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煦盯著電視出神,陳阿姨喊了她兩聲她才反應過來了。


    “晚上喝鯽魚湯好嗎?”陳阿姨在廚房偏出腦袋問。


    “啊,好啊。”羅煦反應慢半拍。


    陳阿姨走過來,看了一眼電視,上麵正在報道一代金融巨鱷的辭世,諸多人前往悼念的宏大場麵。


    陳阿姨心裏也不好受,幽幽的歎道:“這人老了就什麽都說不準了,裴家還缺錢缺人嗎,還不是隻有看著長輩撒手離去。”


    羅煦看著電視裏被放大的老人家生前的照片,心情低落。


    連她們這些無親無故的人都有些感慨傷神,身在其中,骨肉相連的人會有多難過呢?


    她撐著扶手起身,再也等不下去了。


    “你幹什麽去?”陳阿姨問她。


    “我去看看。”


    “孕婦不好進靈堂的,你還是別去了。”陳阿姨說。


    “我不進靈堂,我就是......在周圍轉轉也好。”


    她雖沒辦法撫平他的傷痛,也沒資格跟他一起出現在人前周旋,但陪他一起難過總是可以的啊。


    ......


    想象是美好的,但大門同樣是不敢進的。


    在殯儀館門口繞了四五圈以後,她一個熟人也沒有看到。


    唐璜正和來賓聊天,送他們離開,眼神一晃,看到了某個東張西望的女人。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麽呢?”唐璜在她後麵拍肩膀。


    羅煦被嚇得一抖,然後大喜,“可算碰見你了,我都繞了半天了!”


    “你這是......想進去?”


    “我知道有後門,我們從後門進吧,絕對不會給你和裴琰添麻煩的。”羅煦抓著他的袖子,急匆匆的要走。


    “你怎麽每次幹這種事都要拉上我?等會兒撞見老太太,我看你怎麽辦。”唐璜不滿的說道。


    “我躲著她,不去人前。”羅煦一臉緊張的看著他,生怕他不幹。


    唐璜看她大著肚子一身黑,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脖子上的項鏈耳朵上的耳釘,手上裝飾戒指都摘下了,幹幹淨淨的,的確是參加葬禮的模樣。


    “不知道舅舅懂不懂你的心意。”唐璜歎氣,伸手摸上她的腦袋,心裏好心疼。


    羅煦卻不以為然,拉著他往後麵繞去,“我們快走吧,別耽誤時間。”


    ......


    愛情的力量,不得不說還是挺驚人的。


    裴琰在前麵招待來悼念的人,有世家好友,有商場朋友,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這是一個看重財富地位的社會,越是花團錦簇越是有人錦上添花,況且這種機會,想結交裴家的人,絕不會輕易放過。


    裴琰難得到休息室喝一口水,推門就看到在屋子裏轉圈的女人。


    ”你怎麽來了?”裴琰驚訝的看著她。


    羅煦雙手絞在一起,一向懟天懟地的她竟然也有心虛的時候,“我來看看你,你放心,我馬上就回去了。”


    裴琰看她一副不安的樣子,上前牽起她的手,說:“我很好,你不用為我擔心。”


    “是真的很好嗎?我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你不用在我麵前偽裝天下太平的。”羅煦認真的看著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脆弱的痕跡。


    裴琰好像恍惚了一下,他伸手摸上羅煦的耳垂,說:“你母親離開的時候,你很難過嗎?”


    “難過也有,抱怨也有,但我理解她。”羅煦說,“毒品毀了我的家,它帶走了我的媽媽,所以即使她還活著,但以她的脆弱和搖擺但絕不可能擺脫它。這樣......還不如讓她走。”


    羅煦牽了牽嘴角,帶著微笑,有些失落的自嘲,“隻是不知道生前吸.毒的人死後能不能上天堂,我挺擔心的。”


    裴琰伸手攬她入懷,像是兩根互相取暖的柴火。


    “今天來了很多人,對我說節哀順變。”


    “嗯?”


    “我還是喜歡你的方式。”裴琰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大手一下一下地撫摸她。


    “為什麽我覺得像是你在安慰我?”羅煦揉了揉眼睛,沙沙的。


    “安慰你,也算是在安慰我自己了。”他一聲喟歎,攬著她,久久沒有鬆手。


    在這種情況下,笑出來的話好像顯得太不地道了,所以她隻好一邊流淚一邊嘴角上揚,希望老爺子不要怪罪她。


    裴琰在她的頸側深吸了一口氣,推開她,說:“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暫時還不能休息。是唐璜把你帶進來的吧?讓他受累,再送你回去吧。”


    “好,我不打擾你做事,隻是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熬夜了。”羅煦鬆手。


    “我身強體壯,這樣熬幾晚沒問題。”裴琰把她的發絲繞到耳後別著,說,“也算是盡最後的孝心吧。”


    羅煦握住他的手腕,有些留戀的用手指摩擦。


    羅煦看著他眼睛下方的青色以及微微冒出來的胡茬,不用想都知道他這幾天過的是什麽日子。


    一個愛幹淨得不行的男人,會在怎麽樣的情況下連胡子都來不及刮呢?


