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聖誕節就要到了。陳阿姨知道羅煦從小長在美國,這種節日對她來說可能更加有意義一些,所以提前兩天就開始布置房間了。


    平安夜那天早上,羅煦推開房門,節日氣息將她包圍。房門上掛著的花環和襪子,客廳裏裝飾好的聖誕樹,以及隨處可見的聖誕老人小玩偶,都告訴她,聖誕節來了。


    羅煦雙手撐在二樓的欄杆上,百感交集。


    旁邊的房門打開,裴琰穿著咖啡色毛衣走出來,他長手長腳,無論穿什麽都像是行走的衣架子,帥氣逼人。偏偏他經常冷著一張臉,像是希臘神話裏走出的神,高貴優雅,凡人隻有仰視的權利。


    羅煦垂著腦袋在那裏cos獅子王,裴琰站在她的身後,說:“你在這裏滾來滾去幹什麽。”


    “我哪裏有滾來滾去。”羅煦抬起頭,頭發遮住她的臉,像是在用後腦勺說話一樣。


    “欄杆上的漆都要被你磨平了。”


    “那是它本來就掉漆,別賴在我身上啊。”羅煦警惕的直起腰,離欄杆半米遠。


    “聖誕節,你不高興?”裴琰觀察細微,平時像女瘋子一樣的人今天這麽安靜的扒著欄杆,想也知道不對勁兒。


    羅煦聳肩:“也不是不高興,就是記憶裏沒有發生什麽值得紀念慶祝的事情,想不起要怎麽慶賀它。”


    裴琰瞥了一眼樓下的裝飾,說:“那這樣說陳阿姨算是白費心思了。”


    “你千萬不要說哦,我不想讓她失望。”羅煦趕緊補充。


    裴琰點頭,往樓下走去。


    羅煦跟在後麵,問他:“你今天有約會嗎?”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你要是沒有的話今天可以陪我嗎?”羅煦站住腳步,停在那裏。


    裴琰搭著扶手停下,回頭看她,“陪你?”


    “每逢佳節倍思親,你懂的吧?”羅煦微微一笑,自覺得灑脫無比。


    可在裴琰眼裏,她就像是一隻搖尾乞憐的小狗,眼睛潤潤的盯著他,生怕遭受到拒絕。


    裴琰轉身,繼續朝樓下走去,他說:“我約了人,你可以一起來。”


    “男的女的?”羅煦起了興致,追上去問。


    “有男有女。”


    “哦......是party啊。”羅煦了然,而後眼珠子一轉,“那你剛才為什麽沒有邀請我?我不說你就準備自己去了是不是?”


    裴琰翹著二郎腿放下茶杯,說:“你要是不想去現在還來得及。”


    “想去想去。”


    ......


    下午四點,裴琰帶著羅煦出了門。


    街上的聖誕氣氛更濃烈一些,羅煦扒著窗戶往外看,體會到了西方節日入侵的威力。


    汽車停在了一棟白色的房子前,外觀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十分溫馨,像是用柵欄圍出來的一方溫暖的天地。


    男主人出門迎接他,笑著拍了拍裴琰的肩膀,說:“幾次請你都不來,今天總算賞臉了。”


    羅煦圍著圍巾露出了一雙眸子,在男主人和裴琰之間掃來掃去,她扒下圍巾露出剩下半張臉,說:“你們長得好像啊。”


    裴琰嘴角一抽,裴珩主動說道:“你還不知道吧?我是裴珩,是這位冷麵人的弟弟。”


    “冷麵人......”羅煦抖了一下肩膀,說,“好想吃冷麵啊。”


    裴琰和裴珩同時看向她,羅煦訕笑:“不好笑啊,那算了。”


    裴琰徑直走向屋內,懶得理她。


    裴珩說:“你就是唐璜的女朋友?看起來不像那小子的審美啊。”


    “難道我不漂亮?”


