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徹聞言看向麵色沉靜的元淳,嘆了口氣:“你說的我都明白。其實我知道,你心裏也是不好受的。走到這一步,我們都是被逼於無奈。眼看著這大魏根基腐爛,眼看著這天下岌岌可危,何為忠,何為善,我們終究也沒有太多的選擇。”


    元淳沒有說話,看著元嵩從遠處急急忙忙地走過來。


    “父皇去了天牢。”元嵩剛剛站定就開了口,滿臉頭痛的樣子,“燕洵已經連著受了幾天的刑,今天父皇走了以後,他連站都站不起來。再這樣下去,他怕是真要死在天牢裏了。”


    元徹嘆了一口氣:“燕北和青海聯合發兵,大梁又裝傻不肯發兵援助,父皇現在心急氣燥,我們又哪能勸得了他呢。”


    “隻要七哥登上皇位就可以了。”元淳淡漠的開口。


    元嵩和元徹都看向元淳,而元淳依舊望著熠熠發光的月亮,平靜的語氣宛如一潭沒有生氣的死水。


    “隻要七哥登上皇位,那一切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因為我們都已經無路可走了。


    103.


    時間轉瞬而逝,燕北和青海的軍隊轉眼已經到了大魏的邊境,三皇子認為這是個絕好的立功機會,自發請命帶兵去和兩軍對峙。魏皇本想將七皇子也派去,卻不曾想七皇子突患重病,隻能留在長安休養。


    夜晚的宮殿寧靜卻暗藏殺機,元淳端著藥站在魏皇寢殿的門前,無視了被堵住嘴又被人按住正努力掙紮的大監,垂眸望著手裏的的湯藥出神,過了許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父皇。”


    “淳兒?”魏皇坐在龍床上,有些驚訝地看著麵色平靜的元淳,“朕以為你近來身體不好。”


    “是有些不好,或許是憂思過重。”


    “憂思過重……”魏皇輕聲重複了一遍,抬頭朝門外望了望,眉眼間開始顯露出疲憊之色,朝著元淳揮了揮手,“淳兒,來,過來陪父皇坐一坐。”


    元淳沉默的走到床邊,把那一碗漆黑的湯藥放下,又走到魏皇身邊乖巧的坐下。


    魏皇沉默的看著宮門,元淳沉默的盯著腳尖,在這種詭異的沉默裏過了許久,魏皇才開口說道:“淳兒脖子上帶的是什麽?”


    元淳伸出手,緩緩地把那一朵木刻玫瑰從衣領裏拽出來,聲音平靜柔和:“是別人送的,木刻的玫瑰。”


    “朕記得,很久以前,也有人雕了那些木頭、那些玉石,去哄別人開心。現在想起來,真是恍若隔世啊。”


    “原來父皇也還記得過往的那些情誼嗎?”


    “人生那麽複雜,所謂的情誼能占幾分。淳兒,你就是把情誼看的太重,才會幹出這種有違孝道的事情。”


    魏皇的聲音平靜毫無波瀾,元淳沉默的起身,跪下,磕頭。


    一下,又一下,元淳感受得到額頭上正冒出的鮮血,那熟悉的腥味讓她作嘔,讓她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大殿上,她穿著深藍的婚服,在眾人的麵前,拋棄了所有的自尊與自愛,隻為為自己的心上人求一條生路。


    這一切是截然不同可卻又殊途同歸。


    “父皇。”元淳停下來,鮮血順著白淨的臉龐流下來,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上,濺出好看的血花。


    “父皇,”元淳又開口,聲音摻上一股哽咽,“母妃曾對淳兒說,淳兒是大魏的公主,要事事以大魏為先。淳兒很久以前不懂,但現在早已懂了。淳兒願意擔起公主的職責,願意忍受那些苦痛與荊棘,所以淳兒,也願意為了大魏擔起這不忠不孝的罪名。”


    元淳跪著向前行了兩步,眼淚不知不覺中流下來,和鮮血混在一起:“父皇,青海和燕北的軍隊就在大魏的門口了,定北候、宇文玥、楚喬,他們個個驍勇善戰,精通戰術。大魏內部腐朽,現如今真的是內憂外患,若是真的跟他們打起來,怕是最後要把大魏的河山拱手讓人。”


    魏皇的眉頭緊皺,不發一言。元淳在淚眼朦朧中想起魏貴妃曾與她說的,打蛇,要打七寸。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七寸,隻要找到這個七寸,問題就會解決,而她的父皇的七寸――


    “父皇,定北候要他的兒子和燕北的平安,對權勢不曾貪戀。而宇文玥隻想報宇文家的仇,不會去為難無關之人。現在,隻有這一個辦法了,隻有這一個辦法,讓定北候帶著燕洵回燕北,讓宇文玥知道已無仇可報。隻有這樣,才能阻止大戰,避免生靈塗炭,保住大魏的河山。父皇,與其讓後人指責,不如這樣讓百姓看到父皇的大義,感動於父皇的明智。所以,所以――”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她的父皇的確最在乎的不是家人,不是朋友,不是這黎民百姓,他在乎的不過是那無用的盛名罷了。


    “――陛下,請您退位吧。”


    104.


    楚喬悄悄潛入天牢的時候,正看到燕洵奄奄一息地躺在幹草上,一時無言,急忙衝過去把燕洵扶起來。


    “燕洵,燕洵。”


    燕洵勉強睜開眼睛,盯著楚喬打量了一會兒,才費力扯出了一個笑容:“哦,是你呀,阿楚。”


    “你可真是,不要命了。”楚喬有些難過,“我們的人就守在外麵,快走吧。一會兒獄卒過來發現了,那就壞事了。”


    楚喬說完就要扶著燕洵站起來,燕洵卻抓住楚喬的衣袖,低聲問道:“淳兒呢?”


    “公主大概守在宮裏?我也不清楚,元嵩說魏皇派了人一直盯著公主,所以我們一直沒跟公主聯繫上。不過今天是元嵩傳來的信,讓我們來帶著你走。詳細的事情出去以後再說吧。”


    楚喬扶著燕洵跌跌撞撞地出了天牢,上了馬車,這才鬆了一口氣,催著人趕快駕著車趕到城門,卻正好遇到了巡邏的隊伍。


    楚喬對著燕洵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保持安靜,燕洵隻是勉力笑了笑。


    楚喬仔細聽著馬車外的聲音,手放到了劍鞘上,隨時準備殺出去,外麵的人說著就要來掀簾子,眼看簾子要掀開的時候,卻突然傳來巨響聲。


    “怎麽了?”馬車外的人大叫,“發生什麽事了?”


    “好像,好像是皇宮那裏傳來的聲音――”


    外麵慌亂起來,原本要被掀開的簾子也被放下,楚喬滿臉疑惑的看向了燕洵,燕洵也有些困惑。簾子卻在此時被突然掀開,魏舒燁看了進來,楚喬正準備拔劍,燕洵卻示意她冷靜,然後很平淡地對上了魏舒燁複雜的目光。


    魏舒燁的語氣平淡:“正是亂的時候,你們快趁亂走吧。路上繞繞遠路,別碰上三皇子。”


    楚喬急忙追問:“發生了什麽?”


    魏舒燁本要轉身離開,聞言又轉回了身,看了看燕洵,最終嘆了口氣:“皇上退位了。”


    燕洵猜測到了什麽,聲音嘶啞地開口:“是――”


    “是。”


    魏舒燁留下這一個字便轉身離開,楚喬困惑地看向燕洵:“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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