    “對了,老爺子明天上山,你要是身體可以就來吧。”裴琰說。


    “我可以來?”


    裴琰看著她的肚子,說:“這裏還留著裴家的血,就讓孩子也送爺爺最後一程吧。”


    羅煦眼睛一紅鼻子一酸,因為不想在他麵前哭,所以她立馬雙手捂臉。


    “我一定會去的。”她三下兩下的抹掉亞雷。


    “山上冷,記得多穿點兒。”


    “好。”


    裴琰將她送到門口,唐璜接手將她送回去。


    唐璜看著她的眼圈,說:“這麽一會兒就哭了?”


    “你先管好你自己的燈泡眼吧。”羅煦扯出麵前的紙巾,擤鼻涕。


    唐璜翻下車前的鏡子看,確實又腫又青,像是被人毆了一樣。


    “我外公雖然私生活不行,可對我們是真的好。”唐璜心情也低落了起來。


    羅煦抽了抽鼻子,繼續擤。


    “唉,我包呢?”她突然想起自己兩手空空的出來了,包肯定是放在休息室的沙發上了,“你等等,我包包忘拿了!”


    唐璜準備發車,羅煦趕緊阻止他,拉開車門跑下去。


    “哎,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唐璜在後麵大喊。


    為了再見他舅舅一麵,需要這麽心機嗎。


    “左邊第三間......”羅煦一邊數一邊往回走。


    這裏來往的都是身份不凡非富即貴的人,服務人員素質也極高,她幾百塊的小包包絕對不用擔心被被人拿走。


    果然,小包包安靜地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等她認領。


    羅煦剛準備拿著包出門,手才摸上把手,就聽見外麵傳來了交談聲,其中一個似乎是裴琰的母親。


    “不好。”羅煦左右四顧,尋找第二個出口。


    腳步聲漸進,談話聲也越來越清晰,她趕緊拎著包在屋子裏打轉,尋找藏身之所。


    無論是作為外孫媳婦還是兒子的女朋友,羅煦對於老太太來說都是負分加粗大寫的“滾”,這個時候撞上,在沒有唐璜和裴琰的情況下,無意於把活靶子豎到槍口前。


    找死啊。


    可這屋子裏空蕩蕩的,出了沙發和茶幾就沒有其他東西了,羅煦往窗戶外麵看去,這是三樓,也不好直接跳啊。


    等等,外麵是平台嗎?看起來能蹲人。


    藺如攙著老太太推開休息室的門,輕言輕語的說:“您這邊走,慢點兒。”


    老太太心力交瘁,被大家一通勸了之後無奈答應到後麵休息。


    “多謝你了,今天一直陪著我。”老太太坐定,歎了口氣,帶著淺笑看她。


    藺如給老太太倒了一杯熱水,送到她手上,說:“都是晚輩該做的,您談一個謝字到是見外了。”


    “現在的晚輩能做到你這個地步的,真是少之又少,你父母把你教育得很好啊。”老太太用慈愛的眼神看著她,仿佛已經是自己的兒媳婦了一般。


    藺如笑了笑,說:“隻是公司事忙,我父親不能留在這裏幫忙,還請您不要介懷。”


    “哎,這說的什麽話,我們都是世交了,彼此的為人還不了解嗎?況且這裏的人夠多了,實在沒必要勞煩你家裏的人跑來跑去的。再說,有你陪著我,就很高興啦。”老太太拍著她的手說。


    藺如溫婉一笑,有些蕙質蘭心的味道。


    “哎,窗戶怎麽開了。”後麵襲來一股涼風,藺如起身朝窗戶邊走去。


    不到一米寬的平台上,羅煦蹲得實在是費勁兒,肚子太大,難度太高,隻有跪趴著好些。


    藺如關了窗戶,回頭看了一眼,有種被窺視的感覺。


    “好孩子,過來。”老太太招手。


    “有什麽吩咐您說。”藺如慢步走過去,大方優雅。


    老太太問:“你老實告訴我,你和裴琰,到哪一步了?”


    藺如沒想到老太太這麽直白的就問出來了,有些羞赧。但她也知道,這不是避而不答的時候,如果裴琰的心暫時到不了她這裏,那她必須得給自己找一個穩定的靠山。


    這個靠山,就是眼前的老太太。


    羅煦趴著難受,看她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開的樣子,趕緊拿出手機向唐璜求救。


    唐璜正準備下車找她呢,一聽說她被困在了三樓的平台上,嚇得魂兒都去了一半。


    “你你你別亂動,我馬上來!”唐璜單手撐著欄杆翻過,奔跑的步伐有些連滾帶爬的慌亂。


    五分鍾後,唐璜按照羅煦的指示推開了休息室的大門,老太太和藺如都錯愕的看著他。


    唐璜有些氣喘,說:“前麵出了點兒事兒,您快去看看去。”


    “出了什麽事兒?”老太太全身戒備起來,問,“有你舅舅在,能出什麽事兒?”