    “不是不漂亮,是唐璜以前的女朋友都是日韓係範兒的,跟你不一樣。”一個知性美女從裏麵走出來,溫婉美麗,朝著羅煦一笑,她骨頭都酥了半邊。


    “這位姐姐是......”羅煦眼睛一亮,覺得眼前的美女長得有些像年輕時候的王祖賢。


    “我叫沈瑜卿,是你旁邊這位的女朋友。”她溫婉一笑,像是山間流淌的清泉,清澈純淨。


    裴珩拉著女友的手,說:“我們先去準備食材,你們倆也不是外人,自便吧。”


    羅煦笑著點頭,看夫妻二人有說有笑的進了廚房。


    裴琰開了電視在看球賽,絲毫沒有要和羅煦搭話的意思。羅煦走了一圈客廳,欣賞了一下屋子裏的擺設。


    “哎,你看這是什麽東西?”羅煦拿來了一隻杯子,上麵刻著詩句。


    裴琰瞥了一眼,說:“別人家的東西,不要隨便亂動。”


    “但他們剛才讓我自便呀。”


    “那是客氣,你還真把它當做聖諭了?”


    羅煦撇嘴,把被子往裴琰的方向推了推,說:“我拿都拿了,你就幫我看一下嘛。”


    裴琰看了她一眼,拿起杯子。


    上麵刻著辛棄疾的詞: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羅煦跪在地上,期待的看著他,“感覺像是詩詞,是嗎?”


    “嗯。”


    “上麵寫的什麽?這些字我還認不全。”羅煦湊過去看。


    裴琰側身,說:“辛棄疾的《元夕》,寫的是上元佳節街上的風景。”


    “你念給我聽一下好不好?”羅煦拖著墊子坐在他的腳下,盯著杯子目不轉睛。


    球賽中場休息,閑來無事,他一字一句的念給她聽。羅煦凝神思索,像是在感受這首詞的意境一樣。


    “花千樹,星如雨,好美的場景。”她支著下巴感歎。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裴琰的聲音低沉,聲線優美,羅煦敢說,就算那個叫辛棄疾的家夥在世,也不會比他念來更引人入勝了。


    “這句是什麽意思?”她仰頭看他,眼睛裏全是求知欲。


    裴琰放下杯子,用最直白的語言翻譯,說:“我翻過千山萬水來尋你,一不小心回頭,發現你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萬千燈火,都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耀眼璀璨。”


    他的聲線平淡無波,嘴裏卻著這世界上最動人的情話。


    羅煦愣了,她看著裴琰的嘴唇一開一合,那些語句從她的左耳穿向右耳,像是穿過巷道的涼風,劃過天空的大雁,隻留下了消失的痕跡。


    解釋完了,球賽繼續,裴琰將目光放在了電視上。


    羅煦看著他完美的下頜線,一顆心像是要跳出胸腔,衝破血肉的阻隔。


    “裴琰......”


    裴琰隔了兩秒鍾後才側頭,“你喊我?”


    羅煦抿唇,拿起杯子起身,放回原處。


    她怎麽忘了,他是唐璜的舅舅啊......羅煦躲在衛生間懊惱的捶著自己的腦袋,埋怨自己太過忘乎所以。


    “不行的,這樣不行.......”她靠在門上,垂首低頭。


    賓客越來越多,開始還有人問羅煦是誰,最後大家湊在一起熱鬧,沒有人再追問這是哪裏來的陌生女子。


    羅煦坐在壁爐前的獨沙發上,盤著腿,算唐璜該付給自己多少薪酬。


    沈瑜卿端著香檳看著那邊孤單的背影,朝裴珩耳語了兩句。


    裴珩替換下牌桌上的裴琰,說:“我來吧,你去陪你帶來的客人。”


    裴琰起身,看到那邊披著毯子安靜抱膝的女子。她不像在家那麽吵吵鬧鬧了,原來她也是靜得下心來的人。


    “一萬五......”羅煦開著手機上的計算器,算了一會兒抬頭,“我算到哪裏來了?”


    “一萬還是一萬五?”羅煦嘀咕。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羅煦一下子挺直了脊背,全身的毛孔都縮緊了。


    “吵著讓我帶你出來,你就是這樣打發時間的?”他站在她的身側,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羅煦把手機翻了個麵兒,說:“他們玩兒的遊戲都不適合我......”


