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山心下瞭然,曉得自己的行蹤應該就是黑雀告訴的那薑家少年,一方麵為了試探自己究竟是不是影劍,另一方麵是為了借著少年拙劣的隱蔽技巧掩蓋掉他的跟蹤痕跡。這樣一來,唐一年若是要以“影劍身份尚未核實”之由拒絕回盟,他也有辦法堵回去。這個黑雀,為了逼他回去,的確是煞費苦心。不過話說回來,一年的假期活生生拖延成三年,這意味著後兩年他們兩人的殺手單子都必須由黑雀獨自完成,黑雀對他的縱容與包庇,也可想而知了。


    應竹捋順了前因後果,卻想到了什麽漏洞,皺眉問道:“你在寒江城多呆了兩年,就為了查清影劍的身份?這兩年雲山一直閉關,你想查也查不出什麽,卻突然要在二月‘告別’……”


    唐一年嘆了口氣道:“你不信我。”他看著應竹,有些無奈地笑笑,沉默了片刻,解釋道,“師父考慮事情總是很理智,很多時候卻會忽略人心所起的作用。我在寒江城過得很輕鬆,也很簡單,不用考慮太多東西,這就是我拖延兩年的理由。師父,我是來放假的。人麽,總是喜歡自己難以得到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己一直是唐一年,而不是水龍吟戴著麵具的殺手。”


    應竹心中微微動容,終於不再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垂首將劍收回鞘中,目光微微閃動,輕聲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你……是真的?”


    唐一年曉得他的意思,將應竹的手拉起來,按在自己的頰邊耳下,道:“我沒有騙你,從臉,到心,竹哥。”


    應竹凝神看了他幾息,終於緩緩向後靠在樹邊,沖他擺擺手道:“好了,你走吧。”


    唐一年悵然地笑笑,道了一句“保重”,便很快消失於林中。他抬眼望向唐一年離去的方向,隻見到枝椏捂著的烏沉沉的天際,橫亙著一抹淺淡而通透的蔚藍。在此之前,應竹從沒見過他展露出這樣迅捷的身法,雀鳥似的飛離他的生命。這三年多來的點滴光陰如飄揚落下的鴻毛,無足輕重,可是此時卻又像是千斤巨石,沉沉地壓在了應竹的心上。他想起唐一年這幾年來竹哥長竹哥短地繞著他嚷嚷,精力旺盛得沒有一刻鍾是消停的,眉眼神色像極了遠在秦川卻總憧憬著江湖的應秋。


    他沉默地倚著香樟樹幹,身周安靜得像是一潭死水。他心中突然覺得有些無力,有些茫然,亦有些難過,卻很奇怪地沒有被背叛的恨意與憤怒,好像這隻是一場普通的告別,可他自己很清楚,從今以後,他和唐一年恐怕不會再見了。


    這時顧雲山走上前來捏了捏他的手掌,低眸道:“我們也走吧。”


    應竹點了點頭,沉默地跟上了步子。顧雲山沉靜的聲音就響在他身側,緩得像是一縷清風、一片枝頭落下的葉子:“你會怪我沒有早告訴你唐一年的事嗎?我瞧你整天悶著,除了寒江城的事,小一輩的也就同一年還算能聊聊。看得出他對你很真誠,沒有什麽惡意。阿竹……倘若他有什麽陰謀,我便是事後被你責難,也定不會袖手旁觀。方才趕到,看你與黑雀打架,我的劍便不受我自己控製了,現在想想,也理解你早先那一劍的心情,隻是……”


    他將來龍去脈細細說了一遍,待兩人走出香蝶林,陰雲已然散盡了。明媚的日頭斜照來,秋蟬便起起伏伏地唱出這一年最後的絕音。露水沾衣不覺濕,倒是簌簌抖落在肩頭的桂子,尚帶著淡淡的一絲香魂。


    應竹聽著顧雲山天南海北地開始閑扯,隻覺心中漸漸為之一曠,終於露出幾分笑意來。顧雲山正看著他呢,也跟著笑了起來,道:“你也覺得東越好嗎?不如我們幹脆再這兒買個宅子,我想想,聽說萬蝶坪就很好,靠山依水,再在庭院裏種一棵桃樹,春天賞花,秋天還有桃子吃,你說好不好?你說要是剛搬進去的時候埋下一顆桃核,多少年才吃得到桃子?”


