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真當耍著我這般好玩?你可信我去拆了那奈何橋,填了那忘川河,把你我的曾經毀個幹幹淨淨?”


    我似是壓抑了幾萬年,終於有了發泄口,緊緊扣上那塊三生石,湊到那兩個名字前,腦中滿是一些不著邊際瘋狂的念頭:“你當年若和我說,我便把元丹借給你,又如何?可你怎的就要這般傷我?或者又其實是年少的我太不懂事,所以才會讓你傷得這般重?重到幾萬年後,光是看看你我的名字,便這般難過痛心。”


    “我本該無欲無求,無心無血的啊……”我用手將那名字蒙上,心中滿是不忍,卻還是看著自己手心綻出明光,蓋在那兩名字上。


    “你既教會我如何去愛,又怎的能讓我再去學恨?不過還好……還好……”


    感覺有碎末順著三生石的石麵滑落下來,我終究是說出那句話:“阿軒,我不恨你。我隻要……我隻要莫再愛,便好了。”


    話方才出口,我便覺得胸口一陣悶疼抽搐,終在放手看到那名字消失,隻餘下三生石那光潔如玉的石麵時忍不住,順著那石頭坐在了地上。


    我覺得視線有些朦朧,全身似乎在那北極寒水之中,冷得這般刺骨生疼。全身無力,甚至連給鳳兒們一個訊息這樣的事兒,卻都已經做不到。於是我便隻能揚起頭,看那姻緣樹上滿樹飄揚的絲帶,不念生,不念死。


    朦朧間,我看到一襲白衣不知從哪裏出現,定在我麵前。


    那男子站在我麵前,靜靜看我,紫玉金冠,白衣如雪。他忽地伸出手,靜靜蓋在我的眼睛上,我隨即便覺得一股暖流從他手心緩緩流來,慢慢度到我身上。


    他的手這般涼,好似剛冰水中抽出,放在我眼睛上,微微輕顫著。


    我不說話,他便也不說,過了片刻,我覺得身上終於是回暖,便慢慢開口道:“來了許久了吧?”


    “一直都跟著。”


    如我所料,他卻真的是一路從蓬萊,跟到了幽冥司的。


    我伸出手,靜靜握住他顫抖的手,卻沒將他的手移開,隻是這麽靜靜握著。我察覺他似乎想掙開,於是便鬆了手,卻又被他忽地反手握住,我睜眼靜靜看他,卻看他眼裏似是隱忍著什麽,忍


    得這般痛苦,這般淒涼。


    他忽地一把抱住我,將頭埋在我頸間,慢慢開口道:“笑兒,你可曾愛過我?”


    我不說話。


    我知他是明了的。


    見我不說話,他就這麽靜靜抱著我,過了片刻,他忽啞著嗓子道:“笑兒,原來,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但我去從來不知……我還以為你這一生,不過一個我,於是我這般放心大膽,肆意揮霍你那一點點真心。我以為你會等,結果當我回頭時,你卻早已經走遠了……笑兒,笑兒……”


    “君華。”聽他的話,我嘆息著回抱住他,慢聲道:“我從未對你有過真心。君華,我心動不是為你,我傷痛不是為你,葉笑的心血,早已在三萬多年前耗盡在那一人身上了……”


    我明顯覺得他渾身一震,隨即便不再說話。過了許久,他忽然沙啞著嗓子同我道:“笑兒,我不怕從頭來過。我會對你好,好到你忘了他為止。”


    他說這話時,全身都僵硬著,似是極其艱難。我輕輕一嘆,抬手拂開他額前落下來的散發,輕聲道:“君華,若是難過,便離了去吧。葉笑一向不是什麽好人,怕是要傷了你。”


    “我走不了。”他嘆息出聲,握住我的手,將我的手按在他心髒處,他開口,聲音澀澀的,我卻聽得不甚清晰。


    我不知是我聽不清楚,還是故意忘記,然那時候,我卻終是沒明白。


    我隻看他慢慢說了句什麽,然後對我苦澀的笑開。


    那蒼白一笑,似那萬樹花開,落在我心上,忽地拉扯出一片生疼。


    作者有話要說:我糾結= =


    我就不信,我永遠和那新晉遙遙相望!


    一天更五千是吧?我還就不信一天更五千還上不了!!


    第十八章 浮 夢


    我那日是被君華抱著送回去的。


    那時候鳳兒們在醉在地上睡著,他將我抱著放在榻上,然後躺進來,將我環在懷裏,輕拍了我的背道:“睡吧。”


    我靜靜聞著他身上蘭花薰香,睜眼看他。


    許是喝了酒,我竟是完全睡不著,於是就這麽看他,他卻也不睜眼,讓我看著。我一直看他看到眼睛酸痛,這才微微合了眼。


    我似又開始做那光怪陸離的夢。


    這一次,我終於能夠清楚的意識到我看到了什麽。雖然很是零散,但卻仍舊能勉強想起一些來。


    那是一個山坡,蘭花連綿百裏,一男一女站在一顆桃花樹下,看不大清楚容貌,隻能依稀聽到他們說話。


    男子的聲音這般堅定,似是在神明麵前,鄭重而虔誠的許著誓言,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笑兒,為


    師一無萬貫家財,二無滔天權勢,不會吟詩作畫,亦不能隨你逍遙江湖,唯有這天下之責,千裏江山,萬眾百姓。若笑兒願意,君華,傾國以聘!”


