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交替呼喊著,嚇了載淳一跳,趕緊摟緊了如雅。


    玉蘭也沒想到,這剛出來一句話,就引起這麽大的波浪,兩個人都氣得渾身發抖。


    如雅實在不知怎麽回嘴,玉蘭手裏仍舊捏著董元醇的奏折,她也一時不知怎麽說了。


    隻聽肅順繼續喊道:“我大清祖製規定,後妃不得幹政,誰有此念頭就該死,這董元醇實在放肆!”


    杜翰接話道:“這小小禦史,膽敢建議親王輔政,殺頭、殺頭,這背後必有人主使。”


    載垣繼續道:“奴才等奉先帝之命讚襄政務,不能聽命於皇太後,讓太後們看奏折,已屬多餘,多餘!”


    肅順接著喊著:“太後有違先帝遺命啊,大字識不得幾個,還妄想什麽垂簾聽政,可笑,貽笑大方。”


    玉蘭氣得抖個不停,終於插了一句嘴:“我們不過是找你們說說,你等如此放肆,將皇上放在那裏?”


    肅順拱著手:“太後,不要多說了,此折有違先帝遺詔,發下來批駁回去吧。”


    杜翰喊著:“董元醇如此狂妄,即刻砍頭。”


    焦佑瀛跪在地上哭喊著:“我朝聖聖相承,從來沒有皇太後聽政之禮,我們受大行皇帝遺詔讚襄政務,怎能更改祖製呢?後妃幹政,不成樣子,不成樣子!”


    端華繼續喊著:“先帝命我們八人輔佐,這還要另簡親王輔政,實在違背祖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匡源又喊著:“先帝在前麵呢,他屍骨未寒,有人卻要逆天而行,不行、不行。”


    ……


    八大臣喊個沒完沒了,快把四知書屋的屋頂衝破了,玉蘭和如雅仍舊無話可說,載淳不行了。


    他害怕了,抱著如雅,哇哇大哭起來了。


    他的身子忽地一抽抽,尿褲子了。


    八大臣看見小皇上哭了,還尿褲子了,趕緊伏在了地上:“奴才等有罪。”


    載淳扯著如雅:“皇額娘,走,走。”


    如雅哄著:“沒事、沒事,走,這就走。”對著八大臣斥道:“你們跪安吧。”


    肅順應著:“請太後下發董元醇的奏折。”


    如雅又說道:“你們跪安、跪安。”


    八大臣互相看看,沒有辦法了,隻得磕頭告退了。


    八大臣走了,玉蘭立即泄了氣,可手裏仍舊捏著折子。


    如雅站了起來,給載淳擦著眼淚:“兒呀,你看看,皇額娘的衣裳也濕了。”


    載淳害羞了,把頭埋在如雅懷裏,哭著:“皇額娘,你別笑話我。”


    如雅笑著:“傻兒子,怎麽會。”喊著:“張文亮,你陪皇上換衣服去。”載淳走了。


    玉蘭低頭看著地上的一攤尿,歎口氣:“兒子幫咱們解圍了。”


    兩個人也出了四知書屋,如雅便問著:“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玉蘭說著:“恭親王讓咱們克製忍耐,逆來順受,那咱們就忍一忍。”


    如雅點著頭:“再將折子留幾日,看他們怎麽說,如果仍舊直言反駁,那就順他們的意。”


    八大臣回去之後,將早已寫好的駁斥上諭,送過來給如雅和玉蘭看了,讓她們趕緊蓋章了事。


    兩個人當然不願意蓋章,幾日之後,八大臣實在受不了了,索性直接過來煙波致爽,找兩人來了。


    於是,這又是一頓大吵,吵得天翻地覆,又要把煙波致爽的屋頂給撐破了。


    最後,如雅和玉蘭仍舊不願下發折子,沒有辦法了,肅順喊了一聲:“太後若執意如此,我等隻有擱車。”


    這‘擱車’,也就是我們今天的——罷工。


    八大臣罷工了,你們什麽時候下發奏折,我們什麽時候複工,看你們該怎麽辦。


    玉蘭和如雅愣住了,他們沒有想到這裏,玉蘭的火氣上來了,她將一個奏折仍在地上。


    隻聽她說道:“勝保在折子中,向皇太後、皇上請安,為何將他交部議處?他犯了什麽過錯,要由吏部處罰?”


