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熱河行宮是避暑聖地,所有的設計都是為了避暑。


    如此,這口外之地,一到冬日,便冷得入骨。


    他們來得時候,雖然帶了很多厚衣服,可誰能想到這麽冷。


    這裏什麽都不齊備,炭也不夠,索性木頭很多,就都燒木頭取暖。


    如雅擔心鹹豐的身子,便拆了她跟玉蘭的兩件棉衣,給鹹豐湊成了一件。


    幾個人窩在炕上,玉蘭愣愣地坐著,如雅的手凍得發紅,不時地摸一摸湯婆子。


    麗妃也在做衣裳,她拆了幾個的一件大氅,改成了兩件小襖,自然是載淳一件,沁妧一件。


    祺嬪委屈極了,念叨著:“娘娘,不是已經議和了嘛,咱們怎麽還不回宮?這會回宮多好。”


    如雅笑著:“天太冷了,皇上身子不爽,過了年暖和一些再走。”


    祺嬪哭著,喊著:“額娘,你什麽時候能給我送東西來呀。”


    祺嬪話剛落音,青鸞和青雀進來了,兩個人的臉都凍得通紅。


    青鸞笑著:“娘娘,各位主兒,恭福晉和醇福晉給咱們送東西來了,送了兩大車。每個主子都有,連我們也有。”


    玉蘭笑著:“這剛剛安定,她們就送來了,實在是周到。”看著祺嬪:“去吧,你去看看吧。”


    祺嬪站了起來,笑著:“臣妾去了。”嘻嘻哈哈地出去了。


    如雅笑著:“咱們來得太倉促,什麽都沒有準備,皇上卻從未抱怨過,苦中作樂嘛。”


    玉蘭歎著氣:“就怕他喜歡這裏,不願走了。”


    麗妃一聽這個話,停下了手中的針,問著:“娘娘、姐姐,你們見過肅順搜羅得那些民女嗎?”


    玉蘭搖著頭:“沒有,我們都不知她們住在哪裏。”指了指如雅:“這個女人怕皇上難過,便不敢過問。”


    麗妃歎著氣,說著:“咱們去如意洲看看吧?臣妾總是擔心。”


    玉蘭又指著如雅:“問這個女人,她說得算,她說去就去。”


    如雅笑著:“這大氅馬上就改好了,咱們去給皇上送衣服,順便看看,怎麽樣?”


    玉蘭立即同意道:“我求之不得。”


    麗妃笑著:“臣妾的也要好了。”喊著:“青琥,找大阿哥和大公主來,讓他們試試衣裳。”


    如雅放下了針,抖了抖大氅,笑著:“我的好啦。”


    玉蘭伸手摸了摸,點頭讚美著:“不錯,很厚。”


    載淳和沁妧跑進來了,嘴裏不住地喊著:“新衣裳、新衣裳,多謝麗娘娘。”


    麗妃歎著氣:“是,新衣裳,可憐的兒子。”動手給兩個孩子穿上了。


    玉蘭笑著:“很好看,太好看了。”


    載淳又忽地不高興了:“額娘沒有新衣裳。”


    如雅接話道:“對呀,沒有,你說怎麽辦?”


    載淳低著頭想著,又抬起了頭:“我去給額娘買。”


    玉蘭笑著:“多謝兒子,新衣裳多得是,額娘明個就穿給你看。”


    幾個人又收拾收拾,帶著兩個孩子,帶上大氅,去如意洲了。


    如意洲好戲連台,從未停歇,三個人輾轉過來了。


    她們遠遠地就聽到了絲竹管弦之音,和鹹豐大聲嗬斥的聲音。


    三個人互相看看,載淳說話了:“皇額娘,皇阿瑪罵人呢。”


    這樓是二層樓閣,她們不敢貿然上去了,如雅吩咐著趙來庭:“你去通告一聲。”


    趙來庭上樓梯了,肅順的聲音忽地喊起來了:“你們這些狗奴才,好大的膽子,趕緊滾。”


