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諾求夫人讓她與尊上告別。


    擔心出什麽亂子,夫人讓她戴上了麵紗。


    ——


    “我得走了,尊上。”上車前,桑諾站在薑雪時麵前,麵紗上方露出的桃花雙眸裏盈滿淚光。


    她抬手順了順龍崽子的頭毛,哽咽著說:“如果事情能辦成,你還會記起我嗎?”


    薑雪時正低頭把玩著手裏的布偶。


    護衛來稟報,一切準備妥當。


    桑諾依依不捨看著龍崽子,眼淚溢出眼眶,在杏黃的麵紗上滑出深色的淚漬。


    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又找不到拖延的理由,桑諾指尖依依不捨地劃過薑雪時臉龐,而後決絕地轉身,小跑鑽入馬車裏。


    告訴自己千萬別回頭,千萬別回頭,馬車啟程,她卻還是崩潰地推開車窗,含淚看向漸漸遠離的龍崽。


    薑雪時似乎有所感應,茫然抬起頭,看向馬車遠去的方向。


    桑諾扒在窗口探著頭,終於還是泣不成聲。


    馬車飛馳,涼風揚起麵紗,直至吹落,桑諾下意識伸手,敏捷地抓住半空中的麵紗。


    卻似乎晚了,麵紗揭開地一瞬間,薑雪時恍然一顫,一雙淡金的鳳目漸漸睜大,直直注視麵紗下那張麵龐……


    第94章


    “別看了!尊上要追上來了!”趙璿急忙將桑諾拉回車裏。


    尊上追上來了, 追上來了……


    桑諾心跳加速, 手握成拳,心中有種莫可名狀的期待!


    龍崽子還認識我。


    興奮超出了理智的掌控,桑諾掙開郡主的手, 帶著無盡的期待,再次把頭探出窗外, 卻發現馬車已然騰雲,白茫茫的雲海遮蔽了她的視線。


    龍崽子沒追上來。


    失落感一瞬間席捲而來,桑諾眼眶一熱,吸了吸鼻子, 不甘心的小聲道:“慢一點,等等她呀……”


    “等誰?”


    一個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桑諾一激靈,睜大眼睛, 緩緩回過頭, 看向車廂內——


    尊上正泰然坐在對麵的座椅上!


    見桑諾眼角還掛著淚珠,薑雪時扯起嘴角,笑出尖尖的小虎牙,隨即站起身,衣袂飛旋,坐到了桑諾身邊, 側頭湊近桑諾的耳畔,輕聲呢喃:“在等我嗎?”


    “沒有!”桑諾臉忽然漲紅,迷糊中, 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尊上好像不傻了?


    “尊上?”


    “嗯?”


    “您不傻了!”


    一聲驚喜的吶喊,桑諾吼著夢話,把自己給驚醒了。


    睜開眼,眼前是有些陌生的廂房,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


    “我看是你傻了。”趙璿正坐在梳妝檯前整理髮髻,嗓音懶懶地開口:“你又夢見那個傻龍崽子了?”


    桑諾從床榻上坐起來,夢裏的幸福感還未散盡,一時間不想接受自己已經在崑崙山的事實。


    她嘟著嘴斜了趙璿一眼:“尊上那天好像認出我了,還朝我跑過來了,要不是你把我拉回車裏,她可能會來追我!”


    趙璿轉頭沖她笑:“你家尊上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燭應裂空龍,要真打算追你,咱們也就不可能順利抵達崑崙山了。


    算我求你了,不要再做夢了,那龍崽子險些一巴掌打死你,忘了?”


    “那是個意外!”桑諾皺眉:“起因是我從尊上嘴裏搶了隻蛤蜊!”


    “沒什麽意外不意外的,她能下得了手打你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趙璿撇撇嘴:“我看她朝你跑,沒準就是因為想起你搶了她的蛤蜊,所以還想揍你,要不是我把你拉回車裏,你這條小命就得留在鍾山了。”


    桑諾低下頭,悶悶不樂地嘀咕:“王母娘娘還沒有召見咱們?”


    “你就死了這條心罷。”趙璿換了根髮簪在頭上比劃,“應龍夫人這次是打著送特產的名義,把咱們當附屬的侍從送來的,王母娘娘要見咱們早見了,這都十多天過去了,指定沒希望了。”


    桑諾更焦慮了,窩在床上沒說話。


    趙璿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別難過,你已經盡力了,剩下的就隻能聽天由命。尊上有她的造化,就算失了心智,下半輩子也會被人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不必咱們操心。”


    “我瞧這蟠桃園就挺好的,雖然不如燭龍殿宏偉繁華,可風景好啊,當真是仙境中的仙境了。


    咱們被遣來這地方看護糙木,與世隔絕,也好過被燭龍殿裏那龍公主擠兌,你說是不是?”