    肅順大胳膊一揮:“此等小節,不重要,太後趕緊考慮何時將董元醇的折子下發吧。”


    肅順等要罷工,其他的大臣也來了,綿愉和奕譞等也在,都聚集在煙波致爽殿門口。


    奕譞氣得咬牙,指著肅順喊著:“回京城等著,回京城跟你沒完!”


    綿愉趕緊喝止:“老七閉嘴。”奕譞不敢說話了。


    肅順拱拱手:“太後們趕緊鈐印,奴才等告退了。”


    肅順領著八大臣走了,其餘的大臣也都走了,又隻剩下如雅和玉蘭了。


    兩個人揉著額頭,如雅歎氣道:“他們竟然擱車,那這每天的奏折該如何是好?罷了,把折子下發吧。”


    玉蘭點著頭:“好,下發吧。”細細想著:“他們勝了,那咱們先退一步吧。”


    如雅點著頭:“是,咱們收斂光芒,先認輸吧。”


    兩個人在八大臣批駁董元醇的上諭上蓋了章,連同奏折一切發了下去,並做出哭哭啼啼地狀態來,讓肅順他們以為她倆服軟了。


    折子下發之後,八大臣自覺勝利,也就不再擱車,一切恢複如常。


    如雅和玉蘭也不再提及垂簾聽政之事,兩個人該吃吃、該喝喝,該閱覽奏章就閱覽,該蓋印就蓋印,也恢複如初。


    安安靜靜半個月之後,兩個人便操辦鹹豐梓宮回京之事,肅順再不想回京,也沒有辦法,隻得回京。


    鹹豐十一年八月十八日,擬定大行皇帝梓宮於九月二十三日起駕回京,二十九日到京。


    鹹豐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日,內閣議上,大行皇帝諡號為‘顯皇帝’,廟號‘文宗’,是為清文宗。


    鹹豐十一年九月初一,內閣議定,母後皇太後、聖母皇太後的徽號。


    鹹豐十一年九月二十三日,文宗顯皇帝梓宮自熱河行宮起駕回京。


    鹹豐梓宮回京途中,載淳作為兒子,理應每天清晨跪送皇阿瑪靈柩起駕;然後先行一步,在梓宮暫停處,提前跪拜迎接。


    載淳要一直跟著梓宮走,他年幼不說,而且天氣嚴寒,這天天折騰,他怎麽能受得了。


    如雅和玉蘭便召集八大臣,與他們商議了此事。


    這八大臣也覺得不妥,立即去找主理治喪的五位親王商議此事,然後定了結果。


    他們決定,如雅和玉蘭、載淳,在熱河跪送鹹豐梓宮,然後提前回京,到時再跪接鹹豐梓宮就行了,不需要天天跟著了。


    如雅和玉蘭笑了,這正中她們下懷,兩個人點點頭。


    如雅說著:“這樣也好,皇上年幼,先帝在天之靈一定會理解的。”


    玉蘭接話道:“誰護送皇上先回京呢?”


    肅順應道:“載垣、端華兩位親王護送太後、皇上回京,奴才等護送先帝梓宮回京,太後覺得如何?”


    兩個人對視一眼,如雅點著頭:“不錯,就按這個辦。”


    一切定了之後,鹹豐的梓宮便要回家了。


    載淳、如雅和玉蘭、(皇考)麗皇貴妃、(皇考)祺妃,還有沁妧,他們在麗正門跪送鹹豐梓宮。


    來這裏一年多了,終於要回家了,鹹豐卻回不去了。


    幾個人痛哭流涕,玉蘭厭惡極了:“走吧,再也不來這地方了,再也不來了。”


