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時仍舊沒有反應,一手抱著膝蓋,專注的擠葡萄汁。


    天帝深吸一口氣,也蹲下來,抬頭細細打量薑雪時神色。


    許久,他蹙眉搖搖頭:“看來真是失了魂魄,作孽啊,寡人不過望你禁閉思過,若不是你母親一意孤行,又何至於此?”


    薑雪時垂著長睫,舔了舔手上的葡萄汁。


    天帝站起身,轉頭對屬下吩咐道:“罷了,既如此,也沒什麽可追究的,把西院的那狐女押送去往墮仙台,投入人胎。”


    “是。”兩個屬下領命轉身。


    隨後,天帝吩咐坐下童子扶薑雪時去別院休息,自己則朝後院走去。


    兩個童子攙扶薑雪時步入別院廂房,關上房門的瞬間,忽覺一陣風略過身邊,卻未在意,依舊將門關上。


    奉命誅殺桑諾的兩名天將剛踏出竹林,眼角白影一閃,尚未來得及眨眼,一道法力便灌入天靈蓋,兩人悄無聲息地癱倒在地。


    “她不在西院,在西王母那兒呢。”


    東皇太一的嗓音忽然響起:“他二人不過是依計行事,你下手倒是利落,連我都來不及製止。”


    方才瞬間擊暈兩名天將的白影陡然一閃,掠過圍牆,消失不見。


    “別躲啦,出來吧,雪時,若非近日察覺王母動過結界,倒真能叫你騙過去。”


    東皇太一從竹林中走出來,搖著扇子,悠然開口:“你看看你,怎會如此沉不住氣?我看你當真是沒了魂,都被那狐女勾走了。”


    第99章


    牆後那白影沒有回應, 天帝嘆息著搖了搖頭, 親自踱步繞過白牆。


    那龍崽子沒有逃跑,大概是被拆穿後,無意於繼續裝瘋, 隻低垂著腦袋,一聲不吭地站著。


    天帝深吸一口氣, 搖著羽扇,漆亮的目光直刺人心:“寡人對你給予厚望,你這性子,著實難擔大任。”


    薑雪時依舊絲毫未動, 嘴角卻嘲諷般微微一勾。


    寄予厚望?


    千萬年來,被天帝寄予厚望的人屈指可數, 並且全都死絕了。


    現在該輪到她了。


    天帝似乎看出了那孩子的想法,便心平氣和地說:“力量足以接替我的人, 若是德行經不起考驗, 便不能活於世上,因為他們無法守住天道,卻會對寡人產生威脅,那便是威脅三界眾生。”


    薑雪時抬起眼,一雙鳳目充斥著邪力的恨意,勾起嘴角嘲諷道:“如果這個理由能讓您殺得名正言順, 那就直接動手罷,理由留著去跟三界眾生解釋,我不需要。”


    麵對如此無禮的態度, 天帝依舊神情自若,搖著羽扇,微笑道:“我此番對你的試探,就是想看看你對大局的掌控是否紮實穩妥。


    你既然猜出了寡人的意圖,也找到了撇清關係並籠絡民心的兩全之策,為什麽還要在關鍵時刻露出把柄?”


    他眯起眼睛,注視薑雪時:“你擊殺鬼煞前後的作為,動機是什麽?目的又是什麽?”


    “動機是她,目的也是她,不顧大局難堪重任,我都認了,您老要是不滿意,我可以寫一份認罪供詞,就別廢話了。”


    薑雪時此刻的狂妄,充斥著兩年來裝瘋賣傻毫無自尊、隱忍蟄伏的痛苦。


    一切都該結束了。


    天帝漸漸沉下臉色:“你該反省自己錯在哪裏。”


    “悉聽指教。”薑雪時笑:“您怎麽說,我就怎麽寫供詞,包管讓您沒有後顧之憂,我隻想要個痛快。”


    天帝搖了搖頭,終於發出致命一擊:“再過兩日,就是那狐妖跟梵修的長子訂婚之日,雪時,那丫頭要嫁人了。”


    薑雪時笑容還掛在嘴邊,僵硬了一瞬,又恢復鎮定,揚起下巴垂眸譏諷:“這麽說,您成功威脅一隻小狐妖被迫嫁人了,好本事!要我給您鼓鼓掌麽?”