    幾個人仍舊不明所以,很快,一群盛裝的小戲子接連跑了下來。


    她們一看是皇後,都趕緊行著禮,又都跑開了。


    很快,趙來庭回來了,說著:“娘娘,皇上請您上去。”


    幾個人便上樓了,到了二層之後,肅順要下樓,兩方人撞個正麵。


    肅順行著禮:“皇後金安。”


    如雅沒吱聲,玉蘭瞪著眼,肅順也對她瞪了瞪眼,兩下裏各走各的了。


    載淳和沁妧已經跑到鹹豐跟前了,喊著:“皇阿瑪、皇阿瑪。”


    鹹豐喚著:“你們過來了。”


    這二樓正好能看到對麵的戲台,鹹豐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手指跟著打節拍。


    鹹豐雖然穿著大氅,可他的手仍舊凍得通紅,如雅的心疼了一下。喚著:“皇上。”


    鹹豐站起了身,轉過身來,看著三人,笑著。


    如雅抖開了大氅,走到了鹹豐身邊:“皇上冷,披著這個擋擋寒吧。”


    鹹豐接過了大氅:“你改好了?辛苦你了。”


    如雅笑著:“這都是臣妾應該做的。”問著:“皇上剛剛生氣了呀?”


    鹹豐點著頭:“他們唱錯了,朕給他們糾正,他們還強嘴,一個個技藝不精啊。”


    載淳正在擺弄鹹豐的東西,他拿起一個玻璃罩小燈給玉蘭看,問著:“額娘,這是什麽?”


    鹹豐接話道:“這叫煙燈。”


    玉蘭忽地一抖,立即打著載淳的手:“扔了。”


    鹹豐忽地變了臉色,載淳哇哇大哭起來了:“皇額娘......”


    麗妃趕忙道:“來來來,跟麗娘娘出去。”牽著兩個孩子趕緊走了。


    如雅一下子緊張了,哀求道:“蘭兒......”


    玉蘭要哭了,看著鹹豐,紅了眼圈:“皇上,您吃鴉片了嗎?”


    鹹豐低著頭坐下了,含糊應著:“沒有,沒有。”


    玉蘭跪下了,扶著鹹豐的膝蓋,抬頭看著他:“皇上,您臉色這麽蒼白,不能再作踐自個了。”


    鹹豐咳嗽了一聲:“朕好得很。”


    玉蘭哭了,喊著:“不好,您一點都不好,您怎麽能吃鴉片呢?”


    鹹豐回避著玉蘭的眼神:“沒有,沒有,朕怎麽會吃那東西?”他又咳嗽著。


    如雅趕忙端著茶遞給鹹豐,又收回了手:“涼了。”


    鹹豐笑著:“朕沒事,你們倆回去吧。”


    玉蘭抱著鹹豐的大腿哭著:“皇上,怎麽辦呀,臣妾不想活了。”


    鹹豐念叨著:“朕也不想活了……”


    玉蘭哭喊著:“皇上啊,鴉片傷身啊,您不能吃,不能吃......”


    鹹豐笑著,念道:“一杯冷酒千年淚,數點殘燈萬姓膏......這不是鴉片,這叫益壽如意膏……”


    玉蘭繼續喊著:“皇上,已經議和了,京城安定了,咱們回家吧。”


    鹹豐不吱聲了,他摸著玉蘭的頭,忽地咳嗽著,趕忙用帕子捂著了嘴。


    鹹豐猛烈地咳著,玉蘭猛地起身,去奪鹹豐手裏的帕子。喊著:“讓臣妾看看,讓臣妾看看......”


    鹹豐笑著:“汙穢之物,有什麽好看的。”


    如雅也忽地緊張了,喚著:“皇上,臣妾不嫌髒,讓臣妾看看吧。”


    鹹豐把手帕緊緊握在手裏,玉蘭瞪著眼:“張修德,你的腦袋還想不想要?”


