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母又氣又覺得在女婿麵前丟了臉,上前抓住蘇大伯,“你鬧夠了沒有?這不是家裏,你以為你喝個酒,就能借酒裝瘋嗎?”


    蘇大伯一把揮開她,醉醺醺道,“我瘋?嗝嗝···我看是你們瘋才對。···一個個的···都裝作是好人,關鍵時刻···還不是想著···自己?”


    “嗝嗝···我···我跟老二是親兄弟,為什麽···送二郎···去城裏的事情不跟···我商量?”


    蘇母簡直無語,“當時是爹決定的,你要是有意見,去找爹說去,擱這兒跟我們鬧什麽?”


    蘇大伯卻隻當沒聽她的話,隻一心一意的砸門。


    即使喝醉了意識還是在的。他自然知道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


    就像很多人都會說酒後打媳婦兒,但是沒聽說過酒後打東家的。


    不過是借著酒勁兒壯膽,做自己平時想做,但礙於各種原因沒法做的事情罷了。


    像是罵自己親爹這種事兒,即使喝醉了,蘇大伯潛意識也是知道不能做的。


    但是弟弟,從小被他欺負大。


    而且這次他心裏早就憋著火,想罵他虛偽,跟他鬧一場。


    至於蘇父剛受傷什麽的,他全都不記得了。


    隻是想發泄自己的怒火,和擔憂弟弟對自己地位威脅的惶恐。


    想著,他又框框拍門,叫人出來。


    蘇父不是耳聾,自然被驚醒了。


    雖然對大哥說的話很生氣,但是想著有村裏人在。


    他要是出去,按照他哥酒後耍瘋的尿性,肯定是越鬧越來勁兒。


    到時候大家麵上都不好看。


    沒想到他這邊考慮到大家的顏麵,蘇大伯那邊卻是越說越過分,最後竟然還衝著蘇母去了。


    他忍了又忍,心裏百般惱火間,卻突然想起幾年前的一樁事兒。


    那時候大郎要成親,家裏並不富裕。


    但是娘說大郎是他們家的長孫,得大辦,也是為底下的弟弟妹妹們開個好頭兒。


    所以普通人家成婚五六桌席麵,他家定了整整十桌。


    一桌好點的席麵就要三百五十文,十桌整整三兩多銀子。


    他家一年的收入沒了。


    他媳婦兒自然不樂意,他也老大不高興,覺得爹娘多此一舉。


    都是村裏人,充這個大頭幹什麽?


    但是想想爹娘想風光風光,也是情有可原,到底攔住了媳婦兒不讓去鬧。


    但是沒想到席麵定下了,親戚也通知了。


    房子也修整好了,就差娶新媳婦兒進門的時候。


    新媳婦兒那邊突然要加彩禮,原來是六兩,變成了十兩。


    其實六兩在村裏已經算是多的,更何況是十兩,兩個媳婦兒的彩禮錢都夠了。


    爹娘為了修整房子和席麵以及各種婚禮事宜,已經花了不少錢。


    手裏雖然還有,但估計也沒多少了。


    大哥也是天天愁眉不展,他還不小心撞見過他一個人躲著掉眼淚。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大哥其實手裏是有錢的,隻覺得大哥被錢逼到這個份上,他作為弟弟心裏也不好受。


    因此再三考慮,回家跟媳婦兒商量,拿出了2兩銀子給爹娘。


    就當他們家支持大郎娶媳婦兒的。


    爹娘當時很高興,大哥也喜得拉著他的手直感謝。


    他以為他是值得的,直到大郎媳婦兒進門之後。


    有一次夜裏,他起夜回來,路過大哥房間屋後。


    正好聽見兩人在低聲說話。


    他本來沒想什麽,想直接就走。


    沒想到聽到大嫂興奮的說,“還是我聰明吧?我就說大郎媳婦兒多要點彩禮,爹娘老二自然會幫我們把錢湊上。等她嫁過來,這就是兒媳婦兒的嫁妝,誰都拿不走,自然就是咱們大房的了。”


    蘇大伯也興奮的壓不下去,“也就是你膽子大了,也不想想要是被親家把錢扣下了,咱家可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蘇大伯母得意道,“我心裏有數,早就打聽過了。他們家就這一個閨女,還最小,平時也疼得很。成婚那家具打了一堆,怎麽可能留下女兒的彩禮錢,讓女兒嫁過去被婆家看不起?”


    他哥後來再說什麽他已經不記得了,他隻記得自己當時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再回神的時候,他已經蹲在村頭很久,手腳已經僵硬。


    自己媳婦兒擔心的找過來,他看著當時著急的媳婦兒,想著她眼裏容不下沙子。


    到底沒跟她說。


    一晃這麽些年過去了,二郎成婚,爹娘沒有虧待他。


    雖然比不上大郎,但是也算是有模有樣。


    研研更不用說了,和離回家娘也沒說什麽。


    雖然大嫂時不時陰陽怪氣,但家裏除了她,再沒有其他人說要趕她走。


    後麵研研嫁到了城裏,二郎眼看著也跟著女婿開始上道,前途眼見著大好。


    他心裏滿足的很,也就漸漸的忘記了這件事兒。


    想著自己家起來了,對自己的哥哥如今的陰陽怪氣也漸漸寬容起來。


    想著大哥就是心裏不舒服一陣兒,自己不跟他一般計較。


    但是···


    但是他真的甘心嗎?


    蘇父摸著自己的胸口,問自己。


    從小到大,自己是小的,卻從來要讓著大哥。


    吃的穿的用的,甚至到長大後娶媳婦兒生了孩子,如今他孫子都有了。


    自己的大哥還是在他麵前毫不掩飾的責怪他,醉酒後又說出這種話。


    為什麽?


    為什麽從來都是他讓呢?


    就因為他好說話嗎?


    就因為他會為了大局著想嗎?


    就因為他不想爹娘傷心,不想戳破遮羞布嗎?


    聽著被拍的怦怦直響的門,外麵似乎還傳來了藥館人問責的聲音。


    一切都那麽遠,又那麽近。


    蘇父走到門口,雙手扶住木門。


    靜靜的站在那裏。


    門外的蘇大伯似乎也感覺到了,停下了拍門的動作。


    兩人隔著一扇薄薄的門板,麵對而站。


    這一刻,誰都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外界的聲音似乎已經遠去,這天地間仿佛就剩下了兩人。


    突然蘇父猛地一用力,拉開了麵前的門。


    與陽光一起映入眼簾的,還有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但如今看著卻那麽陌生。


    蘇父自嘲笑笑,或許早就已經陌生了。


    隻是他還沉浸在過去的時光裏,一直不肯接受現實罷了。


    看看蘇大伯身後蘇母以及蘇研,蘇二郎關切的眼神,就連一邊的何安,他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仿佛得到了力量,他抬頭直視蘇大伯,“大哥是想問我什麽?我就站在這兒,大哥想問什麽就問吧。”


    蘇大伯卻張張嘴巴,說不出話來。


    蘇父第一次沒有等他開口,直接說道,“既然你說不出來,那就我來說吧。”


    “為什麽不告訴你二郎去城裏,因為二郎是我兒子,研研是我女兒,爹讓去,我也讓去,我媳婦兒讓去,研研讓去,女婿也讓去,我們都讓去,他就去了。”


    蘇父眼神平淡地盯著蘇大伯,“大哥,這個理由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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