    應竹一指路邊賣秋桃的小攤,笑著說道:“現在。”


    秋別完


    番外其四 夏花


    下過一場蕭疏的細雨,已是留春不住了。窗外桃花委地沾泥,總令人悵恨於韶華之盡成虛擲。天還尚早,清晨時濕潤微涼的空氣浸入鼻端,應竹躺在榻上喘息了幾聲,終於捂下了胸中那一堆將滅未滅的星火,爬起來倒了杯涼水喝,目光卻凝在桌邊那件玄黑的道袍——那本是因南方漫長的梅雨時節才過,想摸出來曬曬太陽,未料昨日又下了雨,隻得收進來放在一邊的。


    應竹遲疑了一下,以手指履過其上暗繡的仙鶴與祥雲。細微的紋理吻過匆匆一掠的指尖,夜裏那一夢的旖旎情潮,便又跟著鼓譟了起來,浪潮似的,遲遲不肯退去。


    應竹深吸了口氣,撚了撚手指,微微俯身捧起那身道袍來。


    他與顧雲山果真在東越萬蝶坪買了這幽花小院,可安頓下來不多久顧雲山便接了盟主親發的急令,一去便是月餘,還虧他心心念念地惦記著買了個院中有桃的,可惜花開時人已走了,花要落了,也沒見他回來。


    應竹心中閃過紛紜數念,眼前便已盡是顧雲山的影子。說來也怪,早年他離開真武山,與顧雲山一別數載尚不覺得、後來顧雲山在真武麵壁三年也不覺得、倒是這時忽地升起這從未有過的明活的思念,像是有一根撥弦的手,將一些本已深埋的聲息迢迢地遞來。


    應竹抱著道袍倚著床邊坐下,手便由其半掩著伸進褲裏去了。那一晌沉沉的綺夢,更化作滾燙的渴想,自胸腔躥自下腹。再想起夢中顧雲山濕淋淋在慾念中滾了一遭、卻還強自按捺的那一雙眼睛,升騰起的快意便更不可耐了。許多年過去,情愛之事於他二人已不屬陌生,顧雲山向來比他更懂得分寸與克製,興許情事中也有過諸般失控的神情,可那時恐怕自己亦沉淪其中,哪瞧得仔細?


    他偏想見他眉峰深鎖難舒之慾念、眼底瀲灩碧波似的情潮、麵上浮上緋桃般的艷色、喉間溢出低啞的喘息……


    “阿竹、阿竹…”


    應竹陡然一個激靈,涼而稠的濁液汙了膝上那身墨色道袍,洇開一片難言的濕痕。他屏息閉目片刻,才緩靠在床欄緩緩吐了口氣,便忽聽得人聲由遠而近地傳來:“阿竹?起了沒?”


    那聲音在寂靜的清晨裏顯得十分突兀,驚了棲枝的兩隻雀鳥,撲稜稜地飛向天際去——原來竟不是自己的意淫?


    應竹愣了愣,登時反應了過來,慌忙將那道袍往不曉得哪個角落一塞,提上褲子找了條帕子將手草草擦了,便見得那方才臆想過的男人已風塵僕僕地推門而入,朝自己笑看了來:“你果然起來了!”


    應竹心跳如擂鼓,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隻“嗯”了一聲,餘光還瞥向自己藏道袍的地方,怕猝不及防間露出什麽狐狸尾巴。好在顧雲山似乎並沒有覺察到什麽異樣,隻是走進屋中來,隨手將外袍脫了搭在桌上,看了看應竹,奇道:“阿竹?你的臉好紅,怎麽了?”


    “沒、沒怎麽……”應竹心虛得很,目光閃爍地看了看腳下,忽想起了什麽,道,“你要洗澡嗎,我去給你提水來!”言罷便飛快地跑出門去了。顧雲山莫名地望著他背影,唇邊彎起一抹淺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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