    鹹豐的梓宮走遠了,麗皇貴妃、祺妃坐著轎子,跟著梓宮走,她們要護送梓宮。


    如雅牽著沁妧,玉蘭牽著載淳,載垣、端華護送她們,先一步回京了。


    嘉慶駕崩在熱河行宮,此後四十年沒人來過,鹹豐又在這裏駕崩,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過來了。


    如雅和玉蘭坐在馬車裏哭,載淳和沁妧也跟著哭,母子四個人哭得肝腸寸斷。


    眼淚總會止住的,傷心也總會消失的,玉蘭哭了一會,便恢複理智了。


    兩個人互相看著,玉蘭說話了:“一切盡在意料之中,肅順的死期到了。”


    如雅點點頭:“到了。”


    ......


    五天之後,如雅和玉蘭到了京城的南石槽行宮,她們果然提前到京了。


    京城三品以上官員在此跪接,當然,奕訢也過來了。


    如雅和玉蘭立即召見了奕訢,奕訢說了一句話:“一切準備就緒。”兩個人滿意地點點頭。


    此時的肅順,還正在護送梓宮的路上,他根本不知,屠刀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第二日,如雅和玉蘭帶著載淳和沁妧,回到了紫禁城。


    一路上,大臣們在德勝門恭候,又在安定門恭候,兩個人大哭特哭,載淳、沁妧也跟著大哭特哭,大臣們也自然痛哭流涕。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兩個人先回各自的宮殿收拾收拾,玉蘭一進了儲秀宮,這眼淚便嘩嘩嘩地流了下來。


    安德海在宮門口等著她呢,見她回來了,立即磕著頭:“太後萬福金安,壽與天齊。”


    玉蘭扶起了安德海,又哭有笑:“小安子,辛苦你了。”


    安德海哭著:“這都是奴才該做的。”他領著路:“太後進殿吧,奴才已經著人打掃幹淨了。”


    玉蘭一邊哭一邊說著:“這個死男人,我從來沒想過這麽早當太後,他才三十歲呀。”


    青雀哭著:“事已至此,太後節哀順變。”


    玉蘭進殿了,點著頭:“是啊,事已至此,我的盛世開始了。”


    玉蘭洗了澡,吃了點東西,載淳外麵跑進來了,說著:“額娘,六叔在養心殿候著呢,皇額娘讓咱們過去。”


    玉蘭應著:“好,咱們過去找你皇額娘。”


    載淳前麵跑,玉蘭慢慢走著,走進了她熟悉的禦花園,然後來到了鍾粹宮。


    如雅在殿門口站著,兩個人看著彼此,眼淚又嘩嘩地流了下來。


    兩個人帶著載淳,離了鍾粹宮,過去養心殿了。


    玉蘭問著:“你哭什麽?”


    如雅哭著:“想先帝,想先帝......”哭得更傷心了。


    玉蘭哭著:“先帝解脫了,解脫了......”


    如雅點著頭:“是,他解脫了,我高興。”


    很快,她們到了養心殿,奕訢正在候見室等著,張修德去傳召了。


    兩個人直接走去了鹹豐的寢殿,一切地擺設還跟當初離開時一樣,兩個人再也控製不住,大哭起來了。


    如雅坐在床上,玉蘭打開了櫃子,指著鹹豐的一條褲子給如雅看。


    她哭著:“你看,這是你補過的褲子。”


    如雅點著頭:“看到了,看到了。”


    玉蘭說著:“這些東西都要留著,就這麽放著。”


    兩個人不言語了,各自坐著哀傷,張修德外麵說話了:“太後,恭親王已在西暖閣等候。”


    如雅起身了,應著:“知道了,這就過去。”


    玉蘭也站了起來,扶著如雅:“走吧。”


    兩個人到了西暖閣,已經收斂了哭容,恢複如常了。


    奕訢趕緊行禮,兩個人扶起了他,如雅笑著:“多謝六弟幫助。”


    奕訢低著頭:“臣弟惶恐,這都是臣弟該做的。”


    如雅坐定,玉蘭仍舊站著,玉蘭說話了:“王爺,一切布置的如何?”