    “我以為你到哪裏都能打入他們的內部,原來不是啊。”裴琰坐在一邊的木凳上,雙腿交疊。


    羅煦訕笑,“你太高估我了。”


    裴琰說:“說說你以前的聖誕節吧,為什麽不值得慶祝?”


    羅煦晃神,眼前閃過了很多場景,“你確定想聽?”


    “不然我為何坐在這裏。”


    羅煦說:“我怕聽完我的故事,你以後再也沒有心情過聖誕了,那多不好意思。”


    “你想多了,你對我的影響力還沒有這麽大。”


    “哦。”


    羅煦低頭,扯了扯身上的披肩,說:“那你想聽哪一段?是我十歲那年的聖誕我媽把毒品藏在我的嘴裏通過安檢,還是我十二歲那年的聖誕被鄰居收留,喝完了人生第一瓶威士忌送到醫院洗胃?”


    裴琰看著她,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哦,對了,要不要聽我講我怎樣買到了第一隻火雞的事情?”羅煦眼睛一亮,有些興奮。


    “好啊。”


    “應該是十五歲還是十六歲的時候,我記不清楚了。反正那年我很想吃火雞,因為一次都沒有吃到過。”她邊說邊砸了一下嘴,似乎是在回憶那年火雞的味道,“所以我和街上的幾個小孩兒一起約好了去發傳單,這樣大家一起湊錢買火雞。”


    “買到了嗎?”


    羅煦得意一笑,說:“我們沒有花錢就吃到了!我之前送報紙的那家夫妻,兩人吵架要離婚,掀了廚房所有的食材,我趁亂把火雞包走了,所以那一年我們誰也沒有到街上吹冷風!”


    “後來我聽他們鄰居說的,好像是丈夫出軌被妻子抓住了。”她眨了眨眼,似乎是慶幸被她撞了個正著。


    從裴琰的視角看過去,她的笑容如此真實,講起故事來活靈活現張牙舞爪,反複還沉浸在那年有火雞的聖誕節當中。裴琰在她的臉上看不到對命運的憎恨和惱怒,雖然她嘴裏的生活如此艱難,但好像她連頭發絲兒都是快樂的。


    “因為是我偷來的火雞,所以我吃得最多,之後再吃火雞就沒有那個味道了。”羅煦一臉回味無窮,不知道是放不下那年的火雞還是那年的肆意妄為。


    “所以今天的火雞你也沒吃幾口。”裴琰說。


    羅煦伸出手指噓了一下,說:“我覺得這是我的怪癖,非偷來的東西不美味,不要告訴別人。”


    裴琰指了指自己,“我好像就是那個別人。”


    羅煦愣了一下,說:“你該不會因為這個把我趕出去吧?”


    “那倒不會。”


    羅煦放心了,裴琰接著說:“但如果你敢再偷東西的話,那就說不定了。”


    羅煦把嘴巴縮成蚌殼一樣緊,她決定不跟他分享關於搶劫的趣事了。


    裴琰掃了她一眼,說:“你今天怎沒有把我認錯?”這屋子裏的人不少了,她完全有出錯的可能。


    羅煦狡黠一笑,像偷到豬油的老鼠,“你猜啊?”


    “你找到了記住我的方法。”


    羅煦笑容一垮,“這麽沒意思......”


    裴琰的臉上沒有任何供羅煦記住的標記,他不像其他人,有痣或者有其他特點。他的臉太過標致,跟她印象中不斷認錯的帥哥一樣,無懈可擊。


    但有一點,裴琰能讓她心生波動,這是其他人做不到的。


    “到底是什麽方法?”裴琰追問。


    羅煦站起來,裹緊披肩,說:“那我說了你不準生氣。”


    “看情況。”


    羅煦眼睛開始四處亂瞟,她說:“你就像千年冰山一樣,我隻要一看到你就會被凍住,無一例外。”


    裴琰:“......”


    羅煦:“你生氣了嗎?”


    裴琰:“沒有。”


    羅煦:“為什麽啊?”


    裴琰:“因為我知道你在瞎說。”


    羅煦:“哦,你不信啊。”


    裴琰目光一沉,說:“你說的話,我會打一個折扣。”


    “多少?”


    “五折。”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想看她的反應。


    羅煦卻鬆了一口氣,“還好,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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