    唐璜語塞,看了一眼旁邊冷靜的藺如,隨口胡謅:“就是舅舅出了事兒,他說他心髒不舒服,有點兒暈。”


    藺如和老太太都慌了,兩人趕緊攙扶著出門,朝前麵去。


    她們一走,唐璜趕緊反鎖了大門免得有人再進來。


    “死丫頭,在哪兒呢!”


    羅煦伸手敲了敲窗戶,剛才窗戶被藺如從裏麵關上了,她還真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翻出去。


    唐璜三下兩下的開了窗,伸手將她拉進來。


    “慢點兒,腿麻了.......”


    “你這懷孕了還折騰不停,你到底是什麽品種的!”唐璜把她穩穩地放在地上,終於有時間來數落她了。


    “一時情急,誰知道這麽背。”羅煦癱在沙發上,雙膝有些麻木。


    唐璜往窗戶外看了一眼,說:“這麽窄的平台,你也不怕摔下去。”


    “當時沒考慮清楚,等我翻過去了才有點兒怕了。”羅煦提起茶壺給自己摻水,喝了一口緩過了神,她說,“我剛剛根本不敢往下麵看,摔死我是小,摔死孩子,我真的是殺人犯了。”


    “什麽叫摔死你是小,你的命就那麽不值錢嗎。”唐璜忍不住敲她的腦袋。


    “我自己死那叫犯賤嘛,拉著孩子一塊兒死不就是罪大惡極了。”羅煦振振有詞的說。


    “行,那我們可以走了嗎?”唐璜伸手拉她起來。


    “等一下,我還沒緩過神來。”


    “你以前沒這麽嬌氣啊。”


    “你試試蹲在十米台子上十分鍾,看你慌不慌。我現在背上全是冷汗,不信你摸。”羅煦回嘴。


    “是嗎?我摸摸。”


    唐璜作勢要摸,羅煦側身閃過,打掉他的手,說:“沒讓你真摸,豬蹄兒拿開。”


    “剛剛是誰救了你,還記得嗎。”唐璜捂著手抖了抖。


    羅煦瞥了他一眼,“救命之情無以為報,看來隻好給你做頓晚餐表示一下了。”


    “其實我想了想也談不上救命,就是搭把手,是人都會這麽做的。”唐璜伸手,羅煦搭在他手上站起來。


    “是嗎?”羅煦挑眉。


    “是是是,就不勞煩你下廚啦。”


    “哼~”


    兩人搭著手往外走去,一擰開門鎖,裴琰和藺如站在門外,姿勢是正準備開門。


    裴琰看著羅煦,目光順著她的手停留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麵。


    “羅煦,好久不見啊,你什麽時候來的呀?”藺如笑著問候她。


    “嗬嗬,剛剛.......”羅煦撐著唐璜的手,麵部有些僵硬。


    唐璜說:“那我們先走了,你們進去聊吧.......嘶!”


    唐璜側頭看羅煦,她居然下了死手在掐他。


    “我們先走了,你們好好聊.......”羅煦目射凶光,綠幽幽的。


    唐璜伸手扶她,被她一下子打掉,撇清關係。


    唐璜尷尬的笑了笑,收回手。


    羅煦用眼神告訴裴琰:看到沒,這才是正確的和異性撇清關係的做法!


    裴琰說:“我和藺如要談點事,你們可以走了。”


    羅煦看著藺如的臉,雖美,但也很堵心。


    “我讓老劉送你回去。”裴琰的眼神也不太正常。


    “我送就好了。”唐璜自告奮勇的說。


    裴琰掃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說剛才就讓你送,怎麽越送越回來了呢。


    唐璜撓了撓頭,說:“我打電話叫老劉。”


    “嗯。”


    裴琰拉開休息室的門,餘光給了羅煦一瞥,和藺如一起進去了。


    羅煦讀不懂那個眼神,問唐璜:“他是生氣了?”


    “廢話。”唐璜拿出手機撥號,頭也不抬的說。


    羅煦嗤了一聲,看了一眼沒有完全合上的門,望眼欲穿,咕噥道:“他生氣,我還生氣了呢。”


    當著她的麵和其他女人共處一室,還把圍觀群眾攆開,氣人。


    “走,我們回去。”羅煦甩袖。


    “你不聽一下牆角?”唐璜開始出餿主意。


    羅煦瞥了他一眼,“怪不得你舅舅不讓你送我,你看自己這德行。”


    “嘿,我是為誰!”唐璜不忿。


    “走啦!”她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至於和藺如密談的裴琰.......哼,秋後算賬,為時不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黑色毛衣的男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甘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甘藍並收藏穿黑色毛衣的男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