    桑諾悶了好一會兒,蹙眉道:“我得想辦法見到王母娘娘。”


    趙璿嘆了口氣:“真是死腦筋!”


    ——


    蟠桃園位於玉虛山以北,出了院子往東走,就是一片熱鬧的集市。


    崑崙仙山裏有很多仙子,但並不像傳說中那樣隻有仙女,守衛的天兵多數是男人。


    蟠桃園的差事很清閑,桑諾隻負責兩棵樹,除了澆灌仙湖之水外,隻要定期清點果實數目即可。


    這天,她把今後幾日的差事全都做完,酉初過後,趁趙璿不再,自個兒獨自走出園子,前往瑤池。


    傳說西王母住在瑤池邊,瑤池在玉虛峰南邊。


    玉虛峰是崑崙山脈中最高的一座山峰,桑諾穿過集市,登上東邊一座矮峰,仰頭朝南看,就能看見那座最高的山。


    山頂直刺雲海,傾瀉下的皚皚白雪覆蓋了重巒疊嶂,與白雲連為一體,往下是青灰色的山體,直至山腳下才生出遍地綠油油的糙原。


    就是那裏。


    桑諾悶不吭聲的翻過一座座小山丘,這比想像中艱難很多,直到日頭西落,她抬頭遙望,卻仿佛寸步未近。


    途中路過山中一戶人家,桑諾去敲門討一碗水喝,開門的是個胖胖的大嬸。


    凡間形容美人,多是贊其貌若天仙,其實天仙並不都很美麗。


    凡人修行得道、羽化升仙,容貌並不會發生改變,比如眼前這位大嬸,跟美麗沾不上邊,眉目卻很慈祥。


    大嬸給了一碗紅豆甜湯,桑諾捧起碗,好像一萬年沒喝過水一樣,“咕嘟、咕嘟”,仰頭喝得一滴都不剩。


    “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大嬸在此偏僻之處當差,鮮少有人路過。


    桑諾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把碗遞還給大嬸:“沒有,我要去玉虛峰南邊。”


    “啊?”大嬸一頭霧水,轉頭朝南邊望了望,回頭瞧了瞧桑諾,看她年紀,不像是瑤池寶殿的上仙,便問她:“你是要去沐軌殿任職嗎?”


    桑諾並不想透露自己打算溜去西王母宮殿的秘密,於是定定的看著大嬸,好一會兒,才謹慎的回答:“對,我奉命去那裏當差。”


    “誒呦……”大嬸驚訝道:“你就這麽走著去啊?”


    桑諾憨憨地點頭,“大嬸,您知道大概要走多久才能到嗎?”


    大嬸無言以對,皺著眉頭回頭又看一眼,咂吧了一下嘴,估算道:“路途不算太遠,至多三天兩夜就能到,隻是玉虛峰山路陡峭,相當危險,你既是奉命前往當差,怎麽沒個仙駕接你前往?”


    “有。”桑諾說:“人太多,坐不下了,我就湊合走走罷。”


    大嬸:“……”這小狐女怕不是傻的?可惜了,長得這麽俊俏。


    “謝謝您,大嬸,我得走了。”


    “等等……”大嬸看不下去了:“你啥都不帶就上路呀?夜裏睡哪兒?不怕山上的凶獸一口吞了你?趕緊回去罷,等下一趟車架送你去。”


    桑諾不依,虎頭虎腦就要走。


    如今她身子已經調理好,可以藉助天帝的妖力操縱鬼煞,製伏幾頭妖獸,根本不在話下……大概吧。


    大嬸勸阻不成,便讓她等著,自己回屋裝了一壺紅豆甜湯和幾塊麵餅,讓桑諾背上趕路。


    桑諾目能夜視,連夜趕路也不成問題,大嬸說要三天兩夜,她估摸著自己一天半就能趕到。


    然而,山路比她想像中難走,越往上爬越寒冷,風冷得像冰錐,遠看宛如仙境的雲海,置身其中卻仿若地獄,濕冷的空氣仿佛能鑽入骨髓。


    爬至半山腰,桑諾已經力竭,於是連滾帶爬地找到一處小洞穴,想爬進去避寒。


    洞裏沒有妖獸,但過於狹小,桑諾隻能化成白狐,才剛好能躲在洞穴裏。


    她用爪子把洞口的雪堆起來,隻露一條fèng隙,而後蜷起身子,九條尾巴全部貼緊身體,還是冷得直哆嗦。


    我是一隻白狐狸,說不定祖先是雪狐,不怕冷那種。桑諾自我安慰的心想,但卻依舊無法停止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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