    奕訢杌子上坐定,說著:“臣弟慢慢說來。”


    兩個人點點頭,奕訢繼續道:“臣弟已經聯絡好僧格林沁和勝保,他們手握兵權,情況一旦緊急,絕對站在皇上、太後這一邊。”


    奕訢繼續道:“僧王是皇室的親眷,勝保此前說過‘清君側’這種話,而且太後回鸞途中,他布置了兩萬軍兵警戒,暗中保護太後。如此,太後放心,他們是可靠的。”


    兩個人點點頭,奕訢繼續道:“臣弟又讓諸多德高望重的大臣,不斷地上奏,請求太後垂簾聽政之策。他們的影響、能力、聲望不比讚襄大臣弱,獲得他們的支持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奕訢繼續道:“英法聯軍,也早已從沿海各省退兵,絕對不會插手此事。”


    兩個人點點頭,奕訢繼續道:“臣弟也已經擬好各種上諭,待事成之後,可直接下發。”


    奕訢站了起來,他跪了下來:“一切準備就緒,請兩位太後決策。”


    兩個人對視一眼,如雅說道:“王爺去做吧。”


    奕訢站了起來,喊著:“張修德。”


    張修德進來了,奕訢繼續道:“傳桂良、周祖培、文祥等覲見太後。”


    張修德去了,奕訢又說道:“兩位皇嫂,待會還要勞煩你們痛哭一場。”


    玉蘭笑著:“明白。”她又喚著:“安德海,把皇上找來,皇上一哭,可是驚天動地的。”


    如雅接話道:“我可憐的兒子,咱們定要把淳兒尿褲子的事告訴大臣。”兩個人哭笑不得。


    事已至此,塵埃落定。


    奕訢早已準備好了各種上諭,他以先帝遺詔不是鹹豐親筆為由,當著眾位大臣的麵,宣讀了讚襄政務王大臣的罪狀,羅織了他們的罪行;


    此八人,自封讚襄大臣、竊取皇權;朋比為奸、專橫跋扈,當麵咆哮、目無君上;離間兩宮太後的關係、阻隔叔嫂的聯係......肅順擅坐禦位,自由出入內宮、目無法紀,擅用熱河行宮禦用器物......


    最後刑部判決:


    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打入宗人府,賜自盡;


    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褫職,穆蔭褫職流放,發往軍台效力。


    肅順呢?他還在護送鹹豐梓宮的路上。


    恭親王這邊逮捕了載垣、端華之後,立即命人通知醇郡王。


    醇郡王也早已準備好了上諭,他當著護送鹹豐梓宮的眾大臣麵,宣讀了讚襄大臣的罪狀,直接逮捕了肅順。


    肅順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醇郡王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才知道已經變天了。


    他直接拉去菜市口砍頭,死之前破口大罵,可一切已經定局。


    從鹹豐駕崩,到肅順被殺,此次政.變,前後耗時73天;


    兩宮皇太後與恭親王奕訢,之聰明機敏,之幹淨利落,之縝密,之迅速;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功奪取政權,形成了‘太後垂簾,親王議政’的政治局麵;


    因載淳熱河時期所擬定的年號為‘祺祥’,此次政變故稱“祺祥政.變”;因為這年為辛酉年,又稱“辛酉政.變”。


    鹹豐十一年十月初九(1861年11月11日),清文宗鹹豐帝長子,愛新覺羅·載淳在太和殿登極,改元‘同治’,以第二年為同治元年;


    肅順在熱河所擬定的年號‘祺祥’被棄之不用,改用’同治’,同治可理解為‘兩宮同治’或‘母子同治’;都是同心同德,同治天下的美好願景;


    恭親王奕訢被封為議政王、食親王雙奉;擔任首席軍機大臣、宗人府宗令、總管內務府大臣;


    皇帝嫡母鈕祜祿氏尊為母後皇太後,徽號‘慈安’,史稱‘慈安太後’,又俗稱東太後;


    皇帝生母葉赫那拉氏尊為聖母皇太後,徽號‘慈禧’,史稱‘慈禧太後’,又俗稱西太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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