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從薄紗中透出來,木地板上的光影影綽綽,臥室裏一片靜謐。


    “哇.......”一聲啼哭,打破了這樣的沉靜。


    “來了來了!”衛生間裏跑出一個人,她穿著白色的襯衣和休閑褲,頭發高高束起,臉上還帶著濕潤的水珠。


    她拿起旁邊的奶瓶,擠一滴奶滴在手背上,感受到溫度合適之後。抱起吼了一嗓子之後就熄火的寶寶,往後一退,她坐在高凳上,一隻腳支撐著胳膊,一隻腳伸長。


    “奶油,你真的好醜。”每次抱起兒子,她都會這樣說。


    被稱作奶油的小子眼皮都沒掀,閉著眼使勁兒,咕嚕咕嚕的喝奶。


    男人從衛生間裏出來,收拾妥當,一派清爽幹淨的模樣。


    他拿起格子架上的攝像機,舉起鏡頭,對準這晨起最美的畫麵。


    “哢擦。”


    羅煦條件反射性的捂住寶寶的臉,“你做什麽?”


    “我已經關了閃光燈。”


    “沒說閃光燈的事。”羅煦把手拿開,戳了戳他的臉蛋兒,抱怨裴琰不給兒子留顏麵,“他這麽醜,就不要留這種黑曆史啊。”


    裴琰靜默了半響,說:“他其實不醜。”


    “這種昧著良心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奶油伸出爪子,在空中揮舞了幾下。


    羅煦抓住他的爪子塞回小被子裏去,說:“唉,隻願我給他取的這個小名能讓他變白一點吧。”


    媽媽是黑巧克力,是因為媽媽美。你這麽醜,還是白點兒好,一白遮百醜嘛。


    裴琰說:“才出生的孩子都漂亮不到哪裏去,時間長了就好了。”


    “已經三天了,難道還不夠長?”羅煦質疑,然後低頭把臉貼到奶油的臉蛋兒上,“這麽一個軟乎乎醜不拉幾的東西,扔哪兒都是影響環境。”


    “哎。”裴琰提高了聲音,示意她不要亂說。


    “我也舍不得扔嘛,他讓我吃了好多苦頭,不親自補回來怎麽成。”羅煦笑著說。


    “他暫時還不補回來,不過他爸爸倒是可以。”裴琰走過來,抱起吃完奶的小子,給他拍奶嗝兒。


    “那他爸爸........怎麽補?”羅煦笑眯了眼睛。


    裴琰眉毛一揚,轉身抱著奶油出了門。


    “哎,報複心要不要這麽重啊。”羅煦伸手,追了上去。


    ......


    裴琰送給她的禮物就是一張f大的錄取通知書,紅色的紙上印著的是古樸的大學校門,錄取學生的姓名都是f大的漢語言係的教授親自所書,有的還是赫赫有名的書法大家。


    羅煦沒忍住,一下子就紅了眼圈,然後不停地用手去扇,阻擋眼淚流下的趨勢。


    “上麵沒有填專業,全看你自己的興趣。”裴琰說。


    羅煦深呼吸了幾口氣,仰頭笑著說:“謝謝你......我以為實現這一步還需要很長時間,沒想到這麽快......”


    她眨了眨眼,滾燙的熱淚撲簌而下。


    裴琰騰出一隻手,拭掉她臉頰上的淚水,“哭什麽,小心以後成沙眼。”


    “我高興。”


    是真的高興,僅次於生下奶油的那種高興。


    當大家毫無懸念的從初中高中升入大學的時候,她是羨慕的。


    當莫妮卡抱著書從圖書館走出來的時候,她是羨慕的。


    當學校社團的拉拉隊長風光無限的走過眾人眼前的時候,她是羨慕的。


    大學畢業,所有人都理所應當的拿著文憑找工作,在社會上打拚的時候,她隻有一個心願,終有一天,她也會去的。


    去上大學,做一件跟同齡女孩兒一樣的事情,不用風餐露宿,不用為生活跑斷了腿,享受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燦爛年華。


    “奶油,你是我的福星。”她忍不住低頭吻上兒子的額頭,熱淚滴在他的小臉上,他眯起眼睛看她,茫然無知。


    裴琰按住她的後腦勺,吻上她的額頭,“他是你的福星,你卻是我的全部。”


    ......


    為什麽深沉的男人會更受女孩子歡迎?


    那是因為他們一旦膚淺起來,會讓你以為全世界都被自己拿下了。


    ......


    不過,即使“全世界”都偏向了她,但有一個人的心,她是無論如何也拿不下的。


    羅煦束手束腳的站在客廳的中央,眼睜睜的看著奶油落入了老太太的“魔爪”當中。


    “叫什麽名兒啊,定了沒有?”老太太問。


    “還沒有。”羅煦的心肝兒撲通亂跳。


    沒有人告訴老太太,孩子已經從她的曾外孫變成了親孫子,角色發生了難以言說的轉變。


    “唐璜呢?他怎麽不在?還有,你怎麽還住在這裏?”


    這一連串問題像是銀針一樣飛來,針針紮得她說不出話來。


    “唐璜去辦點兒事兒,一會就來.......”柿子撿軟的捏,問題也要挑難度係數低的回答。


    “嗯。”老太太低頭看孩子,他剛好吃飽了還不困,瞪著圓眼睛和她對視。


    “這孩子,有靈氣,以後一定不俗。”老太太歡喜的說。


    陳阿姨看著不敢開口的羅煦,附和老太太,“可不是?一出生就瞪著大眼睛,圓溜溜的,一看就是日後會有一番作為的。”


    羅煦訕笑,不敢相信她們這種沒有根據的猜想。


    “噗.......”