    張修德跪在地上哭著:“娘娘,奴才......唉......”


    鹹豐喚著:“蘭兒,你別這樣。”


    玉蘭一邊哭一邊掰鹹豐的手:“不行,不行,臣妾一定要看。”


    鹹豐抬起另一手要打玉蘭,胳膊揚起卻沒有揮下,捏手帕的手也鬆開了。


    玉蘭把這明黃的手帕打開,一片殷紅的血,刺激了她的眼睛。


    她抬頭看著如雅,把手帕遞給了她:“血,都是血,隻是血......”


    鹹豐抬頭看著如雅,笑著:“朕沒事。”


    鹹豐抬頭看著如雅,笑著:“朕沒事。”


    玉蘭又猛地起身,緊緊捏著手帕,喊著:“安德海,讓太醫院院判去煙波致爽等著。”


    安德海外麵應著:“奴才知道了。”


    鹹豐又牽著玉蘭的手:“蘭兒,朕沒事。”


    玉蘭甩開鹹豐的手:“你別管我。”氣衝衝走了。


    如雅還愣愣地站著,滿眶的熱淚,鹹豐笑著:“來,陪朕坐一會。”


    如雅點點頭,坐在了鹹豐身邊,他用大氅裹著她,兩個人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這邊玉蘭風風火火地回了煙波致爽,太醫院院判正等著呢,見玉蘭來了,趕忙行著禮。


    玉蘭在明間的炕前站著,這是鹹豐的位置,她不敢坐。


    院判抬頭看著他,謹慎道:“不知貴妃娘娘叫微臣來所為何事?”


    玉蘭二話不說,彎腰揪住了院判的白胡子,疼得這老頭皺著眉:“哎呦呦,娘娘有話好好說啊。”


    玉蘭瞪著眼:“本宮問你,皇上的身子如何?”


    這老頭應著:“回娘娘話,皇上的身子無礙呀。”


    玉蘭加重了手勁,疼得這老頭叫苦不迭,趕忙道:“娘娘,沒有聖命,微臣不敢多言。”


    玉蘭鬆開了手,噓口氣,把帶血了手帕扔在了院判眼前。


    她繼續道:“本宮已經知道了,皇上也知道我喚你過來了,你有什麽就說什麽吧。”


    玉蘭哭了:“去年是痰中帶血,如今怎麽直接吐血了?這也太快了吧。”


    院判應著:“娘娘,皇上身子本就孱弱,登基之後,沒有一天不操心的,慢慢地也就更孱弱了。特別近些年來,皇上不知保養,反而大量地服用各種猛藥,鹿血也是不間斷,如此這身子便垮了。”


    院判繼續道:“寒冬已至,這口外極寒之地,天幹物燥,不僅不適合養身,反而會加重病情。”


    院判繼續道:“環境惡劣至此,皇上仍舊不加以保養,反而越加縱欲。且國破家亡、民族尊嚴,令皇上心結鬱結。這內外煎熬,雙重折磨,病情便又加重了一層。”


    玉蘭呼口氣:“本宮聽明白了。”眼裏泛出了淚花:“皇上麵色越加蒼白,身形越加消瘦,現在直接咳血,是不是,是不是......”沒說完。


    院判磕著頭:“回娘娘話,是。”


    玉蘭身子一抖,差一點摔倒,院判嚇了一跳:“娘娘切勿心焦,隻要皇上用心靜養,不會這麽快的。”


    玉蘭身子抽了一下:“太醫,皇上而立之年,不會真的就這麽……”又沒說完。


    院判又寬慰著:“娘娘不必擔心,慢慢調養,皇上一定會好的。”


    玉蘭點著頭:“好了,你別寬慰本宮了。”吩咐著:“安德海,送院判大人回去。”


    這老頭站起來了,又說道:“娘娘,阿哥年幼,國不能無主,您一定要好好勸勸皇上,再不可縱欲無度了。”


    玉蘭點著頭:“大人辛苦了,本宮知道了。”


    這老頭剛出了殿門,如雅外麵過來了,他又行著禮:“皇後娘娘金安。”


    如雅點著頭:“懿貴妃有些衝動,還望大人不要計較。”


    院判趕忙搖著頭:“娘娘說笑了,微臣不敢,微臣告退。”走了。


    如雅進殿了,趕忙攙著玉蘭,兩個人又哭了,她問著:“怎麽樣?”