    天帝麵無表情:“她是自願的。”


    薑雪時嗤笑一聲,別過頭,不屑地輕聲道:“她愛的是我。”


    “她是自願的。”天帝強調:“那狐狸是玄儀天尊轉世,你尚且年幼,或許沒聽過這個名號,玄儀是王母的女兒。


    玄儀前世在天魔交戰之際,私自放走了魔界的人質,因此獲罪,被貶入凡間。


    而被她釋放的人質,就是她如今的未婚夫——梵昊,是魔界戰神。


    如今,天魔二界歸於寧靜,梵修與王母兩家有意聯姻,這二人也得以再續前緣。”


    薑雪時微側過頭,斜著眼睛,錯愕地盯著那老頭。


    這莫名其妙的嫁人理由太過荒唐,她不相信。


    可光是想想傻狐狸要跟別人成婚,理智就會被憤怒淹沒。


    “她愛我。”薑雪時確定,否則傻狐狸不會豁出命去溶解天虞山的結界。


    “你還沒醒悟嗎?”天帝蹙眉道:“她糾纏你,隻不過是為了在鍾山穩固地位,如今她成了王母的義女,自然會選擇真心所愛之人。


    到頭來,你的衝動換來的這些犧牲,值得嗎?”


    話音剛落,空氣中飄落的樹葉剎那間頓在半空!


    天帝手中羽扇僵住,眼前銀光一閃,空氣中殺氣陡增!


    他以最快速度做出反應,龍刺卻已刺破他喉頭的皮膚。


    時間停滯的剎那,天帝瞪大眼睛,看著發起突襲的燭應龍——


    天帝的鮮血劃過銀白的龍刺,薑雪時神色暴怒,呲出一對尖利地小虎牙。


    溶金般的鳳目如同烈火般,恨不得將那老頭灼燒成灰!


    一股阻力驟然出現,龍刺推進緩慢。


    “破!”東皇太一一聲吼,一股強大的音波幾乎震碎宅院與周圍地樹木,四散而開,方圓百裏的野糙被波及推倒。


    刺入他喉頭的龍刺瞬間化為齏粉,時間恢復流動。


    天帝反擊,無數根法力凝成的利刃從背後揚起,飛襲而出!


    薑雪時腳尖點地,閃轉騰挪,退出三丈之外,避開利刃。


    交戰瞬間停止,兩人隔著肅殺地空氣,遙遙相望。


    天帝喉頭的傷口迅速癒合。


    他哼笑一聲:“你這小畜生,自己不慎被狐狸精所騙,倒要拿老夫出氣?這是何道理?”


    “是你逼她嫁人。”


    “老夫說了,那狐女是自願嫁給魔界之子。”


    “最好如此,如若不是,成婚那日,就讓魔界之子fèng個假腦袋去拜堂。”


    龍刺自掌心抽出,在空中飛旋,薑雪時一字一頓地宣告:“我會把他的頭顱掛在鍾山之巔,您老就等著魔界新一輪的宣戰吧!我保證,我發誓!說到做到。”


    天帝哼笑一聲,擺了擺扇子:“罷、罷,你既不信,老夫也無可奈何,等成婚後,他們夫妻二人會來蓬萊拜見我,你自可當麵詢問玄儀仙子。”


    她叫桑諾,不是什麽玄儀仙子。


    薑雪時心中有十成把握,就桑諾的實力與謀略而言,肯定逃不掉。


    傻狐狸可能會被魔界的畜生關押起來,抱著九條尾巴哭。


    那畫麵真是慘絕人寰,薑雪時臉色猶如北風過境。


    天帝見那龍崽子滿麵氣惱,便嘆道:“回屋好好反省罷,想通了,再來見我,院外都設了結界,別起逃跑的心思。”


    可當天晚上,龍崽子還是不見了。


    九黎壺的蓋子,也被開啟了。


    天帝深深嘆了口氣。


    這孩子真是太衝動了。


    九黎壺隻有天帝能夠駕馭,旁人妄圖避過壺內的幹坤艱險,那是十死無生。


    不過,燭應裂空龍不是旁人,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風刃和火障的襲擊,果真在兩天內,到達崑崙山。


    溜進瑤池大殿後,薑雪時在銅柱的反射裏,看見一個灰溜溜的人影——


    麵龐被火熏得滿是黑灰,右肩和左手手背上,風刃割出的傷口還在滲血。


    好吧,看這傷勢,九黎壺之行,恐怕不算太“輕而易舉”。


    身為愛美的山裏小仙女,薑雪時拒絕相信銅柱上是自己的倒影,若無其事地邁開長腿,踏入主殿。


    王母娘娘給義女辦訂婚宴,崑崙山的小妖都能來蹭一口飯,守備十分鬆散。


    侍女們端著菜餚來來往往。


    兩日的鏖戰讓薑雪時又飢又渴,抬手抓住一個路過的侍女,用灰撲撲地髒手抓了托盤上的糕點,塞進嘴裏,盡可能的細嚼慢咽,以保持鍾山貴族的顏麵。


    “你幹什麽呀!”侍女蹙眉撣了撣被抓出五個黑指印的胳膊。


    眼前這人麵容像是被火燻黑,也不知是哪裏來的下等妖怪,蹭飯也不洗幹淨再來!


    她剛欲發作,抬頭卻發現這“黑人”五官輪廓十分精緻,那雙狹長的鳳目中,琉璃般淡金的眼瞳,仿佛能吸走魂魄,叫人一時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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