    羅煦顫抖了一下,眼看著奶油腦袋一偏,將他剛才喝過剩的奶吐到了老太太的脖子上。


    “您沒事兒吧?”羅煦衝上去,抱起奶油這個罪魁禍首。


    陳阿姨拿著紙巾替老太太揩,除了脖子上,衣領也都是。


    老太太一向講究,這衣著是最細致的。今天身上這上好的旗袍,一下子被奶油給“汙染”了,沾著一通奶味兒,一點兒也嗅不出高級定製的味道了。


    老太太倒沒生氣,隻是覺得這衣服被弄髒了怪可惜的。


    “老太太,您上次還留了一件衣裳在這兒呢,您別著急,我馬上找出來給您換上。”陳阿姨見到奶油闖禍,怕老太太不高興,立馬這樣說。


    “這樣啊,那就一塊兒上去換吧。”老太太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羅煦抱著奶油閃一邊,給老太太讓道兒。


    看著兩人上樓之後,羅煦吧唧親了奶油一口,表揚道:“不虧是我的乖兒子,幹得漂亮!”


    她幹不贏老太太沒關係,她這醜兒子可以呀。羅煦心滿意足的看著奶油,此時這皺巴巴的五官在她眼中也是美得很呐。


    奶油少爺呢,他張開他的血盆大口,打了個嗬欠,睡意重重。


    “乖兒子,睡吧.......”羅煦抱著他,來回踱步。


    老太太在衣帽間換好了衣服,跟著陳阿姨原路返回。


    鍾點工正在打掃主臥室的清潔,房門大開,路過的老太太一眼就看見裏麵的布置了。


    她的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陳阿姨有些莫名其妙,順著老太太的目光看過去,她的臉色也是瞬間就白了。


    老太太走進去,直奔洗手間。


    “老太太......”陳阿姨追在後麵。


    看一間屋子到底是兩個人住還是一個人住,隻需要看一個地方就夠了,那就是洗手間。


    兩塊兒洗臉帕,一塊兒白的一塊兒藍的,兩支牙刷,一隻白的一隻黑的,一隻男士電動剃須刀,滿台子的女士護膚品......這裏住了幾個人,答案昭然若揭。


    “你說,這是怎麽回事!”老太太回頭,幾乎是怒吼。


    陳阿姨有些緊張,“您先消消氣兒,消消氣兒.......”


    老太太也是見過世麵的人,雖然猜想不斷,怒氣重重,但起碼的理智還是有的,不會把氣撒在阿姨的身上。


    “你告訴我,這到底是唐璜的東西,還是.......裴琰的。”老太太捂著心口,臉色難看。


    陳阿姨不敢亂說,她隻有告訴老太太,“我隻是個傭人,說長道短不太好,何況我知道的也不多,我的答案即使說出來您也不會太滿意。具體是怎麽回事,還是請裴先生回來跟您說吧。”


    老太太難受得緊,像是喘不過氣來似的,她撐著台子,咬牙:“打電話讓他回來。”


    “是。”


    隻是,在裴琰回來之前,有個人她必須得審一審了。


    羅煦沒想到老太太換個衣服的工夫就能發現他們隱藏已久的秘密,更沒想到這個秘密被揭穿的時候,她身邊居然沒有裴琰也沒有唐璜,隻有自己一個人麵對。


    “說,你和唐璜到底什麽關係!”老太太隻要稍稍一想就知道,如果她真是唐璜的女友,裴琰絕不會跟她有任何瓜葛。她的兒子,這點信心她還是有的。


    “朋友......”


    “你為何我撒謊騙我們,目的何在!”


    “目的.......”羅煦咬唇,大腦飛速運轉。她的秘密被發現了,但唐璜的秘密還沒有。


    “奶油,其實不是唐璜的兒子......”


    “那是誰的?”


    “......是裴琰的。”她咚地一下扔下這枚深水炸彈,觀察老太太的反應。


    老太太冷笑,“你以為我還會相信?小姑娘,同樣的騙術用一次就夠了,再來第二次誰會相信?我看你這技術還沒有學到家啊,哪個師傅教的?”


    羅煦心裏喜憂參半,喜的是老太太不會將注意力放到奶油身上,憂的是還有什麽招能糊弄這個老太婆。


    “說不出話來了?”老太太輕蔑一笑,隨後說,“你這樣的小姑娘我見多了,見到高枝兒就攀,也不怕掉下來,摔個缺胳膊少腿兒的。”


    羅煦悶聲不吭氣,覺得這老太太嘴也太毒了,要不是看在她是裴琰的媽和唐璜的外婆的份兒上,她至於受這種氣?


    “當然,裴琰也是鬼迷心竅了,居然不介意你帶著個孩子。”老太太嗤笑。


    “您說我就說我,帶上他做什麽?”羅煦忍不住反駁。


    “他不在,你的好意沒人領。”老太太自以為看穿了她諂媚巴結的心,哼了一聲,說,“還不趕緊搬出去,杵著做什麽呢!”


    “這是裴琰的房產,我要走要留也是看他的意思。您的家不在這兒,您無權趕我出去。”她一個人說走也就走了,關鍵是現在還有奶油,她可不能帶著兒子吃苦受罪。


    老太太沒料到她還能頂撞自己,一下子氣得臉都黑成了鍋底。


    羅煦彎腰抱起搖籃裏的奶油,說:“您要吩咐什麽也等主人回來了再說,我要哄孩子睡覺,恕不奉陪了。”


    說完,她抱起沉睡中的奶油,一步步的往樓上走去。她的背挺得很直,絲毫沒有被老太太羞辱的憤恨和無奈。


    因為她知道自己和奶油能依靠的人是誰,也知道他絕不會站在她們的對立麵,這就是她的底氣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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