    玉蘭哭著,心口堵得死死的,搖著頭:“沒救了,沒救了......”


    如雅也點著頭:“我想到了,想到了。”


    玉蘭睜著眼:“皇上要走了,你還這麽淡定?!”


    如雅不吱聲,玉蘭甩開了她:“你別碰我了。”


    如雅又扯住了玉蘭,哭著:“蘭兒,我不知道怎麽辦。”


    玉蘭緊緊地攥著如雅的手:“不行,咱們要回宮,一定要回宮。這地方毫無規矩,隻要回了宮,有了管束,皇上就不會那麽肆無忌憚了。”


    如雅點著頭:“好,回宮,這就回宮。”


    玉蘭應著:“對,皇上還年輕,絕對不會走的這麽早。”


    如雅和玉蘭開始請求聖駕回鑾,奕訢那邊也不斷地來折,留守京城的大臣也是不斷地上折。


    鹹豐沒有辦法了,正月初二的他便下了旨,定了二月十四回宮。


    可過了一天之後,他又改了行程,說是回京後,先去拜謁東陵,然後再回來熱河。


    這眼看到了回鸞的日子,他又改了日程,又往後推了一個月,仍舊是拜謁了東陵,再回來熱河。


    到了日期他又改,這改來改去,延來延去,鹹豐仍舊沒有回京。


    這不知不覺,鹹豐來熱河快要一年了,京城早已安定了。


    肅順應著:“皇上可能還不知道,奴才聽聞,夷人已經在東交民巷開始修建領館了,並且各帶三千士兵駐紮。”


    鹹豐的眼神忽然無光了,猛咳了幾聲,木訥地應著:“朕知道,知道。”


    肅順趕緊端起一杯茶,揭開了茶蓋,然後遞給鹹豐,鹹豐接過茶喝著。


    鹹豐潤了潤嗓子,繼續道:“這恭親王、文祥、桂良,上得《通籌夷務全局酌擬章程六條折》,你們都閱了吧?”


    大臣們應著,鹹豐放下杯子,繼續道:“他們提議設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專辦外夷事務;還有那‘同文館’,選擇年青子弟學習外國語。”


    鹹豐點著頭:“朕覺得頗有道理,那就允準設立這‘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專辦外夷事務。”


    這總理衙門是中國第一個具有近代意義的外交機構。


    肅順卻不大滿意,挺著胸膛,說話了:“皇上,此折中,恭親王將咱們與英夷、法夷的關係,比作是三國時期的蜀國與吳國,什麽遣使通好,共同伐魏。”


    肅順大哼一聲:“這是什麽驚世之論,荒唐!此等蠻荒之地,如何與我天朝平起平坐?這恭親王腦袋歪了。”


    鹹豐歎著氣:“朕弟屈尊入夷酋之中談判,與夷酋見麵,的確是不成事體。”


    肅順繼續道:“皇上,這滿紙荒唐言,恭親王如何會有這些糊塗想法?一定是被夷人灌輸的。他這麽著急讓皇上回京,一定是和夷人謀算好了,想做些不法的勾當。”


    鹹豐愣了一會,然後咳嗽了幾聲,說著:“不會的。”猛烈地咳嗽。


    肅順等跪了下來:“皇上龍體欠安,奴才等請求皇上安心養病。”


    鹹豐站了起來:“如意洲唱起來了嗎?”


    肅順笑著:“已經開唱,隻等皇上親臨。”


    鹹豐點著頭:“過去吧。”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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