望的事情,阿濃做不到。因此這會兒,她隻是摸著他毛茸茸的頭發,不急不躁地用清冷的嗓音很是耐心地問道,“阿臨能明白嗎?”


    秦臨仍然低著頭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秦時看著難得溫柔的她,眼神晦暗不明地輕歎了口氣道:“阿臨最聰明了,定能明白的,嗯?”


    男孩這才又抬頭看了兄長一眼。


    “到哥哥這兒來,不許再鬧了。”秦時衝他伸出手,語氣已帶了些嚴厲。他知道小家夥是替自己著急,可哭泣耍賴並不能解決問題,他不想把他培養成一個軟弱任性的人。


    秦臨垂下眼睛,半晌才低頭吸了吸通紅的鼻子,放開阿濃走到秦時身邊,小聲說道:“哥,哥哥莫生氣,我不,不哭了。”


    既然哭泣沒有用,那他就不哭了。


    ***


    白日裏發生了那麽多事,這晚阿濃睡得有些不安穩,天剛亮便醒了。在床上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她便起床洗漱了一番,正準備倒杯茶水潤喉,突然房門叫人急急敲響了。


    “季姑娘,你起了嗎?”是白羽,聲音聽著與尋常有些不一樣。


    阿濃一愣,放下手中的茶碗快步上前開了門:“起了的,你這是……”


    “阿臨發燒了,我得下山請大夫去,可否請你幫忙照看他一會兒?”


    胖青年眉頭微擰,神色有些擔憂,阿濃頓時一驚:“怎麽突然發燒了?嚴重嗎?”


    “許是天氣冷涼著了,偏家中治風寒的草藥又正好用完了,所以……”


    不等他說完,阿濃便點了點頭:“你快去吧,這邊交給我就是。”


    白羽這才鬆眉一笑:“我已備好冷水與毛巾,你幫他擦擦身子降降溫就行,我很快就回來。”


    阿濃應了一聲,這便出了門往秦臨的房間走去。


    剛推門而入便聽到了一陣虛弱細微的低吟聲,阿濃心中微緊,快步走到床邊一看,床上的男孩正麵色異常鮮紅地躺在那,小小的身子叫大厚棉被裹緊,額上覆著一條巾帕,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起,嘴巴扁扁的,有些委屈的模樣,瞧著可憐極了。


    秦時並不在屋裏,想是白羽顧念他的傷還沒有告訴他,阿濃拿過秦臨額上的巾帕,重新放在一旁白羽備好的冷水中打濕、擰幹,一邊輕輕地給他擦起了臉和胳膊,一邊試探地喚道:“阿臨?”


    許是冰涼的觸感讓他覺得舒服,秦臨下意識抬著紅紅的臉蛋往她手中的巾帕蹭去,眼睛也迷迷糊糊地睜了睜。


    “濃……濃姐姐……”


    聲音軟軟的,虛弱含糊,又帶著些許依戀,聽得阿濃心中大為憐惜,趕忙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是我,阿臨感覺怎麽樣?”


    “難,難受……”男孩吸了吸鼻子,發紅的眼角忍不住滾下清透的淚珠子來,瞧著如同瓷娃娃一般脆弱,惹人憐愛。


    阿濃心疼地拍著他的胳膊,放軟了聲音哄道:“一會兒看完大夫就不難受了,阿臨乖,不要怕。”


    “姐姐……”小小的手不知何時從被子底下伸出來,緊緊拉住了阿濃的衣角,阿濃以為他會說“你不要走”,誰料男孩卻隻微睜著因生病而黯淡的大眼睛看著她,半個字都沒有再提要她留下的事情,反而還道起了歉,“昨,昨晚……對,對不起……阿臨不乖,叫,叫你為,為難了……哥,哥哥說,那樣不,不對,我,我以後再,再不任性了……”


    他這樣乖巧懂事,就叫阿濃錯愕之餘心中越發憐惜不忍。少女猶豫片刻,想著小小風寒應該很快就能好,到底是摸了摸他的臉,輕聲說道:“阿臨好好休息,我在這裏陪著你,等你身子好了,咱們一起到外頭打雪仗,嗯?”


    秦臨頓時眼睛微亮,忍不住抬了一下小腦袋:“真,真的嗎?”


    阿濃心中輕歎,麵上卻隻笑道:“嗯。”


    ***


    白羽很快就帶著一個年約五十,留著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回來了。


    “李大夫,我家小阿臨怎麽樣了?”


    老大夫收回給秦臨診脈的手,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秦臨的身子,這才摸著胡子答道:“沒什麽大礙,就是天冷有些凍著了,喝藥退了燒去了寒,晚上睡覺的時候多注意保暖,再休息個三五日便好。”


    白羽和阿濃皆鬆了口氣,剛送了李大夫出門,秦時來了。


    “你怎麽過來了?”


    “聽到李大夫的聲音了。”秦時撐著仍有些虛軟無力的身子快步朝床邊走來,“阿臨怎麽了?”


    “天冷涼著了,有些發燒,不過沒什麽大礙,李大夫已經給看過了。”白羽說著上前扶了他一把,“你回去歇著去,這裏有我和季姑娘呢。”


    “沒事,我在這裏陪他。”


    秦時說著在床邊坐了下來,秦臨這時已經清醒了不少,見哥哥來了,頓時飛快地搖了搖頭,聲音細小卻很堅定道:“哥哥回,回去休,休息,阿臨會乖,乖乖吃,吃藥的。”


    秦時放心不下,自是不願走,可小家夥卻將腦袋往阿濃懷裏一埋,做出了一副“你不走我就再不理你了”的姿態,青年無奈,隻得妥協:“好了好了,我走就是。”


    不要再往他心上人懷裏鑽了,他都沒鑽過呢。


    “有季姑娘在,你我都是失了寵的可憐人,出去吧出去吧,你回房,我煎藥。”小徒弟沒事了,白羽便又恢複了往常吊兒郎當的模樣。


    秦時看向阿濃:“辛苦你了。”


    阿濃沒有看他,隻摸著秦臨毛茸茸的腦袋搖頭道:“不必客氣。”


    清冷疏離的態度叫秦時心中忍不住直歎氣,再一看被她抱在懷裏又摸又哄的秦臨,青年頓時心情複雜,感到了深深的羨慕。


    同樣都是姓秦,同樣都是傷患,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正惆悵著,餘嫣然蹦蹦跳跳地甩著辮子來了。


    “阿時哥哥,我聽說阿臨生病了,他人呢?我給他帶酸酸甜甜的蜜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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