    言畢的那瞬間,我在夢裏卻是心疼得無法呼吸,那瞬間,有什麽洶湧澎湃,排山倒海而來,將我淹沒在其中,甚至於動彈不得。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男子,然而他卻離我這般遙遠,攜著那少女,越走越遠。我張口,有個名字呼之欲出,然後卻始終無法想起那男子的名字來,於是我隻能努力的奔


    跑,想要追上他,不斷的說著:“別走。別走。”


    那夢境這般殘忍,我眼睜睜看著那對麗人越走越遠,無論如何奔跑,卻都追不上。最後我呆愣在原地,眼見世界變得越來越暗,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從夢中驚醒過來。


    雖然醒了,我仍舊覺得心悸不已,慌忙中竟首先想的是找百裏君華,然而我抬起頭來,卻隻見日照當空,而身邊卻已是人去床空。按照在蓬萊島的習性,我想他大概是去做飯了,便從床上跳起來,直接打開門沖了出去,直奔廚房。


    然而到了廚房,卻仍舊不見人影。廚房收拾得幹幹淨淨,還飄著些蓮子粥的香味,我莫名其妙的心慌,立刻在幽冥司中橫衝直撞,找起人來。仙婢們看幾萬年懶散如一日的我忽地這般風風火火,立刻被嚇了一跳,趕忙詢我道:“主子這是打算作甚?”


    “找人。”我一腳踹開一間房門,冷著臉開口。這個仙婢擦了把冷汗,又接著問道:“可是找鳳音上仙幾人?”


    “你怎的這麽多話?”


    找不到百裏君華,我心情莫名其妙的浮躁。總有不好的預感,似那夢境中的人便是他,攜著另外一個女子,離我而去。


    但他攜其他女子離開,那又管我什麽事兒?


    腦中忽地閃過這樣的念頭,我不由得渾身一僵。正巧這番踹開的是我的書房門,於是稍稍抬眼,便看到了在人間時他送我的那盞花燈。


    我一直是留著的。


    放在書房裏,從不曾忘記過。


    我靜靜看著那盞花燈,旁邊的仙婢們靜靜看著我,過了片刻,我輕輕一嘆,同旁邊仙婢道:“我的確是被那噩夢驚到了。”


    說完,我便揮了揮衣袖,步入了庭院。


    庭院裏,鳳兒們幾人正在吃飯,看著我笑得高深莫測。我隨意找了個躺椅坐下,接過旁邊人遞來的蓮子粥,喝了兩口,這才抬起頭來看幾個盯著我目光灼灼的人:“喲,磕耗子藥了?這麽聚精會神的看我,是覺得我長得太好看了麽?”


    “去你的,快給我們招了,這百裏君華怎的追到幽冥司來了?”


    鳳兒率先問出聲來,一副勢要八卦到底的模樣。我輕輕一笑,攤手道:“我哪兒知道啊?我人格魅力大唄。”


    “他做飯挺好吃的。”一旁的大貓舔了舔嘴,樂道:“你可是賺翻了。”


    我輕輕一笑,抿了口茶,轉著茶蓋耍玩,似漫不經心問道:“他去哪裏了?”


    “不知道。”簡兮回答得幹脆利落,而後又道:“這日子閑得無聊,今日又打馬吊?”


    “好。”


    我接聲應答,坐到桌邊,開始活動筋骨。


    幾人熟練的搭起長條,我搶先搶了骰子,沖簡兮挑眉道:“每次都是你擲得最大,我這次且看看是不是。”


    “請便啊。”簡兮賊笑,一雙細長的眼裏滿是不屑。我拿著骰子在手裏搖個不停,心中立誓要擲個六六出來,我一直搖了許久,直到他們都已不耐,這才忽地扔出去,就在我叫出那聲:“六六!”的瞬間,耳畔忽然傳來一個人聲,喚道:“笑笑。”


    我微微一愣,緊接著,耳邊又是那人的聲音道:“笑笑……笑笑……”


    那聲音,我記了這麽幾萬年。


    我怕那聲音是幻聽,竟是遲遲不敢開口回應。


    旁邊鳳兒們見我驚愣,便催促道:“你這是怎的了?”


    “笑笑……對不住……笑笑……笑笑……”


    耳邊全是那人的呼喚,卻是越來越虛弱,甚至夾了些類似於哭腔的沙啞。


    我心上大驚,立刻倒了杯茶,施法從那杯中的茶水中去看那人的情況。卻隻見水波蕩漾間,那人捲縮在房間裏,手裏緊緊握著兩個小人偶,旁邊全是血跡。不遠處的臥榻上光華萬丈,那華光之間,似是一個女子躺在那裏,逐漸成形。


    他一直握著那兩個小人偶,即便是已經昏迷了,卻還是固執喚著我的名字,不斷的說著,對不住,對不住,笑笑,對不住。


    我記得那兩個人偶。


    那是多年前,我和他做的,我說,我做一個他,他做一個我,各自帶在身邊,於是就生生世世,兩不相離。


    然而那時候,我走了,自然不會再帶著那東西。卻不想,那東西,竟就伴了他這麽多年。


    看他那情況,我已是明了了。


    君凰回來了。


    然而,他卻是因為君凰施法受了反噬,若此刻不救,怕是就要魂飛魄散,再見不得。


    我心上一顫,毫不猶豫的奪路而出,鳳兒們大驚失色,詢問我道:“怎的了?”


    我不敢同他們說事關柳華軒,於是便道:“有些急事,你們且先耍玩。”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飛身而去。


    禦風飛在雲端,我看到那三生石旁,有一個男子,正執著筆,染著墨,一字一字,在那絲帶上寫著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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